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只猫

　　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年已经转过身，一副抓到罪魁祸首的表情，饶有兴趣，眉眼上挑。
　　黎明刚才盯着衣服看得入迷，想得也多，一不小心被对方抓到，她也不是放不下面子的人，“嗯。”
　　轻声的一个“嗯”，让意兴阑珊的少年索然无味，他以为面前的少女会满怀娇羞得否认被自己抓住的事实，至少之前他遇到的女孩都这样。
　　黎明既然被抓住了，就干脆定睛打量起来面前的男孩。
　　男孩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皮肤有些偏黑，眉眼少了男子的英气俊朗，多得竟是一丝魅惑，眼尾上挑，眼神少有得勾人，嘴唇红得有些发黑，却格外配得上皮肤的颜色，不像是后天晒黑的，倒像是天生的一般适配。上半的耳朵偏大，耳垂却是小小的，左耳耳垂上反射出一瞬亮光，是一个小小的耳钉，像是女生会戴得那种，没有一丝丝阴柔，相反带在面前的男孩耳垂上，是少有的俊美。
　　少年看着黎明毫不掩饰得打量，嘴唇轻启，“我叫裴之惜，你好，我的同桌。”
　　黎明看着裴之惜嘴角上扬的表情，也温温说了一句，“我叫黎明。”
　　还没等裴之惜开口，黎明就如同打断施法一样，用话语堵住了裴之惜的嘴，“我不是你同桌，会换座位的，把精力收收，用在真正的同桌身上吧。”
　　裴之惜一下子被堵得哑口无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黎明不像其他女生对他那样，反而这么清醒，他接下来想要在黎明身上找点乐子，至少了解了解黎明。
　　十五六岁的少年一瞬间脸色涨红，眼睛闪着一下又一下，但又说不出话，直接转头看向窗外。
　　黎明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于这种相处一年就会分班的短暂同学关系，她没兴趣维持，也没精力维持。
　　帅哥归帅哥，黎明也不是见一个就爱一个的那种，对于裴之惜并没感觉，甚至黎明还盯着看裴之惜转头的身影，笑了笑，这男的不会以为自己看上他了吧。
　　随即，黎明干脆仔细听起来班主任讲废话。
　　裴之惜几次想偷偷看看黎明，可是又怕一转身就对上黎明的视线，心里整整难受了许久。直到谢化康非要所有人都上台自我介绍。
　　先是女生，到黎明的时候，裴之惜才堪堪转过身。
　　“大家好，我叫黎明，黎明的黎，黎明的明，就是黎明那个词，希望以后的日子里可以和大家成为朋友。”
　　黎明长舒一口气，她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她的名字介绍起来说简单也简单，但说麻烦也挺麻烦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瞬间从脑子里想出“黎明”这个词的，但黎明不想管这么多。
　　裴之惜眼睛微微眯起，往座位后一靠，懒散得斜睨着刚才与他讲话时，底气很足的女孩。
　　黎明的眼神很亮，像是闪在天边的星光，可是却叫“黎明”，自是想昼夜兼程。
　　台上的少女说起话来并没有什么精气神，总感觉是被强迫着上去的，但少女嘴角噙着笑，脖子还会随着话语而微微摇动，像是活泼的精灵，尤其是那双黑眸，瞳孔中的亮点让人不自主被吸引。
　　门开着，阵阵微风从门外扫过，树叶沙沙作响，蝉鸣裹杂着鸟啼，会说话的眸子旁渗出丝丝汗液，缕缕发丝紧贴着面庞，低马尾也垂落在耳后，顺势倚在肩头，碎发凌乱地依附却不失美感。
　　黎明整个人带给裴之惜有一种卿卿佳人的娇艳，只是这娇艳中藏着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黎明重新坐回到座位之前，裴之惜一直盯着黎明，黎明也发现了，却并没有在意，毕竟刚才自己也是这样盯着对方的。只是黎明坐在座位上后，裴之惜才匆匆收回自己的目光。
　　轮到男生，裴之惜挑眉让黎明给他让位。黎明缓缓起身，等到裴之惜走出来才又坐下。裴之惜低声，“谢了。”黎明下意识说出口，“不客气。”只是裴之惜早已大摇大摆走上讲台，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裴之惜走路走得张扬，恣意妄为的样子活脱脱像个不良少年。在讲台上站定的裴之惜并没有开口，而是先扫视了一圈，台下已经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了。
　　黎明淡淡看了几眼讨论得最大声的一群人，有男有女，无非就是在说裴之惜有多帅吧，只是他们还要朝着裴之惜坐过的这个座位看来，而投射来的眼神也会掠过黎明的身上，致使黎明有点不耐，突然感觉这男的真得好装啊。
　　裴之惜似乎很享受这样出风头的感觉，嘴唇一勾，双手撑在讲台上，舔了舔嘴唇后才开口道，“我叫裴之惜，裴擒虎的裴，之前的之，珍惜的惜。”
　　说完又是一下停顿，台上的人转身，竟是在刚才谢化康的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
　　都说字如其人，裴之惜落笔的字定然是学过书法的，像是行书的粉笔字里带着本人的狂妄不羁，竟让老师的签名也逊色了几分。
　　黎明心里的白眼已经翻上天了，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朝着黎明看得人也越来越多，可裴之惜丝毫没有讲完的意思，还介绍起了自己。
　　他裴之惜一个人要介绍多久才够！
　　裴之惜又回到刚才撑讲台的样子，这一次他紧紧看着黎明，一字一句地说，“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学，也希望所有人都能与我相处得愉快。”
　　黎明面上不惊，可是心里还在吐槽，反正她第一次见裴之惜真是糟糕透顶。
　　一个品位糟糕，热爱装13，还特别自恋的普信哥。
　　等到裴之惜下来时，黎明甚至不愿起身让位置，只是全班几乎所有人都看着裴之惜，黎明无奈，连和平友好都装不出来了，一脸嫌弃得让位置。
　　只是裴之惜却不像刚才一样局促，反而一直和黎明搭话。好歹是同学，黎明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
　　终于熬到了排座位的时候。
　　黎明被安排在第二排，而裴之惜还是原来的位置。
　　黎明的同桌叫周舟，是个很文静的小女孩，看起来柔柔软软的，和黎明也不说话，是极其腼腆的样子。
　　黎明总感觉不说点什么两人之间的关系很诡异，“你好，我是黎明。”
　　“嗯，我叫周舟。”
　　黎明本身也不是个善于说话的人，所以打了招呼后两人又陷入沉默。
　　窗外的光微微洒落在新发的书本上，书本的香气伴随着树木清香沁入人心，让黎明感到心情愉悦，至少远离了那个普信哥。
　　可其实两人的距离并没有隔得很远，黎明正好坐在裴之惜那一列，靠着窗，这个位置是她自己选的，她和周舟选看谁愿意靠窗，黎明喜欢坐靠窗的位置，感觉很适合发呆，放空自己，周舟又是一个难以抉择的人，所以黎明就直说了，周舟也同意。
　　黎明总感觉换了位置后，背后总有人在盯着她，她感觉瘆得慌，转头往后一看，越过两个低着头的人，那个盯着黎明的就是裴之惜。
　　两人视线交错，嘴角勾起的一方，轻声用口型道，“黎明。”
　　黎明眼神淡然，似是没有看到对方的嘴型，只是眼神乱看，不想让裴之惜觉得自己在看着他。
　　换了座位，发了课本，谢化康交代好上课的内容，便放了学。
　　刚好是中午，太阳正烈，高高挂在天边，让黎明的眼睛闪了一闪，黎明抬起手，正准备放在额头，遮挡阳光，眼帘一暗，一个高高壮壮的少年站在黎明身前。
　　少年的额头上还有刚才跑过来的汗渍，他抬着手扇了扇，微风轻轻拂过黎明的脸颊，少年的手看似是为自己扇的，可是风却不偏不倚吹向黎明。
　　黎明抬起眼皮，看向裴之惜的脸，心里又一阵郁气涌起，本就是大热天，不让人快点回家，挡在自己的面前干嘛。
　　黎明侧身抬脚，毫不留情直接准备走。
　　“这么热的天，我送你回家啊，黎明。”
　　裴之惜看黎明已经要抬脚离开了，就立刻张口说。
　　“不用了。”黎明淡淡说了一句，仍是转身离开。
　　裴之惜看着离开的背影，挠了挠头，抬步跟上。
　　“黎明，我哪里有惹到你吗？你以前见过我吗？怎么感觉你对我的态度差得要死啊？”
　　黎明不语，只顾着走自己的路。
　　“阿黎！”陈丽媛站在校门口，大喊了一句低着头走的黎明。
　　裴之惜看情况不对，跟着黎明的脚步瞬间停住。黎明也在这一瞬大跨步朝着陈丽媛走。
　　“你怎么来了？不上班啊？”黎明疑惑。
　　“这不你第一天上学，我来看看，再说我就一个小学老师，肯定比你们放学还早。”
　　“你这么好心啊。”
　　“说什么呢，我是你妈。”
　　黎明低着头，朝着脚边一个小石子踢去。黎明又在想了，她在想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是陈丽媛真是单纯来接她的。
　　黎明想了一路，纠结了一路，连陈丽媛叫她，都不甚在意。
　　进了家门，黎明就进房间把书包放下了，该来的还是来了，“阿黎啊，我跟你说个事。”
　　黎明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一边靠在房门口，“说吧。”
　　“我跟你爸要离婚了。”
　　黎明的手一顿，眼神黯淡，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只是这种结果她早已经意料到。
　　黎明的父亲黎诚良是一个开厂的小老板，厂子说大不大，但说小，在旁人眼里也算是赚了不少钱的。
　　黎诚良的生意越做越大，说有诱惑也有，只是他从未动摇，但是却离家越来越久。
　　甚至有一次整整两个月没有回过家，那一次是陈丽媛最生气的一次。
　　陈丽媛不止一次怀疑过黎诚良的心，但事实却是并没有，没有背叛，没有出轨，只有无尽的冷淡。
　　陈丽媛受不了，提出了离婚。
　　黎诚良并没有一下子答应，只是拖着，说自己想想。
　　在陈丽媛下定决心之前，她并没有跟黎明说过离婚这件事，而黎诚良更不可能了。
　　黎诚良拖得越久，陈丽媛的心就越冷，她在这个空洞的家里感受到的只有沉寂与淡漠，但她有一个女儿，她有黎明，她不能为此而倒下。既然他黎诚良不同意，陈丽媛便选择了诉讼离婚。
　　陈丽媛本身是位老师，教了许多年书，有着说不出来的体面，可是如今的婚姻倒让旁人看了笑话。
　　黎明听到诉讼离婚的时候，讶异了一瞬，她不清楚自己的父母原来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陈丽媛只是交代了基本的，内情并没有跟黎明细说，导致黎明误解了自己的父亲真得做了罪大恶极的事。
　　陈丽媛叹了口气，“这官司也不知道要打多久。”
　　黎明淡淡“哦”了一声。
　　说来也怪，黎明的性子突然在中考的时候莫名其妙变得冷冷淡淡的，陈丽媛自然知道这是家庭不和谐造成的，又担忧得看了几眼黎明，黎明却笑了，“看我干嘛？陈女士没钱打官司了？”
　　陈丽媛眼里流露出笑意，低头摇了摇，又抬头看向黎明，“那女儿帮帮我？”
　　黎明笑睨着却转身回了房间。
　　黎明怎么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怪异，就算不和自己说，自己也知道，只是今天却被肯定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中考的时候，黎明忙着考试，也会隐约听到母亲打电话时的愤怒，只是她不知道该站在谁的身旁，父亲对她很好，好到每次当她要坚定地站在陈丽媛身边的时候，黎诚良总会给她一个小惊喜，让她动摇。所以，黎明选择对父母都保持距离。
　　可是，这一次黎明不想纠结了，她应该站在陈丽媛身边的。
　　黎明望向窗外，枝头的鸟儿双宿双飞，她曾经以为自己的父母也是这般恩爱，可是当一只鸟儿见到更多的虫子时，一定愿意分享吗？答案是不一定的。
　　可是黎明仍然不懂自己的黎诚良为什么不愿意离婚，对陈丽媛还有感情吗，那为什么不回家呢。
　　黎明还是想给对自己好的父亲一个机会，至少是一个能让黎明依然心安理得依赖自己父亲的机会。
　　“爸，我想跟你聊一聊，可以吗？”
　　是夜，徐城的空气一向很好，天边闪着星星点点，像是指明方向的明灯。
　　黎明面前的火锅还冒着热气，对面是一个苍老的男人，鬓角已经变白。
　　“你妈都跟你说了吗？”
　　“嗯。”
　　“阿黎，你劝劝你妈行不行，我现在不能离婚。”
　　“为什么？”黎明皱眉。
　　“因为。”黎诚良叹气。
　　“爸爸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和你妈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直爱上下去，但我也不会背叛你妈妈的。”
　　“不爱了为什么不离婚？”
　　“贷款啊，黎明。爸爸的贷款还要你妈妈签字，等爸爸还上……”
　　黎明已经听不清后面的内容了，仅仅是前面的字眼已经让她觉得一阵反胃，与利益相关而牵扯到“爱”的话语是多么恶心。
　　“因为钱”，可以拖着陈丽媛。
　　“因为钱”，可以浪费女方的时间。
　　“因为钱”，可以冠冕堂皇地不爱却仍维持表面。
　　黎明不想再听了，她冷漠地看着黎诚良一脸恳切地求助她，“你就没有别的担保人了吗？如果你还不起，是不是就要让我妈还？”
　　“黎明，你不清楚……”
　　“爸，如果我还小，不清楚赚钱的风险和方式，那您还不清楚吗？今天就到这儿结束吧。”
　　黎诚良的脸已经黑了又黑，黎明不管不顾地抬脚就走。
　　黎明不想回家，她想一个人冷静一下，如果说错，这件事似乎并不全是黎诚良的错，生意场上，黎诚良并不是呼风唤雨的那种人，如果说对，那黎诚良又能对在哪呢，他对妻子的漠然置之，他对妻子的冷淡不理，这不是他的错吗。
　　其实黎诚良说得话有些确实对，黎明不懂赚钱，可是人与人之间一定要有利可图才可以吗？
　　至少陈丽媛教给她的便是人与人之间是有爱的，即使没有利益关系，也可以靠爱支持，就像爱人之间，家人之间，甚至是朋友之间。
　　黎明仍是相信这样的说法，现实却给了她第一掌，来自自己父亲的第一掌。
　　黎明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但刚好走进了一个便利店。
　　街边的暖灯恰落在柜台上的关东煮上，黎明刚才在火锅店并没有吃什么，现在看着关东煮，不由地咽了咽口水，甚至肚子也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黎明在这种事上倒不犹豫，直接进了门。
　　“叮铃——”
　　门被开的一刹那，响起了铃声，店员的声音从里面齐刷刷地响起，“欢迎光临！”
　　黎明一惊，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三个店员。
　　黎明走到守着关东煮的店员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那个丸子……”
　　黎明算是报复心理了，心里不痛快总要找点痛快的事，店员帮黎明拿好，“32元，这里扫一下。”黎明付了钱，刚想坐在店旁的桌角，开始吃关东煮。
　　“黎明！”店内的一道男声响起，熟悉的身影浮现在黎明的眼前，一身店员服站在收银台旁，是裴之惜，“刚才听声音耳熟，没想到真是你。”
　　黎明挤出一抹笑，轻轻“嗯”了一声，动作并没有改变，好像没有多少跟裴之惜聊天的想法。
　　可是裴之惜好似看不见，他也不顾收银台的工作，坐在黎明对面，“你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吗？”
　　黎明看他一眼，又低下眼帘，安静地吃面前的关东煮。
　　关东煮里黎明最喜欢吃海带结，海带结配上淡淡香味的汤汁，真是美味人间。
　　“没吃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面前的人像是看不懂黎明的厌烦，自顾自得说。
　　黎明还是维持着体面，“不用了，谢谢。”
　　“没事的，你想吃什么我……”
　　“我说不用了。”
　　黎明径直打断裴之惜还未说出口的话语，没有任何发怒的意味，没有任何生气的情感，就是不可置喙的拒绝，就是不容一丝改变的坚定。
　　“那，好吧。”
　　裴之惜眼神不定，丧丧地轻说一句。
　　黎明又重新低下头吃自己的关东煮。
　　裴之惜嘴上没话，身子也没动，就那样看着黎明吃完，黎明也不别扭，一个心里有事的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直到黎明吃完了才发现对面的身影一动不动就那样盯着她。
　　黎明瞥了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起身准备离开便利店。
　　“我送你！”裴之惜快速地脱下工作围裙，扔在柜台上，小跑跟上黎明，里面虽然还穿着工作的POLO衫，但被裴之惜穿着却是别具一格，连一向老气的灰色工作服都变得朝气了不少。
　　黎明被裴之惜搞得有点不耐烦了，语出惊人，“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还送我？”
　　“对啊，我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裴之惜大方承认。
　　“我不喜欢你，别烦我了。”黎明眼神骤冷，说是盯着裴之惜，其实还稍带怒视的意思，然后立刻转头跑掉，把裴之惜甩在身后。
　　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随便说喜欢吗？
　　裴之惜看着逃跑的身影，却没有跟上，仅仅心里感觉一阵怅然若失，自己第一次表白就这么，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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