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说这场戏要心动

　　苏景想要请纪析年吃饭。

　　片场的空气混杂着尘埃、汗味和电子设备低沉的嗡鸣。苏景站在巨大的监视器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金属边框，留下模糊的指纹。

　　胃部熟悉的细微抽痛被另一种更扰人的感觉覆盖——舌尖残留的、属于纪析年的那半块巧克力的微妙甜腻。这感觉像一根羽毛，在她坚冰筑就的心防上反复搔刮，带来难以言喻的烦躁。

　　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休息区。纪析年正低头和宋斯羽对着一场戏的台词，侧脸线条柔和，偶尔因宋斯羽的某个动作或话语露出浅淡的笑意。而她身边，那个银发的“表妹”白镜璃，像一尊守护神像，安静地坐着，银灰色的眼眸却一瞬不瞬地只追随着纪析年，带着近乎偏执的专注。

　　‘和她一起吃饭？’ 念头再次冒出来，又被狠狠掐灭。单独？太刻意。目光胶着在纪析年身上，烦躁感如同藤蔓缠绕，勒得呼吸微窒。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不合时宜的躁动，目光锁定刚结束激烈表演、正仰头灌水的宋斯羽。她的爽朗和“局外人”身份，成了最合适的挡箭牌。

　　“斯羽。” 苏景声音清冷，穿透嘈杂。

　　宋斯羽放下水瓶，豪迈地用袖子抹了把嘴角，挑眉看向苏景，脸上立刻挂起探究的灿烂笑容：“哟，苏大导演有何指示？该不会又‘饿’了吧？” 她刻意加重“饿”字，眼神扫射。

　　苏景无视调侃，语气平淡如布置通告，递过便签纸：“晚上收工，一起吃个饭。地点。” 顿了一下，目光极其自然地扫过纪纪年和小白方向，“叫上纪析年和她表妹。工作餐，聊聊角色。”

　　说完，转身走向摄影组，挺拔背影透着公事公办的冷漠，仿佛只是例行关怀。

　　宋斯羽捏着便签，愣了两秒，“噗嗤”笑出声，音量拔高：“哇哦！今儿吹的什么风？万年冰山苏景主动组局请吃饭？稀奇！”

　　声音控制得让纪析年和小白隐约听清。她几步走到纪析年面前，晃着便签，笑容看热闹不嫌事大：“小纪，小白，苏导请客，工作餐，聊聊角色。喏，地址。人家可‘特意’点名要你俩一起去哦！”

　　“特意”二字略重，纯粹觉得古怪。

　　纪析年握着剧本的手指收紧，纸张边缘被捏出褶皱。

　　通过宋斯羽转告，强调“工作餐”？这种刻意的、隔着第三方、打着工作旗号的冷漠通知，像细小的冰刺扎进心里。比直接拒绝更让她感到难堪和被居高临下审视的屈辱。她勉强挤出笑容，声音干涩紧绷：“……好的，我知道了”

　　白镜璃没说话，银灰色眼眸瞬间冷冽。她不喜欢苏景这种掌控意味的“命令”。她伸手，无声覆在纪析年微凉的手背上。

　　宋斯羽看着纪析年强装镇定下的复杂窘迫和小白的戒备姿态，心里啧啧称奇，对今晚充满期待

　　夜色如墨，霓虹在湿漉地面拉长光影。苏景的黑色宾利添越停在片场门口，如沉默巨兽。宋斯羽利落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好整以暇通过后视镜看戏。

　　苏景目视前方，下颌线绷紧。纪析年深吸气，刚准备拉车门，白镜璃更快一步拉开内侧车门，示意她坐入——更靠近自己、远离驾驶座的位置。

　　就在纪析年弯腰踏进车厢刹那，驾驶座传来苏景清冷的声音，刻意“漫不经心”却因紧绷显得生硬：

　　那个……小纪，你……是不是晕车？”

　　空气瞬间凝滞。

　　纪析年动作僵住，半只脚悬空，错愕抬头撞进后视镜。镜中苏景专注路况，但抿紧的唇线和僵硬坐姿泄露紧张。

　　这问题何其突兀刻意！她坐过山车都能面不改色，怎么会晕车，这点苏景是知道的。

　　“呃……那个……” 纪析年脸颊飞红至耳根，舌头打结，窘迫得头皮发麻。否认太生硬，承认是撒谎！她能感受到宋斯羽灼热的戏谑目光。

　　“她不晕车。”

　　清泠声音斩钉截铁响起。白镜璃扣住纪析年手腕，强势拉她入后座，“砰”地关门。动作流畅，带着占有欲和驱逐。她坐定，银灰色眼眸冷冷扫过车内后视镜，对上苏景目光，锐利如刀锋，无声警告宣告主权。

　　宋斯羽无奈坐进了副驾，肩膀抖动，强忍爆笑，清清嗓子：“咳咳，开车吧？再不开有人要‘晕’低气压了。” 意有所指。

　　苏景沉默启动车子，汇入车流。车厢诡异安静，只剩空调嘶嘶声和宋斯羽果香香水味。

　　宋斯羽上线活跃气氛。聊配角忘词搞笑场面，引得纪析年也弯了嘴角。又抛话题：某“老干部”顶流女星深夜出入高端医美。

　　“现在娱乐圈对女演员要求好严格！” 宋斯羽唏嘘，“三十多岁脸上有褶子就要被嘲，压力真大！” 话锋转向后座，“小纪，你入行有几年了吧？演戏挺有灵气，以前拍过什么？说不定擦肩合作过？” 语气随意关怀。

　　问题如石子投入心湖。纪析年笑容淡了，摩挲安全带边缘，声音艰涩自嘲：“……宋老师过奖，入行不短，第一部戏张导《小巷烟火》，演女二……后来拍小成本网剧，镶边角色，没水花。”

　　“哦~《小巷烟火》口碑不错。” 宋斯羽点头，语气温和无轻视，“小网剧也是锻炼，厚积薄发！苏导这戏，好好把握！” 鼓励完，目光转向小白，充满好奇怜爱，

　　“小白呢？听小纪说你是她远房表妹？以前在老家山里？可怜见的，黑户？重男轻女？家里出事才投靠？” 连珠炮发问，语气心疼仗义

　　纪析年心里一紧，赶紧把之前对王莉的“剧本”搬了出来。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怜悯和无奈：“小白她……挺不容易的。

　　老家在特别偏远的山里，重男轻女思想特别严重。她是超生的女孩儿，生下来就没敢上户口，一直当黑户养着，连名字都是自己翻字典取的。前两年……她家里出了意外，就剩她一个人了。

　　老家亲戚……唉，都不愿意管，我看她实在可怜，就接她过来一起住了。她对城市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很多规矩都不懂。” 她一边说，一边自然地伸出手，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小白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后视镜里苏景侧脸冷硬模糊，毫无波澜。

　　白镜璃配合垂眸，长睫投下阴影，遗世独立感完美契合设定。她更紧挨着纪析年。

　　宋斯羽唏嘘，转身看向小白，眼神真挚同情豪气：“苦了你了小白！以后在圈里在京城，有事跟姐说！姐罩你！谁敢欺负你和小纪，跟我宋斯羽过不去！” 拍胸脯，声音洪亮。

　　此时，沉默开车的苏景，突然从后视镜瞥了宋斯羽一眼。眼神短暂，却带着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古怪？像混合无语、嫌弃和困惑。

　　宋斯羽雷达般精准捕捉，挑眉挑衅：“嘿！苏景，瞅我干嘛？心疼小白不行？难得见苏大导演‘富有同情心’呢？” “富有同情心”咬得特别重

　　苏景迅速收回目光，直视前方，薄唇紧抿，冷冷一哼：“哼。” 车厢再次陷入微妙安静。

　　川渝印象”火锅店人声鼎沸，辛辣鲜香的锅底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四人被引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半开放小包厢。一口巨大的鸳鸯锅放在桌子中央，红油锅底翻滚着热烈的辣椒和花椒，清汤锅则咕嘟着奶白的骨汤和菌菇。

　　落座时又是一番无声的较量。纪析年本想坐在靠过道的位置，方便照顾小白。小白却紧紧跟着她，抢先一步坐在了她旁边靠墙的里面位置，然后拉着纪析年坐在自己旁边（靠过道）。

　　宋斯羽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坐在了纪析年正对面。苏景则面无表情地坐在了主位，正好面对着纪析年和小白。

　　点菜时，苏景直接将菜单递给了宋斯羽：“你熟，你点。” 自己则端起茶杯，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桌面，实则焦点若有若无地落在纪析年身上。

　　锅底沸腾，菜品上桌。纪析年看着小白对着琳琅满目的生肉片、毛肚、鸭肠露出茫然又好奇的表情，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保姆”工作开始了。

　　“小白，你看，这样吃。” 纪析年拿起公筷，夹起一片薄薄的牛肉，在翻滚的红油锅里示范性地涮了几下，看着肉片变色卷曲，“好了，这样就能吃了。小心烫。”

　　她将涮好的牛肉放到小白面前的油碟里。“你学会了就自己来啊”

　　小白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牛肉，试探性地放进红油锅里。几秒后捞出来，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咳！咳咳！” 辛辣的味道瞬间刺激了味蕾和喉咙，小白被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脸皱成一团，不停地咳嗽。她赶紧把剩下半片牛肉丢进碗里，端起手边的冰镇酸梅汤猛灌了几口。

　　纪析年哭笑不得，连忙轻拍她的背：“慢点慢点！都说了小心烫，也小心辣！你不能吃辣就吃清汤那边的！” 她赶紧又夹了几片菌菇和青菜放进清汤锅里，涮熟了放到小白碗里，“尝尝这个，不辣。”

　　小白被辣得眼泪汪汪，委屈巴巴地看着纪析年，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乖乖地点头，小口吃着清汤锅里涮出来的食物。纪析年看她那可怜样，心里一软，又忍不住给她夹了几片清汤锅里的嫩豆腐和虾滑，轻声叮嘱：“慢点吃，吹凉点。”

　　她专注地照顾着小白，尽量忽略对面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她能感觉到，苏景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给小白夹菜的手上，那眼神幽深难辨，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让纪析年坐立不安的复杂情绪。**这场景，莫名地勾起了苏景深埋的记忆——

　　(闪回：三年前，一个寒冷的冬夜，同样是一家热闹的火锅店。纪析年穿着毛茸茸的白色毛衣，脸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锅里翻滚的食物。她夹起一片刚涮好的毛肚，没有放进自己碗里，而是撒娇般地递到旁边苏景的嘴边，声音又软又糯：)
　　“景景～张嘴！这个毛肚超脆的！我给你涮的！快尝尝！”
　　(苏景当时正低头看着手机里的工作邮件，眉头微蹙，有些不耐烦地侧头避开：)
　　“自己吃。别闹。”
　　纪析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举着毛肚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小声嘟囔：)
　　“可是……我觉得女朋友夹的更好吃嘛……”
　　(苏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手指快速滑动，语气淡漠：)
　　“我自己来就行。”
　　纪析年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下去，默默地把那片毛肚塞进了自己嘴里，低下头，默默吃着，不再说话。火锅升腾的热气似乎也暖不了她瞬间冷却的心情。)
　　(闪回结束)

　　回忆与现实交织。苏景看着眼前纪析年耐心细致地照顾着另一个女孩，动作温柔，眼神专注，仿佛把当年想要给予自己、却被自己冷漠推开的那份心意，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白镜璃身上。一股迟来的、尖锐的酸涩和懊悔猛地攫住了苏景的心脏，比胃痛更清晰。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宋斯羽敏锐地捕捉到了苏景一瞬间的失神和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再看看对面纪析年和小白的互动，心里跟明镜似的。她故意清了清嗓子，笑着打趣道：“哎哟，我们小白真是有福气，有小纪这么个‘饲养员’贴身照顾！看看这碗里堆的，啧啧，苏导，你羡慕不羡慕啊？” 她把话题抛给苏景

　　苏景猛地回神，冷冷地瞥了宋斯羽一眼，没接话，只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哽塞。她夹起一片毛肚，放进翻滚的红油锅里，动作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僵硬。

　　服务员端上果盘和甜品：抹茶布丁、红糖冰粉，还有一份芒果西米露，金黄芒果粒醒目。

　　纪析年目光被芒果西米露旁边红糖冰粉吸引，下意识伸手去拿。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冰粉小碗时，清冷声音突兀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那份西米露有芒果，你不能吃。”

　　纪析年手猛地僵在半空，愕然抬头。说话的是苏景！她垂眼看空茶杯，仿佛话非己出。

　　宋斯羽愣住，叉子上布丁忘了送入口，眼神玩味探究：“嗯？？苏导？” 她看看离纪析年有段距离的芒果西米露，又看看苏景，“你怎么知道小纪不能吃芒果？你们……？” 拉长调子，探寻目光扫射。她只是基于反常进行推测。

　　纪析年心被无形手攥紧！强烈酸涩难堪汹涌袭来！苏景竟还记得她芒果过敏？！那次误食芒果沙拉半夜起疹呼吸困难，是苏景发现连夜送医守了一整天！过去这么久……她以为她早忘了！

　　“我……” 纪析年想否认想说“我知道没想拿那个”，却喉头哽住。苏景的话像生锈却锋利的钥匙，猝然捅开尘封记忆匣子。那些被遗忘的、真实的关切瞬间——苏景深夜紧蹙的眉，医院走廊踱步的身影，递水时的担忧……如潮水冲破堤防，让她眼眶发热发涩。

　　白镜璃皱眉，敏锐感知纪析年剧烈波动的情绪和浓烈酸楚。她不懂过敏，但不喜欢纪析年因苏景如此。

　　苏景似乎也意识到再次失言。她放下杯，浓密睫毛颤动掩盖懊恼狼狈。抬眼看向芒果西米露，再看向纪析年，声音冰冷生硬解释，极力撇清：“……演员身体状况，尤其严重过敏源，剧组必须掌握。避免拍摄意外影响进度。” 理由冠冕堂皇，此刻此地却苍白欲盖弥彰。

　　纪析年猛地低头，长发遮住泛红眼眶狼狈神情。默默收回伸向冰粉的手，转而拿起一块抹茶布丁，小口小口味同嚼蜡地吃着。心湖彻底搅乱。

　　宋斯羽眼睛瞪得溜圆，但她还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心里却在疯狂OS：‘我的天！连过敏源都记得这么清楚？反应这么大？苏景啊苏景，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一顿充满暗流涌动的火锅局，终于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尴尬中接近尾声。

　　锅底渐渐冷却，如同桌上四人复杂难明的心绪。

　　窗外的霓虹闪烁，映照着包厢内尚未散尽的硝烟与那些被强行压下的、翻涌的旧日情愫。离开时，苏景沉默地走向停车场，纪析年拉着情绪低落的小白跟在后面，宋斯羽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三人疏离又牵绊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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