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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位时间
我和苏雲在烟火大会开始前几分钟赶到了嘉水。
嘉水广场由古老的城墙鱼贯穿梭而入，外围建设了相互交错的高架桥，既保留了古韵，又增添了现代科技的华丽。
正值新年，桥上四处悬挂着美丽的莲花型灯火，桥下则浪声阵阵，猛烈的潮水拍打石墙，又从洞口越出，翻起一弯梦月。
月亮正下方，是今天烟火大会的主场，一处高高架起的悬天舞台。
舞台上是精致的仙女灯模，在这跨年之夜将照亮天穹。云浪旁盘旋着黑白色的无人机，似乎已经蓄势待发，将以云为笔画写一幅祝福与安康之卷。
我拉着苏雲匆匆赶到悬天舞台上，她俏美萌软的桃色棉裙的裙摆被突如其来的风吹起，我帮她用身后的披罩裹紧腰部。
“这里好高啊，风更大了。”
她话音刚落，花灯就逐一被打开，与周围的路灯相互映照，更显色彩的缤纷。
刚好十二点五十五分，不远处的天空上绽放出一幕带有“新年快乐”字样的烟花，周围绚丽的色彩花朵层出不穷。
“不过能和你一起看到这么近距离的花灯和烟火，觉得冷一点也没什么呢。”
我解开自己的大衣，让她钻进来。她两手怀抱着我的腰，有些冰凉的小脸贴在我的胸脯上。
“是我的错觉吗？今年来灯会的人似乎比以往少了。”我低声说。
过去，我，姐姐和苏雲总是来这里一起等待零点的降临，一起挤在人群里踮着脚观望美丽的烟花。两年前的现在还没有这么空旷的地方，人们摩肩接踵，但好不热闹。今年不同，虽然更漂亮，也不会再拥挤，却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你看，那几只无人机像在喷射彩虹！”苏雲指着天空，兴奋地说。
无人机们正用彩灯配合气体泡沫和气球摆出倒计时的数字。
五，四，三，二，一！
零点，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我总有些恍然。
犹记得曾经，无人机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炫彩的颜色都一下一下敲击着我的内心，姐姐带着她的两个妹妹偷偷在家里的席会上溜出来，紧张又激动的滋味又酸又甜！
如今终于近距离再看到梦想中期待许久的璀璨烟花，却已经没有当年那股酸涩的青味。
“喂，你在想什么呢？”来自手腕上手镯相撞的清脆响声将我拉回思绪，苏雲拉着我的手，开心地像个小孩子。
“哎呀，吓我一跳，你还是这么莽莽撞撞。”我把滑落下来的手镯推到手臂上，青绿色的手镯在灯火的照耀下更显透亮。
“嗯——只在你面前嘛，姐姐。”
“这次你跑到我这里来，叔叔是不是还不知道啊？”
“对啊，不知道。”
当初妈妈的葬礼上，我遇见过一个威严的西装叔叔，他身后就跟着一个小小的女孩。
他很奇怪，似乎并没有受邀入席的意图，而是主动过来找我。据他的自我介绍，他是妈妈生前的好友，又给我留下自己的联系电话，说如果有事可以随时来找他帮忙。
除此之外，他没有再多说其他，甚至也没有为我介绍他身后的苏雲，以至于我和苏雲直到高一那年才正式相识。
他就是苏叔叔，苏雲的父亲，一个真正的绅士。
他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笑容，对待高中时期我们三人结伴外出游玩一事更是有些不情不愿，但依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烟火晚会过后，苏雲牵着我，一起走在结成冰的湖边桥上。
“我骗他说我去学溜冰了，其实提前一个月就趁着无聊学会了。”
丝丝细雨下了起来，天空里一片迷蒙的水汽。
我撑起一把伞，把伞柄朝苏雲那边歪了歪。
“你看那里！”她的眼睛里亮着青样灯丝的清透雨水，似一盏比湖水映明月更明的青灯，“石墙的背面就是一处溜冰场，现在刚好是人少的时间段，我要去玩。”
来到溜冰场内，老板娘热情地欢迎了我们。
“小雲，欢迎光临，要不要试试最新的尖头滑轮鞋？”她将视线轻轻扫过我们，最后停留在我脸上。虽说看着我，话却是对苏雲说的。
“好，红姨，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苏雲拉着我兴奋地相互介绍，“这是我的滑冰教练红姨，这是我的朋友。”
女人戴着口罩，只露着一双眼。她看向我，眯了眯眼睛，表示明白。
她的目光让我十分不自在，我只冲她友好地笑了笑，便匆匆低下头去。
她带着我们来到一间最宽敞的溜冰室，
我坐在观众席，看着苏雲滑冰。
她仿佛是冰面上的精灵，每一次蹬冰、滑行都显得极为轻盈。双脚在冰上轻点，身体就像一片羽毛般飘然而动，没有丝毫的沉重感，似乎冰面的摩擦力对她来说都不存在。
这段舞姿让我想起我们曾经共同演出的那首《毒羽毛》，她舞蹈的身姿也如现在这样婀娜柔美。
“雲雲，你真厉害。”我为她鼓掌，空阔的场室里回荡着她咯咯咯的笑声和我的掌声。
“落落，我要给你表演一个我最近刚学的——旋转飞踢！”
“好啊。”我笑着说，“我知道我们雲雲厉害，但要注意安全，不许做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哦。”
“你瞧好啦！”
苏雲已经不顾我的叮嘱，踩着溜冰舞鞋走到小坡顶，已经准备好要开始一个俯冲。
半路上，舞鞋摩擦冰面，开始吱吱呀呀地叫起来，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立刻站起来要扑过去，想冲动地将她护在怀里。
“啊——我控制不了方向了！”
“苏雲！你尽量不要让它再调转方向，我会接住你！”
“你让开——”
我管不了那么多，直冲向她滑过来的方向跑过去，明明就差一点就能抓到她，可她竟然将脚一扭，从我的胳膊下滑到一侧。
在她决定之前，她用很复杂的眼神略过我的视线。
她的脚踝重重撞在冰面上，我甚至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苏雲！”我终于能紧紧拥住她瘦弱的身体，可这带来的却不是安全感。
“我的脚好疼……”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前小声哭起来，泪水瞬间打湿衣领。
“不怕不怕，没事的，我这就叫救护车，你的脚一定不会有大事。”
我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没有底气。
“我明明可以接住你，你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改变方向！”
老板娘和我一起将她扶在一旁的椅子上，我依然心疼地帮她擦着眼泪，心里不断默念，苏雲的腿脚千万不能有大事，否则她作为舞蹈生的前途将被断送于此。
一想到这最可怕的后果，我就十分生气。
“可是如果我撞向你，你会摔倒受伤，而我依然自身难保。”她哽咽着嗓音，“我受伤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不能让你跟着受牵连。”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提高嗓音，“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你的腿真的受伤了，你未来怎么办？我宁愿我来替你承受！”
她被我吓了一跳，低下头，哭声逐渐大了起来。
“我只是不想让你……呜呜呜……”
我立刻柔软下来，双眼含泪地环抱着她的腰，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和眼角，又与她的脸颊紧紧贴在一起，慢慢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
“不会的，我保佑你，你的腿一定会很快好起来，别担心，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们的眼泪淌汇在一起，滴落在青白交混的翡翠玉环上。
她用盛着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我，轻轻歪头将自己的唇瓣与我的紧紧贴合。
咚，咚，咚……
这五秒，比等待新年的零点到来时的那五秒更让我心生涟漪。
“落落，你爱我吗？”
她撇过脸去闷闷地说。
“爱。”
我握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可恶！”我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那声震响把屋内的老板娘都吸引过来。
“对不起，不仅仅是我的病，更重要的其实是……我无法向你承诺我已经完全忘记了……她。”
那个我已经没有胆量再提起名字的女孩。
一年前，我们同岁。现在，我已经比她大一岁了。
“看来我爱的是现在的你，你爱的是未来的我。”她苦笑道。
“所以，我们还是分开吧。”我语气十分缓慢。
她似乎对我的反应见怪不怪，冷淡地说。
“好。”
原来时间过去这么慢，救护车仅仅五分钟就赶了过来，我却觉得过去了半个小时。
我将她护送到车内，想一狠心扭头便走。
“不，不要和你分开！”她大喊道。
我立刻转过身，跟着她上了车。
我们一路上都畅通无阻。
经过检查，她的脚踝轻微骨折，虽然问题不大，但还需一段时间静养。
“不要告诉父亲，我怕他担心。我很快就好了。”
我撇去学业，在医院里照顾了她一周。
这一周，她没有再提起关于恋爱的事情，而我也同样默契地只把她当亲妹妹一般爱护。
很快到了期末。
“乖，我回学校考试了，你明天出院，跟着云姨回家就好，我会去看望你的。”
云姨管家在一旁不住地点头。
“我想明白一件事。”
她拉住我，又让云姨出去。
她将包里的手镯拿出来。
那只手镯因为妨碍到我的睡觉，所以被我暂时安放在她的包里。如今要走了，竟然忘却了。
她拉过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手镯，朝着我的手腕靠近，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轻柔的力量。手镯像是一条灵动的丝带，悄无声息地滑落在我的手腕上，没有丝毫的磕绊。末了，她的手指触碰到我的皮肤，带来一阵轻微而又美妙的触感。
“我等你，你也要等我。”
她的眸色如春日秋水般清澈，水底有我钦慕已久的青翠之色。
“好。”我摸摸她的头发。
“姐姐，等你。”
最后，我吻了吻她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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