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粉掉马变竹马了？

　　周日的课程和周六的考试一样紧锣密鼓，第一节课的铃声还没响，语文老师就踩着软布鞋走了进来，不怒自威地扫了全班人一眼，荀煜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课代表，发卷子。成语题又做得一塌糊涂！成语词典背得怎么样了？我看谁再错把他头给揍肚子里去！还有连试都没考的——荀煜！”

　　“啊……啊？”荀煜挠了挠头，飞快站了起来，带得椅子都“哐当”一声，“老师我昨天……”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大课间来办公室找我！”

　　“哦……”荀煜蔫头耷脑地坐下，感觉全班的目光好像都落在了他身上，真丢人真丢人。

　　教语文的王老师是学校的几位正|高级教师之一，还是人|大代表，教学水平自是没得说，严厉程度更是没得说。荀煜打小语文就拖后腿，在她的带领下竟然还能提了好几分。

　　因为这句话，荀煜上午的三节课都上得战战兢兢，但大课间还是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磨磨蹭蹭地挪向办公室。

　　教31班的六位老师单独一个办公室，荀煜一进门，其他几位老师不由得抬起头来瞧他，“小煜又被王老师叫过来了啊~”英语李老师打趣道。

　　“偏科可不行，”刘大头端着保温杯，吹了吹漂浮的枸杞，“好好把语文提提。”

　　“哦~”荀煜闷声应着，乖乖走到王老师桌前，拉了个小板凳坐下。

　　“喏，看这两篇作文题，” 王老师丢给他一张卷子，“给你三分钟，想想思路。”

　　荀煜各科中语文最差，语文中，作文又最让他头疼。

　　他盯着题目，绞尽脑汁憋了三分钟，在草稿纸上列出几条干巴巴的要点，小心翼翼地推过去，“老师，我……想好了。”

　　王老师扫了一眼卷子，又皱着眉瞅了他一眼。

　　荀煜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完了，完蛋了。

　　“又跑题了！”王老师恨铁不成钢，“荀煜啊，你这小脑子也不笨啊，怎么话都读不明白呢！你仔细把题目读一遍，重点是‘传承’不是‘科技’啊，‘科技’是反例，你怎么顺着‘科技’就秃噜下来了呢？”

　　“……”荀煜抿了抿嘴，“老师，秃噜……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王老师一巴掌拍在他头顶，顺着那撮睡翘的金毛捋了一把。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哄笑。

　　王老师忍俊不禁，也扶着额头笑了起来，她头发花白，带着圆框的老花眼镜，笑起来时倒显得没平时那么严厉了，让人觉得慈祥了几分。

　　“小煜，瞧你这小金毛，是不是小时候在国外长大的啊？”英语老师笑着插话，“汉语理解力不强，就便宜我这英语了吧。要说还是有英语基础的小孩儿有优势，就比如这个江铭吧，瞧这小卷子做的。”

　　“那倒没有。”荀煜应了一声，听到后半句话时竖起了耳朵。

　　那边刘大头喝茶的动作一顿，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荀煜一眼，“荀煜，我还没找你呢，这次数学怎么考得？大题都对了，选择题竟然错了两个？”

　　“啊！”荀煜哀嚎一声。

　　“还嚎？”王老师又是一掌拍在他胳膊上，“语文考砸时从没见你这么嚎过！我回去给你扒拉各种作文题，以后大课间有空就来我这儿练题，甭想偷懒，听见没有！”

　　“哦……”屋漏偏逢连夜雨，荀煜一下子被两面夹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那边刘大头把茶杯放下，拿起一张卷子左看了又看，依稀可以看到卷首鲜艳的150分，刘大头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丢人啊，我这全班三十个尖子，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半路插进来的明星？这要是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哎……”

　　其余几位老师也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都心照不宣地没说话。

　　荀煜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什么。他“蹭”地一下站起来，小跑到刘大头身边，探头一看，试卷姓名一栏，赫然是“江铭”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而自己的试卷被压在下面，因为错了两个选择题，连一百四都没到。

　　怎么可能？！！

　　荀煜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江铭不是在国外读的什么野鸡大学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成绩不错，可他比他大三岁，国内高中的知识体系，尤其数学的深度和模式，他怎么可能还记得？怎么可能掌握得这么好？甚至……一下子就考了满分？！

　　“去，”刘大头拍了下他的肩膀，“下次别马虎了。回班里后，把江铭叫过来。我得……跟他聊聊。”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有些含糊，眼神复杂。

　　但荀煜的一双眉毛都拧成死结了，并没有注意到。他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又是震惊、又是质疑、还有被比下去的不服气。

　　“知道你不服气，”刘大头看穿了他的心思，补充道，“虽然答案对了，但江铭的解题过程确实超纲了，步骤分按高考标准是要扣的。不过这思路本身……很漂亮。” 他顿了顿，“快去。”

　　“哦。”荀煜闷闷地应了一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办公室。

　　上午时分，阳光冲破走廊尽头的窗户跑进来，光线白得晃眼，又刺得人头晕，荀煜脑子里回响着那个鲜红的“150”，猛然想起刚做同桌那会儿，那人是怎么黏着自己，一脸“求知若渴”地向自己“请教”那些明明那么简单的题目，而自己居然还真信了！认真……哦虽然也算不上认真吧，但还是被央着给他讲了好几遍！

　　骗子……大骗子！好哇好哇不愧是“演员”呢！

　　他气冲冲来到教室门口，室内课间气氛正热闹呢，一小撮人在江铭的座位旁围成了个小圈儿，似乎是谁讲了个笑话，那最中间的人垂眸浅笑，长指勾着只设计感十足的金属笔杆，就那么悠悠地转。

　　“江铭！”荀煜大喊一声。

　　班里瞬间一静，全班人的目光朝门口投了过来，又顺着荀煜的视线齐唰唰看向了江铭。

　　“嗯？”江铭闻声抬头，额前碎发被窗外的微风轻轻拂开些许，露出清亮得惊心动魄的一双眸子。

　　“……”狐狸精！

　　荀煜没好气道：“班主任喊你去办公室！”

　　“我吗？”江铭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状似无奈的笑容，他轻轻拨开围着的同学，站起身，语气带点儿无奈的调侃:“看来是成绩出来了……考得太差，要被训话~”

　　“——怎么会呢铭哥！”
　　“没事的没事的，高中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很正常！”
　　“对啊对啊，我现在让我回去做初三题，估计都够呛！”
　　“铭哥你已经很棒啦！”
　　“放心吧刘大头不会为难你的。”

　　被“美色”迷惑的同学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贴心安慰起来，一道道关切的目光聚焦在江铭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荀煜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可恶！这人怎么能这么……这么会演啊！

　　他凶狠地看了江铭一眼，在对方带着询问意味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地回到自己座位，“哐”地一声把几斤重的《成语词典》重重摔在桌上。

　　“哎呦这么大的火气，荀煜肯定又被王老师训了，瞧，脸都气红了。” 旁边有同学小声嘀咕。

　　“没事啦，王老师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荀煜你别往心里去~”也有人好心安慰。

　　江铭听到这暂时放下了心，去了办公室。

　　荀煜盯着词典上一个个大写的成语，一目十行地从“匪夷所思”看到“风声鹤唳”…… 一张张方块字在他眼前跳来跳去，根本无法入脑。心里那团迷雾也越聚越浓。

　　那迷雾中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那个让人看不透捉摸不透的人，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几分钟后，江铭低调地回到了教室，而老师们也似乎无事发生，并没有对这个成绩优异的插班生做着重强调，就连刘大头，在宣布最高分时，宣布的也是赵谙和林樾并列的147分。

　　“你们俩是商量好的吗，都错了一个步骤分？” 刘大头走到两人座位旁，在两人额头上各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林樾无动于衷，仿佛敲的不是他的头，赵谙倒捂着头嘿嘿傻乐。

　　荀煜悄悄侧过头，余光偷偷望向江铭。那人仰靠在座位上，肩背舒展开来，姿态闲适，手中那支漂亮的笔杆依旧在指间悠悠地旋转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的、似乎是由衷为同学高兴的笑意，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教室里的一切喧嚣隔绝在外、置身事外。

　　找个机会……问问他？荀煜心里冒出这个念头。他发现自己对江铭竟然一无所知。

　　可该用什么理由问呢？荀煜又想。

　　直接质问“你是不是骗我”？不行，太幼稚。

　　而且……自己以什么立场去质问呢？同学？前同桌……算得上半个朋友吗？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滚冲撞，搅得他心烦意乱。荀煜闭了闭眼，干脆一头栽倒在课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算了，上课，上课……无穷无尽的课还在排着队等着他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饭时间，荀煜发消息让江铭先回宿舍。等到全班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准备出发——他可不想和江铭同进同出的，再让昨天的误会上演。

　　一回头，杨小军还在座位上坐着，握着的笔头一动也不动，没精打采地看着一小片儿地方。

　　“嗯？小军你不去吃饭？阿姨不是每天都来给你送饭吗？”荀煜对杨小军妈妈的厨艺早有耳闻，主要是杨小军以前天天在他们面前炫耀，那时候杨小军话还挺多，后来不知怎地越来越沉默了，可能是被学习摧残的？瞧瞧，最近好像又瘦了一点儿，尖下巴都出来了。

　　他记得杨小军高一和高二的时候不住校，上高三后虽然住校了，但他妈妈每天还是会来给他送饭。杨小军每天美美地在车上吃完饭，然后美美地回到教室，有时候还会给荀煜顺回来点儿饭后水果。

　　“我不饿，”杨小军慢慢垂下头，“我今天……我弟弟出生了。”

　　“哇哦！”荀煜惊喜极了，“恭喜恭喜，我一直想有个弟弟或妹妹呢！”

　　杨小军却不说话，头垂得更低。荀煜意识到不对，绕过去拍拍他的肩，“怎么了？是不是担心你妈妈呀？”

　　“荀煜，你爸爸妈妈感情很好吧。”杨小军声音低得像只夏末的蚊子。

　　荀煜在旁边坐下来，一只手支着头，想了想，道：“我觉得，是很好的。虽然他们也天天吵架吧，但是人家不都说吵吵闹闹才是生活嘛，对吧。”至于离婚，他想，可能只是吵了比较凶的一场架，自然需要的时间也会久一点儿，但是等时间到了，他们一定还是会复婚的——就像之前的每一次吵架一样。

　　“我真羡慕你。”杨小军抬起头，黑亮亮的一张小脸儿，眼睛里却泪莹莹的，“我想请假回去，”他说，“能陪我去跟老师请个假吗，我去看看我的……弟弟。”

　　“行啊，走走走！”荀煜拉住他的胳膊，又一想，要是去洗澡，等回来肯定来不及了，他只好跟江铭发了个消息——

　　荀家大宝贝：【不用等我了，临时有事，我今天不过去了。】

　　那边几乎是秒回——

　　江：【晚饭呢？】

　　荀家大宝贝：【我让方博带吧，有事，先不说了】

　　江铭看着屏幕上简短的回复，又抬眼看了看刚安装好的银灰色浴室门帘，无奈地轻叹一声。

　　小没良心的，说不来就不来了。

　　指腹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帘布，一瞬间时间重叠，似乎拨到了昨天的同一时间。

　　他转身，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空调运转的低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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