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半点尘

作者:别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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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小相亲意气投(二)


      冬风是冷的,二人并未觉得,只听得冬风和着雪花送来的铃铛声清脆好听,而大师兄刷刷刷的扫帚声有些煞风景。知真很喜欢怀里这个小妹妹,师傅说,秦家也有几个女儿,不过都是姐姐,知真对秦家的哥哥姐姐不甚熟悉,他自出生便被送过来养在师傅身边,亲娘是谁都不知道,不像小妹妹,虽然也被养在家外面,起码亲娘陪在身边。
      秦家世代行武,历经五代帝王,在北疆威名赫赫。就连秦家的女儿,祖父特许了,不缠足,不绣花,念书习武。师傅说,知真这功夫,回到秦家,只有被打死的份儿。还想去边关,做梦。
      小妹妹不知道大哥哥的烦心事,她今儿跟着娘亲上山,是走路上来的,娘亲不知为什么,今日偏要自己走着,不肯抱一抱,如今两条小腿肿胀发麻,半点力气也无,只依靠着大哥哥的怀抱,不想再动弹了。
      及到傍晚,师傅和春姨娘才从大殿中走出来,春姨娘笑中带泪,向师傅福了一福,嗫嚅着说了几句什么。师傅还是那样霁月清风一般站着,但没有回礼,手藏在宽大的袍袖中,微微颤抖。
      见知真抱着小妹妹走过来,春姨娘又道:“小丫头已经七岁了,还望师傅赐名,也好护佑她一生顺遂,平平安安”。
      师傅肩膀抖了一抖,似有天大的情绪被握在手里,低着头,未发一言。知真等得有些着急,便轻轻地提醒道“师傅”。师傅这才恍如刚刚睡醒,仰头看天上沸沸扬扬的雪花,说:“如此雪天,得此消息,便叫做春信吧”。
      春姨娘赶紧过来将小妹妹抱下来,教着她给师傅行礼,谢师傅赐名。待再次站起身来,春姨娘不顾滚落的眼泪,盯着师傅的脸道:“桌上我做了几套僧袍,要勤换洗换洗”。师傅点头。
      “就此别过”,春姨娘又福了福,牵着小春信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傅,雪下大了,春姨娘怎不留下来?”大师兄扛着扫帚,匆匆忙忙地过来问。
      师傅摇摇头,叹口气,看着没有关闭的山门出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见两个徒弟都眼巴巴地等着自己说话,这才道:“柳大人官升一品,登临文渊阁,柳夫人不忍血脉流落在外,特派人接回。她今日便走了”。
      说完,也不等两个徒弟反映,反身回了殿中,捧了春姨娘留下的包袱回了禅房。
      知真被这个消息劈得呆愣当场,没有对小妹妹恋恋不舍,只有对自己身世的叹惋悲伤。还是柳家好啊,春姨娘一个藏在外面的妾室,都能被接回去。自己一个嫡出幼子,竟然被秦家仍在外面十五年,到了该奔前程的年纪了,仍旧不管不问。想到着,不禁怒火中烧,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便夺了大师兄的扫帚,愤怒地扔了出去。
      第二日,知真仍旧不甘心,威逼利诱了大师兄,二人趁师傅念经打坐的功夫,偷偷溜下山,直奔春姨娘的小院。只是,还是来晚了一步,邻居说,当天晚上,春姨娘和小妹妹就被塞上一辆马车拉走了。
      “塞?”知真听出了邻居话语里面的不对,追问道。
      “可不是”,邻居大妈一边抢着收拾小院里的木桶木盆,一边大声道,“娘俩儿好像不愿意,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妈妈拖拽着塞上车。不过,倒也没听见小娃娃哭闹,想是后来也愿意了吧”。
      说完,又拿肩膀撞开了厨房的木头门,将里面几个碗碟收进木盆里,笑嘻嘻地端走了。
      知真和大师兄在小院子里四下搜罗,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便打马回去了。
      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知真在廊下等着师傅,将此事说了。
      师傅沉吟片刻,道:“年前秦家尚有信来问你的功课,老太爷信中提起接你回府,如今三个多月了,尚未见人来。也罢,为师送你回去罢”。
      “师傅,你们都走了,那我呢?”大师兄去院子里捡回了扫帚,懵懵懂懂地问道。
      “唉”,师傅伸手摘了他的斗笠,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你也一起去”。

      当晚,知真睡得仍旧很踏实,他心大,从小依靠着师傅和师兄,并没有觉得生活会有什么大的变化。师傅一夜未眠,和师叔他交代了寺里的杂务,又带着大师兄在灶上忙到天亮,给三人烙了一大包袱饼子。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师傅把知真叫醒,三人去大殿里磕了头、烧了香,一起步行着下了山。
      起初知真还兴冲冲的,走了半晌,等见到了大太阳,便已经觉得口干舌燥、腿酸脚疼了。可师傅一直不说话,闷着头向前大步走着,脸色也不好看,知真和大师兄便不敢说什么了。

      春信再醒过来时,正仰面躺在春姨娘腿上,四周都是皂香味儿。春信愣怔了半天,才相信,自己又穿越了。且换了个角色,不禁在心中又庆幸又悲伤。
      庆幸的是,好歹还或者。睁眼之前,自己迫不得已地饮下那杯酒便开始犯迷糊,迷迷瞪瞪之间,眼睛只看到对面春厂督的唇,他在说话,可是春信那时候已经魂游物外了,听不清楚了。其实,春信很想开口跟他说实话,自己是从几百年后偶然穿越而来,你老人家和景阳宫娘娘那点儿狗屁倒灶的事儿,不要牵扯上我。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闭眼之前,春信努力地向着光亮喊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可如今,这算是实现了一半儿?
      一股悲伤的情绪涌上来,经此大难,或许再也穿越不回去了吧?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听不到柳遇春的唠唠叨叨了,也不知道柳遇春会不会想不开?
      “醒了?要不要喝水?”面前的这个女人温柔地摸了摸春信的小脸,她自己还眼含泪珠,却挤了个笑脸对着春信说话,“让娘亲看看”。
      人物关系尚未理清楚,柳逢春不敢贸然开口。却突然听得她叫自己,“春信,此番回了柳家,你要处处小心,步步谨慎,万不可像昨日那样大呼小叫。你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主母身边的嬷嬷们,可是得罪不起的”。
      等等,春信?柳逢春突然觉得自己脑袋里的一根线搭上号了,怎么的?又穿越到同一个人身上了?只是年龄小了点。哎呀,我说的“回去”,是回家,不是回小时候呀。
      见对面的女人一直温柔地望着自己,春信不忍驳她面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她也呼出一口气,拿袖子擦了把眼泪。
      “嗯”,柳逢春试着发出声音,果不其然,是小孩子的声音,还是个娇弱的小女孩儿。
      “乖宝想说什么?”春姨娘立刻问。
      “娘亲,我们做什么偏要回柳家?外面啊不好吗?”柳逢春记得烟微、水远说过,自己这个景阳宫娘娘,本是柳家不屑一顾的,为着保下二姐姐,才千里迢迢接回春姨娘和自己,还给自己改了个难听的名字,代替二姐姐嫁去了东宫。如今看来,现在就是那个节骨眼儿了。自己正在被接回的路上了。想到着,柳逢春着急地扯了扯娘亲的袖子。
      春姨娘不疑有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笑脸,笑着说:“你总是柳家的血脉,将来还要嫁个高门大户的。一直流落在外,成何体统,传出去,便没有好人家肯要你了”。
      柳逢春不想与之争辩,便闭了嘴,挣扎着爬起来,想去看看车窗外的景致。却没想,这是个没有窗户的马车,说白了,就是个木头箱子而已。她慌忙去看春姨娘,见她眼泪滚落下来,便知了缘由,这不过是第一个下马威而已。
      “娘亲莫怕,如此还不透风呢,雪也落不进来”,柳逢春值得默认了现下的身份,并按照这个身份说着该说的话。
      春姨娘像是没想到能从女儿这里得到安慰,便拉起她的手,摩挲着道:“相公说过,夫人温柔和善,平日里只念念经、拜拜佛,并不善妒。想必这是奴才们办的吧”。
      柳逢春暗中腹诽,“真是会自我安慰,主子不发话,做奴才的怎么敢?”只是,现在这个局面,越发有趣了。这些奴才的主子或许是大夫人,而大夫人的主子呢?那岂不是柳大人?就是面前这个春姨娘口中的相公?如此这般对待亲骨肉,若不是柳大人授意,拿便是奴才们欺主。若真是奴才们欺主,拿也能从侧面证明,春姨娘此番被接回去,不是受宠的,而是受罪的。
      但一切的设想,在这个木头箱子里,都是徒劳。就像躺平身体都费劲,小小的空间里,坐不直、躺不平,一只没有盖子的恭桶摇摇晃晃,每每经过沟沟坎坎,车子摇摇摆摆,春姨娘都要伸手去扶着恭桶,生怕撒出来。
      柳逢春真替自己难过。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吧。若是能用这个叫春信的女人的身体经历一番故事,将来写成小说,也必定上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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