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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路公交车8
贺向晚最后一个字余音未散,公交车忽然车身一震!
砰!轰!
失重感袭来,车头向下一倾!
顿时,整辆车如同被飓风吹落的枯叶,直直向下坠去!
贺向晚想起了之前,她在公交车站看到的那个路面突然出现的大坑。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不得不说,作为高空抛物里被抛的那个物,重力加速度作用下,滋味确实不大美好。
尤其是在头朝下坠落的过程中,这种不美好的感觉更是被放大了数倍。
耳膜鼓胀将裂未裂,全身血液涌向头顶喷薄欲出,心脏一瞬间超负荷运作,失速的跳动中,隐隐有冲破胸腔的趋势。
贺向晚的神情却泰然如初。
一手抓紧前方座位扶手以稳定身体,另一只手和老朋友打招呼似的拍了拍一旁的车壁。
“第一次。”她道,“该怎么形容呢……全息游戏?模拟人生?增强现实?总之,这幻觉还挺逼真的。比我等车时候看见的要上心。”
下一刻,甚至连抬升感都不及出现,她已经重新坐在公路上平稳行驶着的公交车厢里。
刚才发生的一切如泡沫一般迅速消散,公路平整,大坑无影无踪。这一场突然的坠落就像小说情节行进中一段突兀而刻意的插叙。
贺向晚:“你在通过这种方式向我传达信息是吧。不得不说,方法还挺新颖。”
毫无意外地,她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贺向晚也不着急。
反正她已经确认了真正的司机身在何处。换句话说,副本的剧情已经过了大半了。
不过,最后总是要有人急的。
她虽然耐心不够,却无所顾忌。而对方却显然有某种迫切的需求尚未得到满足。
既然对方现在不愿承认,那就耗着,她随时可以奉陪,直到对方自己主动站出来。
……
轰!
原本恢复了稳定行驶的公交车里,爆炸了一颗□□。
火光骤起,亮烈至无法直视,浓烟滚滚,呛人的气味一点点席卷正常的空气,肺部因为氧气的稀薄而痛苦蜷缩,胸膈却迅速充胀,似要在下一刻炸开。
贺向晚此时的感觉非常奇特。
她的灵魂好像被抽离出了身体,荡悠悠飘在半空,冷眼看着车厢里火舌舔舐着经过的一切事物。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依然呆滞地坐在原来的座位上,烈焰烧灼,寸寸焦黑,噼里啪啦落下苍白的碎屑,直到彻底燃烧殆尽,成为一摊没有生机的死灰。
贺向晚在灵魂状态下双拳齐出,砸向一团愈烧愈旺的火焰。
拳影穿火焰而过,连火焰的形状都没能变动一分。
贺向晚收回拳头。
“第二次。”她道,“还是幻觉。”
下一刻,她的“灵魂”回到了身体内,感觉到了血□□肤的真实存在。与此同时,公交车仍在公路上沉默而平稳地行驶。
然而这种安定的状态,在不久之后便再度崩溃。
这一次,贺向晚听见了沉闷涌动着的水声。
一眨眼的工夫,公交车便已经淹没于阳光所不能及的无边深水,车厢里的空气被狂涌而至的水驱逐,一呼一吸间,可以看见口鼻边产生的一串串大小不一的气泡。
视野里闪过几个异样的东西。
长条的、四肢僵直的、肌肤青白的、面庞浮肿的、不吐泡泡的。
——水鬼,或者说水中僵尸。
有一只水鬼飘到了她的面前。
贺向晚正在想这位为何如此眼熟,随即忽然福至心灵。
哦对了,她好像之前有和一个塑料假人面面相觑过来着。
破案了。
不是哥们,怎么又是你?敢情我在公交车上踢那一脚给你干水塘里来了是吧。
水鬼亲切地望着她,对她露出龇牙咧嘴的狰狞恐怖笑容。参差不齐的黑黄牙齿间,缓缓溢出一丝浓长的涎水。
贺向晚:兄弟,你还是这么喜欢无效贴脸杀。
她回望过去,也对水鬼露出不遑多让的恐怖笑容。
随即伸手,一捞一抓,又抡回来,将团成一团的水草狠狠塞进了水鬼大张的嘴。
又如法炮制,剩下的几个水鬼同样遭受了她的毒手。
塞满水草的水鬼们像一个个将要涨破的鼓鼓囊囊的气球,暴突着双眼歪七扭八地沉落,又被贺向晚一串趁热打铁的连环踢,挨个踹出了公交车厢。
滚你大爷,拜拜好走。
水中动作阻力极大,贺向晚出拳出腿更加大开大合。公交车因为这一番打斗而开始左摇右晃,眼看就要面临散架之虞。
贺向晚平静地吐了一口水。
声音在气泡咕噜噜的伴奏中有些模糊,却依旧沉定。
“第三次。”她比出三根手指,“还是假的。”
光亮骤然涌入车厢,身体一轻,潮湿感瞬间消去。
她身上清净干爽,再无一丝水痕。
公交车匀速前进,安然如初。
又过了一会。
砰!
一颗巨大的陨石状物不知从何处飞来,挡风板被碰撞的巨力碾碎,一阵狂风冲进车内,似要卷走撕碎一切可被触及的事物。
贺向晚抹一把随风乱舞的头发,打了个响指。
“第四次,这是哄我呢。”
……
半晌。
“嗤。”
这是刀刃入肉的声音。
温热的躯体与冰冷的刀面相触,顷刻激起生理性的战栗。金属质感的物体与人的血肉摩擦,是要致人于死地的力度。
贺向晚低下头。
她的心口处,明晃晃地插着一把匕首。
匕首锈迹斑斑,闪烁着令人心颤的寒光。
以匕首造成的伤口为圆心,她的身体开始缓慢地变得焦黑,再一点点腐烂。
疼痛剧烈到令人麻木,在不堪重负的神经上狂舞。
那是属于死亡和终结的信号。
视线在模糊,景物在摇晃,无数人呼啸着经过,再呼啸着从她身侧漠然离去。
不行,不能!
不能睡,不能睡……
她的使命犹在双肩,她必须要到达……到达……到达……到达……
到达!到达!到达!到达!
到达到达到达到达到达。
生命的意义在解构,存在的价值变成虚无,只有那吸烟刻肺般的两字,在脑海里机械地旋转,冷酷地命令。
是的。
她会继续。
继续……继续……继续……继续……
不要停下来!不许停下来!
继续继续继续继续继续。
哪怕流尽这一身血,烂光那遍体肉,骨骼化为齑粉,灵魂永失于混沌。
也要继续。
……她好像又回来了。
……那就重新出发吧。
已经中止不了的,那就任凭它继续下去吧。
开始或收束,对她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继续下去,她就能,到达那里。
继续下去吧,直到,你最终成为——
车厢里,女子猛然抬眼!
目光清明锐利,于暗夜之中,睁开这洞彻一切的,了悟一眼。
黑腐之象,已达指尖!
只需再进一步,便可完成一次彻底的同化。
贺向晚忽然叹了一口气。
这是她进入副本以来,第一次叹气。
“第五次。”她说。
“嗯,怪我自己,进游戏之前没来得及打一针破伤风疫苗。”
“假,这个字我都说腻了。”
“其实三秒钟之前,我本来打算说出另一个判断的。”
“但是我忽然改变主意了。”
“有时候,人还是要适当善解人意一些。善意的谎言,至少它是善意的,多少能起到些心理治疗的作用,是吧。”
“以上这话,来自某位缺心眼人士的哲理发言,不用谢我——毕竟你都骗自己到这个地步了,也不差我这一骗。”
焦黑腐烂的肌肤在指尖处停止了蔓延。
贺向晚看也不看。
“你是不是认为,第五次事故的安排无论从物理伤害还是精神攻击上看,都妙绝毫巅,绝对可以彻底困住我,或者干脆直接让我死翘翘?”
拥有一具腐坏度接近百分之百的身体,这感觉实在奇特无比,她摇了摇手指,一时觉得十分滑稽,甚至心情古怪地笑了一下。
“嗯,很不幸,我可能命中注定,就是个很难搞难杀难驯服的存在。”
“恐惧?我从来都不知道恐惧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疼痛?这种程度对别人可能是惨无人道的折磨,对我来说,差不多刚好作为清醒剂吧。”
“至于眼睁睁看着身体腐烂——”贺向晚嗤笑一声,“即使烂完了,也还有变成丧尸王的机会,不是吗?”
她始终认为,真正的无孔不入、刀枪不坏,凭借的不会是金刚之躯,而只能是强大无匹的精神力量。
便纵躯体坚如铜墙铁壁,灵魂一旦崩解,也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而若心志强胜顽石不撼,自可留得青山,哪怕肉身不复存在,也能成为万千飘零魂魄里,最无法消断的那一个。
用凡尔赛一些的说法,便是——
生而为精神力变态且武力值逆天的存在,我很抱歉。
“你应该没被我说破防吧。”贺向晚抱起手臂,姿态难得闲散地靠在椅背上,“说实话,你能把一件事坚持到这份上,我也佩服至极。这句话,真心,且褒义。”
尤其是在,她推出了真正的司机和她所乘坐的公交车之间,那如此显然而又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联系之后,这种佩服之情的份量,便也缀上了沉甸甸的、属于生命投入的份量。
顿了顿,她终于道破了——那一句尘封已久的真相:
“司机先生,或者说,[绝路公交车],你身上未完的故事,已经进行到哪一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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