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辈

　　第二天，姬兰芝带霍心前往张德承府上。对外，姬兰芝宣称这位女眷是自己的亲妹妹，名叫姬兰月，随自己一同从魏县来，无人对霍心的身份起疑。
　　霍心在后院同其他女眷们待在一处，有人好奇这位眼生的小姐，上前来打招呼，目光却落在她腰间的佩剑上，霍心摸了摸自己的剑，并不打算对此进行解释——如无特殊情况，她绝不会不带武器出门。
　　没多时，男宾们也聚集起来，开始进行诗会，女眷也可参与，因着节日的关系，并未设男女大防。霍心喝了一盏茶，望着面前的纸笔呆了很久，还是一个字都没写出来。她于诗文方面实在没有天赋。
　　张德承家小姐的诗倒是引得众人喝彩。霍心见她拿着诗走到姬兰芝身边给他过目，姬兰芝似乎夸赞了她几句，她低下头一脸娇羞模样，霍心只觉得无聊，看了几眼便移开视线。
　　通过她持续不断的观察，她发现男宾们似乎有以某个男人为首的趋势，那人却并不是张德承本人。而张德承本人也在那人面前赔笑说话，看起来那人身份比张德承更加尊贵。霍心正琢磨着该如何打听那人身份，再看看能否攀上关系，却听得一声利剑出鞘的声音，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环顾四周，并将手按在剑柄上。
　　“有刺客！护驾！”周围有人喊道，紧接着一群穿便服的男子提剑将位于众人中心那人团团围住。
　　从围墙外跳进来一群黑衣人，直冲上前作势要取那人性命。说时迟那时快，霍心飞身上前拔剑相助，斩断数名黑衣人手中长剑，任由侍卫们将失去武器的黑衣人们活捉住，五花大绑按在地上。
　　那身份尊贵的人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问道：“你们受何人指使来刺杀朕？”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下跪，霍心也随之跪下去，却仍抬头看着那位当今天子，恰好对方也向她看过来，两人视线相交的一瞬间，霍心低下头去。
　　“带走审问！”皇帝下令道。
　　张德承双腿抖如筛糠：“陛下，此……此事与臣无关……”
　　“朕知道与你无关，你不会这么蠢。”皇帝不耐烦地避开他，走向人群中的霍心，躬下身放缓语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个好机会，霍心心想，值得拼上性命一搏。
　　于是她回答道：“民女名叫霍心。”
　　皇帝又说道：“你护驾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霍心答道：“民女恳求一次与陛下单独会面的机会。”
　　皇帝看她的眼色晦暗不明，但最终还是答应了：“明日午时，进宫见朕。”
　　说完，他吩咐身边的随从几句，紧接着有人高升喊道：“起驾回宫——”
　　诗会不欢而散，临走时霍心看见张德成家的小姐依依不舍送别姬兰芝。姬兰芝温柔地同张小姐告别，走出张府立刻训斥霍心道：“胡闹！你要同陛下说什么话？”
　　“表哥以为我会说什么话？”霍心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你不会还想着进宫当妃子吧？”姬兰芝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她。“还是说你想向陛下求情，为你父亲翻案？”
　　“表哥，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霍心客气地说道。“我也不会连累到你的。”
　　“我是为你好才这样说！”姬兰芝说道。“眼下正是科考的节骨眼，姬家不能出任何事，你知道吗？”
　　“表哥可以放心。”霍心说。“表哥前途无量，不会受到我的任何影响。”
　　姬兰芝见她什么都不愿意说，只好放弃，沉着脸带她回到姬家。回去后，霍心回到自己的房中，提笔开始写信。以防万一，明天她不仅要当面向皇帝陈情，还要留下这封信，希望对方可以多加考虑。
　　写这封信时她反复涂改，一直到晚膳时分才最终誊抄完成。晚膳她让侍女送到自己的房间里一个人单独吃，她不想在饭桌上见到姬兰芝，以免姬兰芝又要阻拦她实行计划。
　　夜里她睡得不甚安稳，因为心里惦记着重要的事情的缘故，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她索性坐起身，开始修炼昆仑派心法。循着心法修炼的提升，她知道自己同时也在缓慢地提升境界，只是不知何时能突破筑基期达到金丹期，听师尊说金丹期修士即可御剑飞行。
　　即便是后半夜没有休息的情况下，第二日早晨她起床时也神采奕奕。一早她便梳洗打扮完毕，只等宫中来人接她前去面圣。
　　将近午时时分，有一位太监来到姬府，将霍心带走。霍心没有带上自己的佩剑，谨言慎行地随他入了宫，来到一处名叫乾元殿的宫殿里，随后皇帝让一名侍女搜了她的身，紧接着屏退在场所有人，留下她单独说话。
　　皇帝问道：“你有什么话想说？”
　　霍心恭恭敬敬地跪下，说道：“民女的父亲是原礼部尚书霍海，民女父亲受徐敏栽赃陷害，实并未参与私盐贩卖一案，内有隐情，请陛下明察！”
　　皇帝一时没有说话。
　　霍心等待了好一阵，见他没有反应，继续说道：“私盐案牵涉范围过广，实有漏网之鱼仍在朝中为祸，陛下……”
　　“抬起头来。”皇帝突然打断她的话说道。
　　霍心疑惑地抬起头来，垂眸不敢直面天子。
　　“看着我。”皇帝又说道。
　　霍心只好望向皇帝，目光一片清明。
　　“长得倒是一般，竟有如此大的胆子，敢为你父亲翻案。”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给你一个机会，条件是你要入宫，成为朕的妃子，宠妃。”
　　“陛下希望我在后宫为您做什么？”霍心问道，她绝不会以为这位皇帝看上了自己本人。
　　“四年前，张皇后崩，死因不明，且至今未能查明。”皇帝说道。“念在皇后与朕青梅竹马，又出身张家，朕一向对张德承多加容忍。”
　　霍心重新低下头，毕恭毕敬聆听。
　　“朕需要一个既聪明又会武艺的人在后宫，为朕查明张皇后之死。”皇帝说。“作为交换条件，朕会重启私盐案，还你父亲清白。”
　　霍心思考良久才说道：“民女多谢陛下。”
　　皇帝向她摆摆手：“去吧，过几日朕会派人接你入宫。”
　　霍心呈上自己的信，行礼道：“民女告退。”
　　出宫回到姬府之后，霍心迅速向外祖父禀告此事，让其为自己安排一位教引姑姑，教授宫中礼仪。姬家老爷担忧地望着自己这个外孙女，试图劝一劝她：“宫中乃虎狼之地，此去恐怕危险……”
　　“姥爷不必再劝。”霍心说道。“天子一诺千钧，此事若成，父亲就有希望了，您难道不想再见到女儿吗？”
　　姬家老爷不再劝她，而是开始告诉她后宫众嫔妃的家世：“有些事你是一定要知道的。”
　　霍心将这些信息一一牢记在心里，同时宽慰外祖父道：“姥爷放心，凭我的身手，必不会有人能害得了我。”
　　即便是眼下这个时候，她也不打算将兰花妖所说之事告诉外祖父，她知道宫中一定比外祖父以为的还要更危险——后宫之中必有非常妖物。
　　为了做好万全的准备，霍心决定将佩剑、罗盘及草药一同带进宫中。正当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姬兰芝步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一进门就嚷道：“霍心表妹！听说你要入宫了？！”
　　霍心不动声色藏起行李不让他看见，同时应道：“是，表哥。”
　　姬兰芝的神色显得有些狼狈：“好、好……你果然还是想当妃子……哼……我早就知道！”
　　霍心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只好沉默以对。姬兰芝和她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一拂袖离开了。
　　晚膳时分，姬兰芝也没有出现在饭桌上。霍心向外祖父打听，得知姬兰芝肠胃不适，在房中静养。她考虑了一番，还是决定在临走前关心一下这位表哥。
　　入夜后，霍心提着食盒来到姬兰芝卧房门口叩门。姬兰芝在屋内闷声应道：“不要管我！走开！”
　　“表哥，是我。”霍心说着直接将门推开，走进屋内。“听说你身体不适，我熬了一碗白粥，你起来吃些吧。”
　　姬兰芝衣衫不整地斜躺在床榻上，见霍心径直走了进来，慌忙拉上被子，同时放下床帘：“霍心表妹！你怎么好就这样直接进来了……”
　　霍心拉过椅子坐在床前，打开食盒取出白粥，端在手中用白瓷汤匙舀了一勺，掀开帘子递过去。“表哥，尝尝。”
　　她白皙修长的一双手悬在空中良久，姬兰芝终于露出一个脑袋，就着她的手吃了粥。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一个喂饭一个吃饭，直到姬兰芝吃下半碗粥，才出声说用够了。
　　霍心放下碗，认真地同这位表哥道别：“表哥，我此去宫中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我们再见面估计难了，所以我提前同你告别，你要珍重自己，专注考试。”
　　姬兰芝听了她的话，沉默了许久，忽然握住她的手：“霍心表妹，我知道我眼下什么都没有，但只要我能考中，我就能留在京中，将来一定能当上官的……君心难测，服侍皇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只是当一个妃子，不若你嫁与我，我让你做正妻，也许今后还能为你挣得个诰命……你看如何？”
　　霍心愣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道：“可是表哥……你说了这么多，却并没有说一句，你心悦我。”
　　“我都说想娶你了难道还不是心悦你吗？”姬兰芝急了。“你知道的，将来我若高中，可选择的余地就很多了……不说别的，张德承的女儿就想嫁给我……算了不说这个，我只问你，你答不答应？你要好好考虑，这是你的好机会。”
　　霍心收回自己的手，斟酌着字句继续慢吞吞地说道：“可是表哥，我对你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我也不打算与谁成亲，将来一辈子困在后宅之中。”
　　“果然，你看不起区区后宅，所以你要去后宫里。”姬兰芝怒极反笑。“古人诚不欺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罢了罢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他重新躺了回去，床帘晃了晃便安静下来，一声声息也没有了。
　　霍心想了想，收拾好食盒起身，走到门口时轻声说了句：“表哥，再见。”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