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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算
皇帝离开后,沈明珮冷笑着叫来寒露:“拿纸笔来,我要写信。”
给她交代?她可不信。若是真能轻而易举地给她交代,定国公府也不会做出此等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定国公府一系在朝堂扎根如此之深,岂是一次出事就能将罪魁祸首尽数拔除的?
她快速写好信,交给寒露:“把它交给兄长的管家。”
鉴于沈明琛确实受伤极重,又是被大齐内部的蠹虫坑害至此,皇帝特别开恩,允沈府的管家进宫见主子。沈明珮便抓住此机会,让寒露直接把信交到管家手上。
寒露找到管家时,沈明琛还没有醒。见寒露过来,管家立刻心领神会,一边配合她收下景阳宫的瓜果点心,一边偷偷接过信,藏在外衣下。
“沈大人何时能醒?”寒露见沈明琛迟迟不醒,亦是心焦。
“听太医说,应当是快了,寒露姑娘莫要忧心。”管家宽慰寒露,正说着,乾清宫的太监走进来,提醒管家该离宫了。
管家向寒露拱手告辞,随后在太监的带领下离宫。
说来也巧,当天晚上沈明琛就醒了。经太医检查已无大碍,再休养几天就可以离开。沈明珮让寒露带过去的瓜果还真就进了他的肚子。
接下来的早朝上,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继续张口就来,皇帝在上面一言不发地听他们胡扯。满朝文武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事先知道内情的锦衣卫指挥使默默低下头,生怕自己当庭破功。
等到早朝尾声,皇帝按例问:“可还有人启奏?”
这其实是示意锦衣卫指挥使的,但左都御史率先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本奏,”他大义凛然地胡说八道,“臣要弹劾蓟辽总兵刘顺指挥不利,致使大齐抵抗金人失败。”
户部左侍郎立刻站出来,补充道:“臣等知晓蓟辽乃前线要地,凡有粮草物资,一应以最高标准供应,奈何刘总督依然兵败。臣知晓刘总督曾为陛下立下功劳,但不严惩不足以振朝纲。”
而后,户部、兵部以及都察院竟然几乎全站出来,齐声说:“请陛下严惩罪臣。”
皇帝怒极反笑。这右都御史正是皇后的父亲、定国公的小舅子,户部左侍郎更是定国公的三弟。昨天晚上他正好收到两江总督沈思远的密折,折子上沈思远将沈明琛贬得一文不值,就差要将他踢出沈家族谱。密折最后,沈思远更是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请求皇帝处死沈明琛。这沈思远又是左都御史的妹夫。
皇帝当时便震惊于沈思远的狠辣。虎毒不食子,沈思远却迫不及待地想送自己的儿子去死,这如何不让人齿冷。而今日的早朝更是让他惊怒交加。如此整齐划一的请愿,这是把小半个朝堂都变成了他们的领地,任何一个君王都不能容忍这等事情发生。
他沉默地等这些人发难完,立刻说:“还有人要上奏吗?”
锦衣卫指挥使立刻站了出来:“禀陛下,臣要弹劾定国公、户部尚书、户部左侍郎,玩忽职守,致蓟辽物资不足,袭杀蓟辽军传令兵,阻断京师与前线消息,伪造兵败军情,意欲残害蓟辽军民。”
“你胡说!”定国公立刻指着锦衣卫指挥使的鼻子喝骂,“他刘顺不过一个总兵,哪里用得着我堂堂定国公来陷害?我知你与刘顺私交甚好,但你也不用为了保下他这般信口雌黄吧?”
他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引得朝中官员频频点头。若非皇帝早就知道事实真相,怕是真的也会被骗过去。
锦衣卫指挥使却是面不改色,继续大爆猛料:“臣在宁远、开原的见闻已尽数告知陛下,臣还要弹劾定国公欲对臣行贿,所有银票臣皆已带上朝堂。”
说着,他直接把那摞银票掏出来,扔在殿上。
定国公的脸都黑了。
皇帝立刻问大理寺卿:“爱卿可有方法确定这些银票是否属于定国公府?”
“回陛下,臣有方法,”早就演练过的大理寺卿回答,“每一张银票都有自己的编号,拿着银票去银庄查账,就可以确认这些银票都属于何人。”
“既然如此,就交由锦衣卫按大理寺说的方法查,”皇帝一锤定音,“定国公、户部尚书、户部左侍郎暂由锦衣卫收押。”
说罢,便有数个身穿斗牛服的锦衣卫武官登上皇极殿,将三人带走。随后,皇帝宣布退朝。
早朝结束不久,赵德光就从乾清宫外走进来,直奔皇帝而去。
“陛下,太后娘娘请您到慈宁宫。”他深深低下头,生怕遭受皇帝的怒火。
皇帝扔了正在批折子的笔。
“走吧!”他没好气地让赵德光跟上。
等到他到慈宁宫门前时,太后的心腹嬷嬷已经等候多时。
“奴婢见过陛下,”她向皇帝行礼,“娘娘已经等候您多时,请您随奴婢来。”
走进慈宁宫正殿,一个茶杯落在他脚边,茶水溅湿他的衣角。
“你可真是老身的好儿子,坐上皇位没几年就要对你的舅舅动手了。”
太后上来就拿礼法压皇帝,殊不知皇帝最恨的也是礼法。明知太后杀了他的生母,却不能名正言顺地报仇,只因为他已经被记在太后的名下,在礼法上太后就是他唯一的母亲,这是何等的痛苦?
皇帝握紧拳头,死死压住心中的恨意,耐心地对太后解释:“母后有所不知,三舅舅在运粮时玩忽职守,大舅舅在战时又阻断并伪造军情,致使朝廷支援不利,本就犯了重罪……”
太后不满地打断他:“是犯了重罪还是让你的心腹受了委屈?你大舅舅他也主动请战,马上就要带兵支援前线,有他在还不能打退金人吗?我们是针对刘顺不假,他几次三番挑衅我定国公府,我们难道不能针对他吗?你舅舅他也做足了守下辽东的准备,哪里就要被收押治罪了?”
太后的理所当然让皇帝深感荒谬。
“母后可知因为你们蓟辽军民多死了多少人?可知开原如今是何惨状?”
太后如何不知道,但他们敢这么做就是因为有恃无恐——定国公府乃开国皇后母家,从开国传承至今,是有自己掌控的军队的。历代定国公都是直隶总兵,直隶军也号称定国军。皇帝登极后改命定国公为兵部尚书,目的就是将他调离直隶军,减轻定国公府对直隶的影响力。但直隶军现在的实际掌控人依然是担任顺天指挥使的定国公府四爷。
有军队支持,太后自然也硬气:“战争哪有不死人的?皇帝,你莫要忘了,当初是老身将你接进坤宁宫中,你才能平安长大。如今你要恩将仇报吗?”
我为什么会进你的坤宁宫你心里没数吗?皇帝心里已经骂翻天了,但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也只能顺带问候自己的父皇,若不是他纵容太后和定国公府,自己何至于如此被动?
“母后,”他的耐心已经告罄,“正因为朕记得您的养育之恩,才只命人拿了大舅舅和三舅舅。不然,犯下此等大罪,最低都是满门抄斩。母后您不仅是定国公府的姑奶奶,更是大齐的太后,有些事情,朕希望您能自己想清楚。”
说罢,他拂袖而去。
陛下在慈宁宫与太后不欢而散,此事暗中传遍了六宫。景阳宫内,沈明珮得此消息,笑出了声。
“果不其然,”她正左右手各执棋子自己对弈,闻讯将棋子扔回棋盒,“太后怎么可能会让皇上给出能让我满意的交代。”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
在这些高高在上不知道的地方,一本话本悄然登上了京城的各家书店。依然是寒山居士出品,依然是译作,又是从前从未出现过的体裁,西洋英雄史诗。
书名,《罗兰之歌》。
寒山居士当初在翻译时便巧妙地删减了超出社会风化的部分,突出了罗兰的英勇与加奈隆的卑劣,只是因为宗教属性太强,一直没有出版。如今又正逢与金人交战之后,发行此作非常应景。沈明珮又让沈明琛做序,以亲历者的身份公开直言定国公府的罪行,语言质朴真诚。
作为西洋历史上著名的宗教作品,此书最初引起京城内天主信徒的关注,此后又由信仰天主的官员及子孙传播给国子监的诸生,而后内宅女眷、市井百姓也开始阅读。
戏班子见状抓住机会,又加班加点改成戏剧,没几天就开始演上了。此时已近年末,高门大户正好要安排新年的戏班子,心里没鬼人家的索性紧跟潮流,请各大戏班子演出《罗兰之歌》。
一部与大齐传统信仰冲突的作品就这么火遍京城,甚至向各地辐射。人们一边讨论书中情节一边唾弃叛徒,有脾气爆的人甚至向定国公府扔石头、臭鸡蛋和烂菜叶等物。
自然有官员将此现象上报皇帝,定国公夫人也紧急递了牌子面见太后。皇帝对此自然是喜闻乐见,太后倒是震怒,但是她也没什么方法。
难道还能把这些扔东西的人都打杀了吗?他们倒不是没干过这事,可这些人扔完东西就跑,还成群结队地来,抓一个会被其他人抵抗,抓一群立刻就会形成更大的事件。更何况,扔东西的人里还有国子监的监生,即便是定国公府也不敢这般公开打杀身负功名之人。
朝堂上,定国公一系一直在与皇帝拉锯,进了腊月仍然没有结果。沈明珮身在宫里,注意力一直在这件事上,见状又紧急给宫外发了封信。
于是,腊月十二发生了一件大事——国子监监生集体在宫门前静坐,要求严惩定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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