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走

　　“我当初学理，出来也只能在铁道局做工，这一辈子基本就是在这里了。你二哥是学文，也考上了大学，现在在报社跑新闻，甚至还朝不保夕。我们没有能力给你什么建议，分文理科只是一个工具，重要的是你，想走什么样的一条路，就坚定地走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饭桌上，宁建国知道分科的事情，沉默良久后才说出自己的看法。

　　“你想学什么？”盛冉问。

　　“现在虽然各科成绩都不错，没有明显的分科，但我更喜欢语文和历史，数学对于我来说，有点吃力。”宁珂诚恳道。

　　宁建国双手撑在桌沿，然后抹了一把额头，“还是那句话，你选什么我都支持，只要你是慎重之后的选择就行。不用担心学费，也不用担心爸那边。”

　　苏红也动容地讲，“咱家这条件没法托举你，只能尽量不给你添堵。女孩不容易，你只能靠读书从这里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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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宁珂的分数挺不错，年级前四十。

　　她所在的学校是北岗最好的初中，其他学校能考入北岗第一中学的人每年不过二十人，而第一中学每年录取二百人。

　　以年级前五十的成绩，考进第一中学的板上钉钉的事，宁珂不是很担心。

　　初三毕业到高一入学的这个暑假会格外漫长。

　　放假前的最后一天，盛冉带了很多都东西给她，必不可少的小蓝瓶也带了两大盒，十几个苹果。

　　不知道盛冉怎么认定她喜欢吃糖，老是随身带着各种糖果，时不时给她塞一颗，只是一个学期过去了，她也没见过盛冉说过的酒心巧克力。

　　这次提前准备的一大包东西中，也有一大包糖，其他的是饼干、果干、坚果之类。

　　“这些东西，你要一个不漏地吃进肚子，要是再给别人了，我一定会生气！”盛冉恶狠狠地瞪眼警告，“我是真的会生气！”

　　还不忘补充，“我后天要出发去江西玩，明天家里有客人就不来看你了。这两个月看着你脸上有点肉了，高一开学，只能增重不能变瘦！不然……哼！”

　　盛冉拨开包裹，把苹果放在让宁珂提前准备的纸箱子里，一个个摆好，又把带来的东西整齐码放再一边，然后关上盖子，再在上面铺了一层布，最后把箱子推到宁珂床底下。

　　“这样就好了，你家里人就找不着了。这都是好东西，我可舍不得白给他们吃。”

　　“一天一个苹果，疾病远离我。”

　　“你可千万不要忘了。要是苹果吃完前我还没回来，潘军和甘剑锋会帮我送来的，我把你家地址给他们了。”

　　盛冉一句句叮嘱，生怕她不听话记不住。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要不你写下来，不然你老是不照做。”

　　宁珂哭笑不得，“都记住了，别啰嗦了。”

　　“我真是闲得蛋疼，在这儿瞎操心，我都感觉要老了，但凡你听点话多好。唉——”盛冉叹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会听你话的，你回来之前，我一定会再长五斤，到时候一起参加高一的秋季运动会。”

　　盛冉指着她，“说到做到！”

　　宁珂强忍着将面前的手指收入掌心的冲动，“说到做到。”

　　“对了，还有一个东西给你。”

　　盛冉从书包里层掏出厚厚的两本书——《世界简史》上下册。

　　“你在哪里买到的？之前听班上的同学说，附近的书店都找不到这书了。”宁珂高兴地小心撕开书封，随手翻了几页。

　　“托朋友在首都商场买的。”

　　“也是之前买耳机的那个？”宁珂随口问。

　　“嗯，是他。”

　　“你朋友真多，关系还都这么好。”说出口后，宁珂总感觉自己的话怪怪的，像是冒着酸气。刚想到这，她就迅速抽离思绪，不再深究。

　　“其实真正的朋友也就潘军和甘剑锋。帮忙买东西的那个，严格上来说也算不得朋友，就，也有点讨厌。”后面两句话，盛冉语气有些含糊。

　　“那以后不让他帮忙带东西了，免得欠人情。”宁珂建议道。

　　盛冉点头赞同她的话，“也是。”

　　“那吕婷婷呢？”宁珂试探道。

　　除了潘军、甘剑锋和她之外，盛冉当做朋友的，就只剩吕婷婷了。

　　自从盛冉说不再跟她交朋友之后，吕婷婷就真的不再主动出现在她们面前，但在她们周围，总能隐约看到她的身影。

　　不靠近，也不远离，就像阴魂一样，默默地在背后注视着他们。

　　她能感受到吕婷婷身上复杂的情绪，愤恨，嫉妒，不甘，还有占有。

　　宁珂甚至不敢深想这丝占有从何而来。

　　超越常理的情感太惊世骇俗，刚步入21世纪的社会，很多女孩的使命还是嫁个好人家、生个好孩子。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这个事实。

　　难道吕婷婷跟她一样，喜欢盛冉？

　　“她……”盛冉欲言又止，“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她。”

　　稍作停顿后，盛冉继续道。

　　“她其实大我们两岁，今年十七。她爸和我爸是在同一个大队里做工，我妈跟她妈关系也不错。

　　我爸回城之后，她妈经常照顾我家，今天给几颗白菜，明天帮带几两面粉，来来去去我家受了不少好意。

　　我在乡下的时候，她也老是护着我。我八岁回城那一年，她爸在外出公干的时候出意外去世了，她家就不好过了，然后她妈精神也不太正常了，经常打她，在外面她也经常被小孩子欺负。

　　初一暑假的时候，我回那里去看我妈，正碰上她被人堵在墙角拳打脚踢，我救了她，然后就让我爸把她和她妈带到北岗了。

　　回城后，她妈情况好了不少，就在布厂里做帮工，有了经济来源，她妈就再接受我家的经济帮助了。

　　初二我才知道，那时候是她主动招惹那群地痞的，却告诉我她是被迫，所以才有了那场群架。后面只要有人跟我关系好一点，她就如临大敌。有麻烦事的时候，她下手也特别狠，不像她正常表现的那样无辜。

　　她做得这些，让我感觉，好像有哪里怪怪的，我说不出。可能是她占有欲太强了，这让我很不舒服。现在她家的情况也好转了，所以也就没必要再有交集了。”

　　宁珂全程都仔细地听，不错过每一个字和她的每一个表情，她现在可以确定，吕婷婷就是喜欢盛冉。

　　她年纪大些，这些事情肯定早就懂了，也不意外。

　　但是让宁珂惶恐的是，盛冉对吕婷婷的态度，吕婷婷的占有会让她不舒服，她觉得这样很奇怪。

　　天知道她有多想明晃晃地表达自己的占有欲，她想盛冉一直在她身边，希望她时刻惦记着她，想推开一切靠近她的人。

　　但是，幸好她忍住了，不然她就会变成吕婷婷，被她远离，被她厌恶。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盛冉问。

　　看着她漂亮的眼睛，深邃的瞳孔像是要吸走她的灵魂，睫毛轻扇，像落入凡尘的天使。

　　“你说是不是？”盛冉又撞撞她的肩膀。

　　宁珂移开目光，怕流露出更多的情绪，“可能她就是喜欢你，怕你跟别人做朋友了就不理她了。”

　　“你不也喜欢我吗？怎么没像她这样？反正我就是觉得不舒服。”

　　盛冉小声嘟囔，却让宁珂的心都漏跳了一拍，差点以为自己的感情被发现。

　　“嗯，每个人的方式都不一样。”

　　宁珂一点都不想帮吕婷婷说好话，但她此刻思绪纷乱。她不会甘心一辈子隐藏自己，当盛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是不是真的会彻底离开她？

　　从她有记忆起，她就没有完全拥有过什么，所以也从来不会怕再失去什么，她不怕闲言碎语，也没什么脸面可以丢。
　　只是现在，她也有舍不得的事了，她真的舍不得离开盛冉。

　　那至少，要在她有能力给盛冉同等甚至加倍的好的时候，偿还完所有，她再远离她吧。

　　“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盛冉探究地看她，像是要在她身上盯个洞出来似的。

　　“一个暑假都见不着了，你在外面玩得心都飞了，还不让我伤心难过一下啊？”宁珂提高音量驱逐心中的不安，说的也是心里的真实想法，她真的会想她。

　　“怎么会！我会给你带礼物的，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记得。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便宜了你哒！”

　　盛冉说得眉飞色舞，已经预想出宁珂收到礼物后，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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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冉走的第一周，想她！

　　盛冉走的第二周，想她！

　　盛冉走的第三周，苹果吃完了，还是想她！

　　这个暑假，宁珂也没闲着，在家附近的粮食厂打散工，在据说最轻松的味精车间，一天能有二十块钱，时不时还提着点东西去看大哥一家，眼看着小侄子越长越壮实。

　　双胞胎还是挤上第一小学今年的入学名额了，听说是方丽丽自己借盛家的名头，又塞了点钱，这事儿就成了。

　　宁珂感觉很不好，他们就是在狐假虎威、招摇撞骗。以后要是被盛立林知道了，宁家就更被看成臭虫了。

　　粮食厂不给零散工包中午的伙食，需要自己带饭，但是可以让食堂的婶子帮忙一起热饭。

　　因为方丽丽轻而易举就干成了这件事，他们就确信是宁珂不乐意帮忙，所以每次都留给她的饭菜都是青菜咸菜之类。

　　宁珂话少勤快，干的活只多不少，其他人自然就轻松很多。再加上只要集体空闲一会，她就掏本书出来看，车间的婶子们都怜惜得紧。

　　所以每到饭点，就这个给她夹一块鱼、那个给她夹几片肉，午饭倒也有滋有味。

　　第三周某一天，宁珂刚走近自家院子，就听见那边的喧闹，眼看着前面有一群人正围着看热闹。

　　零星间听到潘军的声音，宁珂直觉不好，赶紧加快脚步跑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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