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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停尸房。
江挽声脑海里冒出来这个想法,许多年前见过这样的场景。
一个房间里只有一张从头通到尾的土炕,上面铺着草席,一颗颗头颅整整齐齐正对门口,尸挤尸,满满当当。
此时的场面也不遑多让。
一张大通铺,挤挤挨挨睡满了人,昏暗烛光下,几双黑眼珠齐刷刷转过来,望着门口的人。
正中央在掏行李的刀疤肌肉男,满脸写着不愉快,看了他们一眼后,继续把行李中自己的衣物拿出来垫在脑袋下面当枕头,和衣躺下。
睡着的人扭头起来看一眼又躺回去,角落里有个妇女还坐在铺里喂奶,刚出生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在这种肮脏、昏暗、浊臭的环境下,吃得香喷喷的,还哼哼唧唧咂吧两下嘴。
另一侧的墙边,一位蓬头垢面的老人,在那老人的身边,空出了两个铺位。
江挽声仅仅是探头,就闻到了从那个方向散过来的臭味。
大概是不讲究的人馊了一辈子,汗味,脚味,陈年体油的味道混杂。
莫说睡,就是让江挽声进去看看,他都绝不可能踏进去一步。
云不闲脸色阴沉得像被墨汁打了一脸,他冷冷地垂眸看着店小二,朝店小二伸出一只手,小二缩着脖子,小心拿出那五粒银子,好端端放回了云不闲手中。
“嘁,哪家出来历练的小公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没点本事,吃不得苦头,来这流火城也不过是送命的,给别人的刀口送干粮来了,住不住也就那么回事了。”
屋内不知谁在说阴阳怪气的话,江挽声下意识就想要上去嘲笑一番,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
差点忘记自己早已内功尽毁。
看来和云不闲玩闹几日,他都有了一种自己还年轻的错觉。
云不闲退出来的脚步顿住,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短剑,在掌中玩转成刀花。
短剑通体黑色,剑柄上有细致纹路,上面刻着不细看都看不出来的银色海棠花。
江挽声十分无言以对!为什么云不闲连他设计的短剑都抄袭了去,真叫人牙疼。
短剑在他手里把.玩,像个灵活的小宠,下一瞬,短剑又朝着一个方向飞出去,直冲冲飞向了铺上的一个人。
那人侧身躺着,说完话后就平躺进铺里,此时,云不闲随手一弹那短剑,便将这人盖在身上的被子叼起来,挂在了对面的墙壁上,露出男人赤.裸的上半截,和只穿着亵裤的下半截。
男人怒而腾起,店小二替掌柜的心疼他们新换的木门和围栏,忙上前劝架,手里帕子往肩上一搭,莫名其妙的,没有对云不闲说,反而是对着江挽声连连抱歉,又说着:“客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又跑到里面那人面前,“客官对不住,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店小二卑微地两边转着求和气,如果围栏坏了,要花钱装新的不说,他原本轻松的工作要复杂无数倍,一边要照顾着上楼的客人不要不经意地掉到楼下去,一边又要帮着建筑工人打下手。
江挽声被店小二好声好气哄着,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动手的又不是他,他还是小声在云不闲耳边道:“走吧,云九,我饿了。”
店小二人来人往的客人见多了,两口子来住店,他总是能精准地判断出哪个是管家的,说话算数。
虽然这两个人不是两口子,这个看上去病弱苍白,浑身裹得比奶娃娃还要厚的人,从刚才一进门时就被这个凶巴巴的年轻人目不转睛地仔细照料,明显就是二人中那个说话算数的人。
他听见这话,赶紧顺着台阶下,“上等的好酒好菜都还有,二位客官看看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去安排。”
云不闲视线转回来,分明是一张温和无辜的少年脸。
另一手隔空朝那短剑处,催动内力,短剑便又“咻”地飞回了他手中。
店小二已经引着二人朝前走,“流火城别的没什么特色,美食却是一等一的出名,当年风光时,多少英雄豪杰来流火城,就是为了饱一顿口腹之欲,哎,客官慢点,这里黑,我给二位照着。”
三人又下楼,忽地背后有人大喊一声:“关儿!”
伴随着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正朝他们靠近。
三人站定,都往回看了眼,那人又大喊:“关儿!哎!嘿嘿嘿!我的关儿!你居然还活着!太好了,关儿!我的好弟弟!”
这人就看着云不闲,江挽声下意识地反手去握袖袋里的短剑,空空如也!
原来云不闲的武器竟是从他这里顺走的,可恶他竟然没有一点要还回来的意思。
店小二轻搡了下江挽声,低声道:“二位客官快走吧,这是个疯子,吓人得很。”
他口中的疯子,朝这边跑来。
说是跑,只是看上去动作像跑,江挽声接过店小二手中的油灯仔细看了眼,是刚才那间通铺房里角落,浑身还散发臭味的老人。
那疯子蓬头垢面,两只脚腕上,各锁着一道铁扣,铁扣之后有一条桌子腿那么粗的铁链。
铁链的另一头,还有个看上去就十分沉重的狼牙铁球。金属声就从这里传来。
这怕是不赦牢的罪人。
那人靠近,脚后跟的铁球拖在地板上还砸出“咚咚”的声音。
江挽声赶紧拿出挂在腰间的香囊捂着鼻子,问云不闲:“你认得?”
云不闲有些无奈,“不认得。”
“疯子还让住?”这话是江挽声问店小二的。
店小二赔着笑催促二人赶紧下楼,一边说:“我们这投宿的大多是江湖侠客,既为侠客,多数有些与众不同的怪异之处,此人不说话时还是挺正常的。”
店小二凑近江挽声小声低语,“再说了,他脚上绑的那玩意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我们这种普通人,这种东西绑在脚上还能走得了路吗?”
“万一惹怒了客人,那我不是……”他用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江挽声理解店小二,回头看了眼,云不闲跟在他身后,神色如常。
见他转过去,挑了挑眉,对江挽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江挽声从前没有见过不赦牢的罪人,按理说,进了不赦牢,不应该还有出来的机会——不赦牢在青禅寺的藏经阁边上,常年驻守着八十一位武僧中的高手。
传说中不赦牢里关的都是天底下最大奸大恶之人,或屠村,或灭门的罪人。
其中刑罚据说是多少硬汉想死不能的恐怖存在,从那里面传出来的消息少之又少,更别说从那里面活着出来的人了。
从楼梯上下来,大厅里亮堂的烛光让江挽声感觉稍微暖和些了。
只是那齐刷刷的视线又扎在了他身上。
江挽声留意了一下座上的人,刀疤,残臂,脂粉男人,巨型壮汉,斗篷隐士,长胡子的女人……若要说江挽声他们有什么特殊的,能这么吸引视线,原因大概是,太过于正常了。
好在没什么熟人。
高束马尾的俊傲公子走到前方去为江挽声拖开凳子,比店小二还殷勤,“哥哥,你坐这里。”
江挽声坐下以后,才发现,在云不闲入座后,他这个位置就被云不闲挡住,那些人再也看不到他了。
挺好的,云不闲还挺贴心。如果他不把玩手中短剑就更好了。
那只黑色剑柄的短剑,在他手中转了几个剑花,漂亮极了。江挽声从前也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剑招,这一手,怎么也要学个十来天才能熟练。
最后,他又用一指弹开短剑,带着海棠花暗纹的银亮的短剑,就斜斜杀进了桌子上。
江挽声听见有人吸了一口凉气。
事实上,还有鄙夷的、忌惮的、憎恶的神色。
他用脚尖踢了踢云不闲小腿,在云不闲耳边悄声说:“你个坏坯子,怎的不用幽冥殿的短剑,要用我的?”
云不闲笑:“这不是顺手嘛,哥哥的剑比较好用。”
江挽声轻叹:“难怪我恶名远播。”
等饭菜的时候,云不闲单手支颐,一只手甩着那几粒银子玩,没有跟江挽声讲话。
江挽声察觉他大概是有心事。
“流火城城主继任,倒是让沉寂了三年的白玉楼都重出江湖,连那传说中的冷艳美人白玉楼楼主都现身四处找人,看来江湖上又要掀起一阵风波了。”
“哼,我看也就是垂死挣扎一下,白玉楼也翻不起天了。”
冷艳美人?云不闲挑挑眉,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江挽声,江挽声自己低头瞧了眼,美人的话,他觉得自己实至名归。
冷艳?他红色狐狸毛衬得皮肤发白,冷是冷,艳可能也艳吧。
不过很快江挽声就想起,他们口中的白玉楼楼主哪里是他江挽声,明明就是晚衿。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白玉楼的楼主,乃是一位冷若冰霜又貌美的寡言女子,而江挽声,仅仅是十恶不赦,又放荡不羁的十二京少城主,江丛非都无法管教,不受拘束的逆子。
外界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与白玉楼的关系。
正因如此,云不闲才更可疑。
江挽声静静回望着云不闲,后者丝毫没有觉得江挽声的视线里有多少杀意,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反而靠近,附耳过来,声音轻柔散漫,“哥哥有话要问我?”
有人一拍桌子,“那妖女谅她也不敢在流火城怎么样,听闻来继任流火城城主的是皎月山庄的人,她还能骑到楼万枝头上去?”
听及此,云不闲倒是轻哂一声。
齐刷刷的视线又被吸引过来。
云不闲却是悠闲地往椅背上一靠,先前把.玩短剑的那只手上,陡然出现一簇蓝色火苗,在他掌间跳跃翻飞。
众人一阵子兵荒马乱,都从座位上站起身,刀枪剑戟,紧握在手中,有人低吼道:“幽冥殿!”
“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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