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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恋
宋烟从没觉得儿子有这么多话,像一只求偶的雄鸟,整天在耳边叽叽喳喳。
可这非但没让她觉得儿子哪里不对劲,反倒更加验证了她的怀疑。这件事情的原委必然是两个孩子私下约会,找了个没人去的地方,然后被人贩子一块儿拐走了。
听说那个女孩已经醒了,等会儿就会从ICU转出来,转到她们所在的病房。
她早上已经和护士说过,男孩儿女孩儿住在同一间病房非常不方便,怎么不能转到其他地方去呢。可警察那边说,案件重要证人需要在监视下养护,放在一起集中照顾是综合警局和医院资源情况下更合适的情况,若是养护期间犯罪团伙的同伴对孩子们行凶她能负责能保护么。
宋女士还是不能接受,但是无可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眼下许寂靠在枕头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热茶,两只眼睛偷偷地往已经打开的门外瞅。宋烟呢,比她更直接,整个人都要站到走廊上去了,从病床上看不着脸。她只能根据宋烟的姿态来判断他们已经到了哪里。若宋烟再往外走半步,那就是他们还没出来,走廊上的防火隔离门还没打开;若她快速退回门内,特别是整个身子都躲进来,那他们就快到了。
少女等这一刻好久了,她已经快两周没有见到简女士,好想好想。想到晚上做梦,梦见自己死了,再也见不到简纨,就会从梦里直接哭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个小时睁着眼不敢睡,生怕自己活着也是一场幻觉。
这几天原本想偷偷跑过去看的,可她一直被宋女士牢牢地看着,像个犯人,去厕所尿个尿宋女士都要站在门外盯。
正是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护士姐姐进来了,先是伸手将病房的门完全推开,接着重新走出去将停在不远处的的病床往里拉。
床头进门后,就是扶着输液架的简纨和另一名推床的护士姐姐。那家伙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呢,等床停稳后还往她这边瞥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意思。
“许枷妈妈,这边需要静养,如果后面需要打电话或者有人探视还得麻烦您领着上走廊上去说。”护士姐姐弄好了输液架,回身与这边吩咐,然后转身出门。
宋烟佯装点了头,可等门一关上,便阴阳怪气地同她说,“还指名道姓的,那护士什么意思?嫌我吵。青天白日不说话,当我是死人么。”
许寂不知道怎么接话,她最怕宋烟说这种话了,不论大小事总要自己站队。
哪有那么多的队好站,哪儿能不分青红皂白地站队,那护士姐姐也是好心提醒,怎么在宋烟嘴里事情忽然变成了世界大战下一刻要开打,自己还得扛枪扛炮陪着她一块儿上。好……奇怪的家长,她没忍住,嘴上又开始嘀嘀咕咕地吐槽。
可她没能第一时间答上话,就已经深刻表明自己的立场。中年女人的眼神一下子就投射过来了,她察觉到后连忙挺直腰背坐得端正,同时闭上了自己的嘴。
宋烟还没说话,许枷先开口了,应对宋烟,显然他更有经验。
“怎么会,阿姨多想了,她们同谁都这么说。不许说话是前几天我们在ICU时的规定,可能她们没反应过来我病好了,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哪怕他在少女的身体里,口吻也仍然是从容不迫的样子,好像完全不会被宋女士冷漠的话语刺伤。
宋烟不喜欢许寂,她已经把这个女孩儿当成了假想敌,可许寂比她想的要更难对付,并不是那种好说教、好欺负的丫头。
“听说住了几天ICU……生了什么病?”她看似关心。
“一些小毛病,没想到这么严重,把妈妈吓坏了。不过现在已经都好了,多谢阿姨关心。”许枷果断接话,完全不给她们母女俩插嘴的机会。
“你可要好好谢谢你妈妈,听说ICU一天医药费就要一万多,这几天可花了不少。”宋烟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简纨的窘迫。她不止一次看见简纨站在走廊上啃馒头,五毛钱一个的,每顿都有。只是配菜各不相同,有时是一包榨菜,有时是一盒泡面。
“许枷妈妈,请你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简纨一直没说话,直到这一刻才突然开口。她觉得怎么花钱,花了多少钱,都是自家的事情。
她也能看出来,女儿很关心小枷,醒来才半天就问了好几次。也许孩子有其他想法,不论对错,这样伤害她的自尊心,总是不对的。简女士这样想,而后开口解释,“抱歉这几天照顾孩子太忙了,还要给她翻身。等两个孩子都好些了,我再请你们家人一起吃一顿便饭吧,就当答谢孩子的救命之恩。”
“不用了。”宋烟嫌她们太穷。
“妈妈……”许枷觉得这不是多大的事情,没必要这么正式。
“阿姨,您太客气了。”许寂是心疼妈妈。她方才听到那么贵的医药费,又忍不住在心里责怪了自己一圈,最后皱皱巴巴地说,“救她是应该的,我不能见死不救。”
“还请你们别推脱。”简纨却很坚持,甚至放下了手里的水杯,回头朝他们深深鞠躬。
许寂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妈妈头顶上突然多了好多好多的白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有些惊讶,又有些心疼。只好默默把头扭开,想哭,嘟着嘴,看着墙壁默默难受。
宋烟瞥了一眼,只高傲地说,“有空你也得好好保养保养自己,瞧瞧这一头的白发,多吓人呐。今年有四十了吗?怎么老得跟五十岁的女人一样……”
真是得饶人处不饶人的嘴。
少女一点都不喜欢,躲在被子里的脚丫乱踢了两下,表示不满。少年当然能感觉出来,可那是他的母亲,会说什么做什么,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那是他的母亲,他不好多说什么。
简女士并不在意这些,她将松散的碎发收拢到耳后,转头关心孩子,“好几天没吃饭,饿到了吧。想吃什么,妈妈去外面给你买回来。”
他没觉得多饿,可抬头看见简纨欢欣的笑脸,忽然就饿了,浅笑,“有什么买什么,附近的就行。买什么我都吃……”
“好。”简女士要走,走之前来询问宋女士的意见,见她也有些疲倦了,建议她可以回家休息休息换件衣服再来,别太担心小枷,这里有人照看。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许寂头疼了几天的女人,终于被妈妈三言两语支走了。
她们走之前看见少女坐在床上打着绷带同自己挥手告别,脸上的表情要多开心有多开心,“妈妈,等会儿见!”
——
直到此时,病房里才真正归咎安静,只剩下重病重伤的两位主人翁。
许寂率先扭头看过去,瞧那姿态动作,实在积极。许枷自然能用余光察觉到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笑,微微低头忍了几秒种后,等神色如常了才转过来,与她平静地对视。
两张床绝对不远,完全不需要像唱山歌那样呼喊着才能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声音,可以更夸张点,这里安静到他们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两个人都还鲜活地活着,这是两个人醒来后获知到的最好的消息。
“怎么样?”他先问,哪怕现在是个纤弱的女孩,也没办法遮掩他的镇定与果断,“听你妈妈说,‘隔壁病房的男孩儿哭了好几天’……她说的不会就是你吧?”嘴角微微地勾起来,有意的,想看她的反应。
她愣了一下,完全想不明白,明明被关进“监狱”里的是他,为什么他能轻松掌握自己的动向,而自己一无所知,好像住在“监狱”里的是自己。
“你怎么知道……”这是下意识地回答。实际上就是承认了。反应过来后当然会觉得很出糗,要懊悔,然后在肚子里搜刮好用的借口,“谁让你打那么狠,疼死我了。疼得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睡得可好了。”许枷笑了几声后,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一天睡十几个小时,除了吃就是睡。”最后解释他知道这一切的缘由,“你妈妈每天要过来看好几趟,就站在那个窗户口后面。”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少女一听,心里暖暖的,骄傲道,“那肯定!才不像你妈妈呢,整天怀疑我和你谈恋爱,我一醒就要逼问我……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听到宋烟的动静,少年脸上的欢欣消下去不少,问她,“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还能怎么回答。”许寂对这个问题的反应很大,煞有介事,不知道为什么会脸红,又要莫名其妙地激动,在床上手舞足蹈地比划一些别人根本看不懂的东西后,叽叽咕咕地乱解释,“我不装睡还能怎么办,我稍微动一下,她就问我是不是醒了。你知道么?我这几天跟坐牢一样,如坐针毡。真是恨不得睡死过去再也别醒来。”
“这些事情可以晚点再和我说,先告诉我你回答了什么。说重点。”少年非常及时地将她拉回正轨上,又佐以听起来就没什么用的安慰,“我们谈没谈,你心里还不够清楚么?明明没做过怎么看起来像贼一样。”
“谁让你妈妈非要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许寂气得噘嘴,忍了几天的小女生的娇气终于憋不住了,像鸟儿一样叫唤起来,连同这具身体原本低哑的声线都变得尖细,“她要是好声好气地同我说话,我至于有这么多委屈吗?我看她就是针对我。”
也不算无理取闹,许枷想,她比宋烟可好太多了,对事不对人,这会儿脾气发完,也就消了。
“所以你和她说我们谈恋爱了,是么?”少年靠在枕头上,歪着身子气定神闲地问她。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承认这种事情……”
但她迟迟不给肯定的回答,那情况只会是另一种,“那你否定了么?”
少女的脑袋定了定,而后理不直气不壮地摇头,小声道,“我哪里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万一你喜欢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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