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和坏天气

　　周一上午的课最是难捱，猛灌一杯咖啡，都难以止住困意。

　　在任课老师眼皮子底下，程荫天低着头，手拿着笔，一动不动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总算熬到了两节物理课结束。

　　程荫天仨人一同下楼，准备跑操。

　　因为今早稍许起得迟了些，程荫天没来得及买热乎的早饭吃，只能随意吃点面包垫一下，第一节课时，她就感觉到饿了，但是课间十分钟的功夫里，根本不足以去一趟小卖部，只能趁着课间跑操后的剩余时间买一下。

　　她恶狠狠地抱怨：“学校把小卖部设在后操场，是不是就防着我们下课跑去买东西吃，可真是心机。”

　　谢昕彤听着她咕咕叫的肚子，担忧道：“你都饿成这样，还能跑步？”
　　程荫天绷紧脸，握紧拳头说：“能，女人不能说不行。”

　　到了跑操列队的地方，班级学生都三三两两地聚着，聊着八卦，语文课代表许冰莹觑了一眼四周，特地压低声音说：“诶，听说宋煜祺和宁清涵两人家里贼有钱。”

　　话音一落，几个人立刻凑在一起。

　　“真的？”
　　“看着也像，你看他们穿的鞋就不便宜，都是限量联名款诶。”
　　“偶尔露出的作派看着就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孩。”
　　.......

　　谢昕彤半信半疑，“冰莹，你怎么知道？”

　　“我听我们班男生说的。”许冰莹得意地继续说道，“我听说啊，宋煜祺家里根正苗红，正儿八经富二代官三代，有权有势，而宁清涵的父亲也是，集团老总，妈妈还是什么设计师吧。”

　　“就隔壁班那个一直没来上课的裴辞，就是现在还在马尔代夫旅行的那个人，他啊，你们不知道他爸是什么局的局长，他妈是银行行长吗？”许冰莹一脸神秘地补充道，“而且，听说啊，他跟宋煜祺还有点关系。”

　　耳边关于他们家具体多有钱的讨论不绝于耳。

　　程荫天没有参与聊天，只是安静地听着，不是说不相信他俩有优越的家庭背景，而是疑惑这特么都那么有钱了，还想不开来复读？

　　她家里哪怕只有个“普普通通”千万资产，高考如果考不好，那就拉倒呗，直接出国镀金不好吗？

　　每天，天不亮起床，天乌漆嘛黑再回家，风里来雨里去，睁眼试卷闭眼错题，这是多么想不开，要再来一年高三啊？

　　又不是特地拍什么吸引眼球的综艺，搞个乱七八糟的变形记，富n代复读，图啥呢？
　　体验生活吗？

　　程荫天实在不懂，一时脑抽，嘴巴快于思考，脱口而出：“这年头，富n代都流行团购复读了吗，现在潮流那么奇葩？”

　　顿时，世界寂静下来，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原本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啊。”有人突然出声，对着身后瞪大眼睛。

　　其余人齐刷刷地顺着视线看过去——

　　宋煜祺站在队伍的旁边，离她们不远，正垂眼望向这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估计是体态和身材比例好，灰扑校服竟被他穿出几分落拓不羁的味道。

　　他单手拎着罐旺仔牛奶，红色包装上的卡通笑脸看着很喜庆。

　　但结合那停驻在自己身上无法忽略的那道视线，这咧着嘴巴大笑的旺仔脸就显得格外扎眼，甚至于她还能品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讽刺，程荫天暗暗吸了口气，强装无事，向他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宋煜祺显然没打算放过，走到她面前停下，“怎么，关于我复读，你还有意见？”

　　“没有呀。”程荫天面露无辜，“就想和你说，欢迎来到变形记的生活，怎么样，最近呆得开心吗？”

　　“开心。”宋煜祺咬牙切齿道，随即将牛奶举到她额前，又忽地在距离几厘米时停下，改为塞进她的手里，“这个给你。”
　　然后抬脚就要走。

　　程荫天连忙扯过他的衣摆，将他拉停。

　　宋煜祺挑眉。

　　“我不要，拿这个跑步，好重。”程荫天婉拒。
　　说完，将旺仔塞回他手中。

　　宋煜祺噎住，后悔自己下课时一听到王浩然念叨她饿了，就连忙从袋子里扒拉出一罐牛奶带上。

　　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他用力瞪了她一眼，而后气鼓鼓地离开。

　　大家不由松了一口气，许冰莹好奇地问：“他干嘛给你牛奶？”

　　“哦，我找他借窗台，然后给他买一大袋喝的作为礼金，估计他不爱喝黏腻的口味饮料吧。”

　　*
　　跑完800米，整整两圈操场，程荫天有一种后背长出翅膀，即将翩翩起飞，升入天堂的错觉，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周婉宁看着她发白的嘴唇，问：“还行吗？”

　　程荫天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握紧拳头碰上她的手背，逞强道：“可行了。”

　　谢昕彤问：“去小卖部吗？”
　　“去。”

　　去往小卖部的路上，程荫天被谢昕彤扶着，耳边是她俩的絮叨，从班级的任课老师谁教得好，到班级的男生谁长得稍有姿色，都聊了一通。

　　她累得脑袋里的筋膜都一抽一抽痛，便没有插嘴，但是在她俩提及宋煜祺当仁不让是班级最帅的人时候，忍不住疯狂点头赞同。

　　宋煜祺那张脸是真的帅。

　　然后，因晃得剧烈，程荫天的脑仁一阵剧烈疼痛。

　　“程荫天——”
　　清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谢昕彤停下步伐，和程荫天一同向后看。

　　是温煦。

　　他单手提着袋零食，背光向她们走来，温和的眉眼含着惯常笑意，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上课时就听你们肚子叫了。”他在程荫天面前站定，直接将袋子递到她怀里，“你们仨分着吃吧。”

　　温煦目光扫过程荫天泛白的嘴唇，又若无其事地移开，随即朝她们摆手，转身离开。

　　“哇！”谢昕彤兴奋地晃着程荫天胳膊，“温老师是什么神仙老师啊，这也太好了吧。”

　　她扒拉袋子里的零食，拿出一盒牛奶，帮程荫天插上吸管，递给她，又从袋子里掏出一瓶果汁拿给周婉宁，自己则拿出一袋薯片用力撕开，“刚刚下课他问我们是不是很饿，我以为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还上心了。”

　　仨人的视线里还能看见温煦修长的身影在树荫下渐行渐远，斑驳光影掠过他的白衬衫，渡上浅浅金光。

　　开学没几天时，温煦就已成为女生们私下热议的焦点之二。

　　年轻沉稳，清隽眉眼，嘴边恰到好处的笑意，日常行为举止中还透着几分温润的书卷气，是班级大部分女生对他的评价，个别学生提及时，眉眼间都漾着些害羞。

　　此刻，他的体贴周到更是让谢昕彤嘴里不停列出他的优点。

　　“其实，也没那么好吧。”程荫天皱着眉，犹豫地出口。

　　“什么？”谢昕彤震惊，“你怎么知道？”

　　“啊，这...”程荫天避开她好奇的视线，磕绊地解释道：“不是都说男人身上肯定少不了该有的劣性吗？”

　　周婉宁问：“比如呢？”

　　程荫天觑了一眼周围，小声说道：“我听人说的啊，他会抽烟。”

　　谢昕彤惊诧，眼睛刷地亮起来，“太酷辣，斯文败类手里夹着根烟，太迷人了！”

　　程荫天：......

　　*
　　跑操结束后，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

　　程荫天不想提前预习，便拿出手账来做。

　　上周在探望程爸时，她注意到他常带的皮夹里，透明塑料夹层那放着一张她五岁的证件照。

　　扎着两个冲天辫，龇牙咧嘴地笑。

　　当晚回家，猛地想起，八岁那年，他第一次住院时，他和她说：“支撑我坚持下来的是，每天拿出这张照片。”

　　所以，早起上学前，她找出一本空白手账本，塞进书包，想每周做一本记录她生活的手账，探望时给程爸送去。

　　她翻开第一页，先写上8月15日，顿住，一时不知后面该怎么写。

　　犹豫了十分钟，纸面还是只有一个日期。
　　想了想，她索性先画上周在食堂吃的各种菜。

　　在程荫天询问上周三吃的是不是土豆烧鸡时，谢昕彤余光扫到她笔下的画，欣喜夸赞道：“好好看，哇，荫天，你好棒啊，成绩又好，还多才多艺。”
　　语气轻快而真诚。

　　程荫天抬头，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抹红，她看向谢昕彤，突然有些明白，明明慢热的自己，为什么就可以很快和她熟悉起来，并在不自知的时候对她放下心理屏障。

　　好似是因为她真的很喜欢正面给予别人的情绪反馈。

　　她会时不时地夸你，寻常小事在她眼里都能挖掘出好的一面。
　　“荫天，你数学好棒。”
　　“荫天，你作文写得真好。”
　　“哇，荫天，这题都能选对，好厉害。”
　　哪怕是物理，她能会微滞片刻，说：“这个知识点，你终于掌握了，真棒！”

　　就像刚刚言语提及温煦，哪怕她说了一个对她来说还挺在意的缺点，但谢昕彤就是能从积极的角度称赞。

　　与她身边的其他朋友完全不同。

　　除却两个不值得一提的异性朋友，萧娅、司徒沐瑶她们是一个赛一个酷、冷，她们总是在需要的时候默默出现，不动声色地帮她解决任何麻烦，或许是性格使然，她们从不会将情感表现得过于热烈。

　　只是鲜少会像谢昕彤这般，带着光，灼目地发热。

　　程荫天看着她脸上真心的笑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她说：“昕彤……”

　　“啊？”莫名的一句话，让谢昕彤愣住，“怎么了？”

　　程荫天摇头，“就觉得你头顶在发光。”
　　“？”

　　但谢昕彤很快反应过来，张开双手一把搂过程荫天，“女人，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程荫天点头。

　　注意到周婉宁欣羡的目光，俩人又赶紧转过身子，隔了张桌子，俯身抱着她。

　　仨人嘻嘻哈哈地互相抱着，王浩然看不过去，伸手想将她们分开，却被谢昕彤狠狠拍开，“我们仙女的爱，你掺和什么？”

　　“就是就是。”程荫天正欲补刀，突然感觉到脑袋一重，头顶仿佛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

　　她不适地歪了歪头，脑袋上的东西顺势滑下，擦过她的脸颊，铝罐表面材质的冰凉体感刺得她一激灵。

　　宋煜祺眼疾手快地及时接住牛奶。

　　“你干嘛？”程荫天蹙眉，疑惑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

　　宋煜祺冷哼一声，把牛奶重重摆放在她桌上，而后指尖抵着罐底，一点一点往她这边推。

　　程荫天：“？”
　　她纳闷地看着他的动作，眼见牛奶就要滑到桌沿，他还没有停。

　　罐底已有一部分腾空，但程荫天都没接过的迹象。
　　宋煜祺幽怨地望着她，凶巴巴道：“你接一下啊。”
　　“哦。”

　　程荫天伸手按住牛仔，“这？”
　　“给你的。”宋煜祺硬邦邦地吐出这三个字。

　　“我不喝。”
　　“那你为什么喝温老师的牛奶！”宋煜祺瞬间垮下脸，不悦地抿唇，随后立即丢下牛奶，不管不顾地转身离开。

　　程荫天拿起牛奶，看着那张旺仔大脸，以及宋煜祺郁闷的背影，有些摸不清头脑。

　　“啊，是那个，我下课问宋煜祺有没有吃的，说你快饿死了，你又有胃病不能被饿。”王浩然解释道。

　　谢昕彤接过牛奶，掂了几下，惊诧：“咦，宋煜祺人还怪好的。”

　　闻言，程荫天看向身后正走远的背影，旁边有人和他讲话，他停下步伐，松垮地靠在旁边的课桌，侧身倾听，似乎说到什么趣事，他薄唇微弯，笑得散漫，眉梢眼角都浸着特有的少年感。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