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无他心

　　闻言，叶白立即停下脚步，看着她：“你知道什么？”

　　齐蝶有些犹豫：“叶师兄，你会信我么？”

　　“会。”

　　“我会一些蛊术。”齐蝶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只蝴蝶，看着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前几日，我看到……”

　　齐蝶是虫谷谷主之女，自小在虫谷长大，后来却因过于严苛的管教从家中偷跑出来，瞒着族人拜入剑阁门下。因剑阁弟子不能无故下山，她便收集蝴蝶的尸体，处理干净后在其体内放入自己饲养的蛊虫，替自己下山游玩，探查消息。

　　前不久，她透过操控的蝴蝶，看到一条黑影摇摇晃晃从泥地里钻了出来，看到什么便幻化成什么，还会附身在尸体上，十分骇人。

　　齐蝶秀气的眉头皱在一起：“那东西藏得很好，若不是我的蛊虫，我根本无法发现，给人的感觉十分不详。它绝对不是鬼魂，而是其他的东西……”她顿了顿，似乎用很大的勇气说出这句话：“像是……书上写的，那个许久没有出现的……魔。我和我其他人说，他们根本不相信我。”

　　不仅不相信齐蝶是虫谷之人，更不相信天魔现世。

　　叶白眉头紧皱，感觉此事或与临川遇到的魔修有关，或许那些魔修找的就是天魔。

　　“师兄，我有些害怕。”齐蝶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它一直在护山大阵外徘徊。”

　　叶白倒吸一口凉气，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此事非同小可，你该早些上报。随我去见我师父吧。”

　　此时雨还在下，甚至隐隐还有变大的趋势，劈里啪啦砸在地上，路面的水浅浅积了一层，争先恐后朝排水孔涌去。

　　叶白在路上给楚诤与临川发了玉简，简述了此事，没有得到回复，估摸着师父还呆在春山居与师叔商讨魔修一事，便带着齐蝶去了春山居。

　　靠近春山居后雨势显然小了许多，叶白带着齐蝶在结界外等了一会，见结界打开，才带着齐蝶进了春山居。

　　这会二人已将魔修一事商讨得差不多，心平气和坐在桌边喝茶。

　　“师父，师叔，这便是那位内门的齐蝶。”

　　齐蝶头一回见长老就见到两个，结合刚才告诉叶白的事，紧张的程度更甚。

　　“齐蝶见过清承长老、临川长老。”

　　楚诤看了一眼前的少女，又看了一眼叶白，将目光收回。

　　临川注意到师兄的目光，视线也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转，早几年前他便在暗地里看着叶白，因此知晓齐蝶，还特意去查了一番，发现此人身份并不简单。

　　见她紧张，临川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声音轻柔：“别怕，你仔细说说。”

　　齐蝶便又将在山脚发现天魔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剑阁并不阻挠弟子修剑术以外的功法，但从御剑之术到蛊虫，这样的跨越还是太大了些，出于对弟子的基本关心，也是为冲淡天魔对其的影响，临川问道：“你在剑阁待了许久，谷主知晓么？”

　　齐蝶眼神躲闪，轻声道：“还望长老不要告知我的族人。”

　　临川耸肩：“好吧。那你再说说，天魔会躲避搜查，为何你偏偏看见到了？”

　　“回临川长老，它有时会附身在虫豸尸体上。死了的蝴蝶……还能继续动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么？那日我发现异常后便一路跟随，这才发现它的踪迹。我告诉过其他同门，他们都说是我多疑，我便不敢将此事上报。”

　　还有一点齐蝶没说，便是怕身份暴露被族人带回去。

　　临川看出她的小心思，并未计较。年龄尚小，怕被族人惩罚，不敢上报倒也情有可原。

　　比起弟子隐瞒不报，剑阁长老整日搜查竟无一人察觉，才更让他气恼：“师兄，平日里巡山的是谁？竟然连一直死虫子的异动都无法察觉！”

　　叶白的眼神落到自家师父身上，他记得每日师父日出日落会分别巡一次山，难道天魔竟诡谲到连师父都无法察觉的地步？

　　果不其然，楚诤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师兄，你真是……”临川被堵住话口，气恼顿时化为无力，不知说什么好。

　　即使天魔再更够伪装，以师兄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发现不了。联想对方说天魔无论如何都会找到叶白，顿时觉得这个徒弟十分可怜，毕竟天底下哪有师父眼睁睁看着徒弟去送死的呢？

　　他看着面前毫不知情，还在为天魔现世而紧张的叶白，只觉得唏嘘。

　　左右楚诤指望不上了，临川便问道：“齐蝶，你还能再找到它的方位么？”

　　齐蝶十根手指搅在一起，摇头：“现在是雨天，蛊虫能发挥的作用很小。而且它……它已经发现我的蝴蝶了，我害怕它跟进来。”

　　临川叹气，安抚道：“没事，它进不来，别害怕。我让长老们去寻便是了。”

　　齐蝶眼眶有些湿润，闻言点点头：“多谢临川长老。”

　　叶白也难得紧张起来：“师叔，这是不是与那处的魔修有关？”

　　临川看着叶白澄澈的眸，点头道：“不错。”

　　事态似乎比想象中的更严重，叶白道：“为何它会出现在山下？”

　　世上那么多地方，为何偏偏出现在剑阁？

　　“额，因为你师父他身怀仙骨，天魔需要完全恢复力量，需要夺取仙骨。”

　　楚诤闻言，挑眉看了一眼临川，后者正对他使眼色。

　　一旁的齐蝶闻言瞪大眼睛，局促地站在一边，头都低到了地上，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捂住，这是……这是她一个外人能听的吗？！

　　叶白担忧地看着楚诤：“师父……”

　　楚诤点头：“不错。”

　　临川点头，伸手给齐蝶一枚玉牌：“今日雨水多，叶白，你将师妹送回去。齐蝶，这是春山居的玉牌，若天魔真找上你，可以来春山居躲躲。”

　　齐蝶双手接过玉牌，心中的紧张与尴尬顿时缓解不少，恭敬道：“多谢临川长老、清承长老。”

　　叶白领命，将齐蝶送回内门。一路上，越靠近内门，少女的眉头便皱的越紧，不知在想什么。

　　“放心，护山大阵只能强攻，天魔没有实体，进不来。”

　　齐蝶点头：“多谢师兄宽慰。”

　　见对方仍然心事重重，叶白便问：“今日你是如何得罪了那两人？”

　　“我……不清楚。”齐蝶摇头，“他们同我一个学堂，总是欺负我。今日落了雨，我师姐恰巧又去了外门做任务，便被他们逮住空子。他们……越来越过分了。”

　　叶白没想到剑阁内也有欺凌的事件发生，道：“今日他们看见了我，或许会收敛些。临川师叔给了你玉牌，你可以多借借他的名头。”

　　“可……可以么？”

　　“自然可以。”叶白点头道：“我在去春山居的路上便将今日的库房的事情告诉了师叔，他同刑堂执事熟稔，以后刑堂也会多注意同门矛盾。他将玉牌给你，便也有这一层意思在。”

　　齐蝶攥紧玉牌：“多谢叶师兄。”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枚黑色的石头递给叶白，讲到后面有些犹豫：“这是虫玉，往后叶师兄出山历练，若在虫谷附近遇到麻烦，可以用它找我的族人帮忙。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用上。”

　　叶白将东西拿在手中，发现竟是温热的。

　　“多谢。”

　　齐蝶住在内门的学舍中，叶白将其送到门口，只见学舍屋檐下立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

　　“师姐，你回来了！”齐蝶一愣，笑容满面冲进对方的怀里，絮絮叨叨诉说起今天的被人围殴的遭遇来。

　　齐蝶靠近那人后身上的避雨诀便撤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方瞬间扩大两倍不止的避雨诀，如此默契的配合，剑阁少有。

　　叶白看着雨下相拥的姐妹，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在齐蝶身后的剑上挂了几瓶回春丹和几瓶金创药，转身离去。

　　高挑少女低头安慰了齐蝶一会，再抬头时对面站着的人已然不见。

　　叶白来到了藏书阁。

　　他曾听闻过仙骨二字，却仍对它知之甚少。一来是因藏书阁中关于仙骨的记录很是零散落，读起来颇为废劲，不想为这种百年只诞生一次的稀罕物浪费修行时间；二来是他并不感兴趣。但现在此物与天魔有关，更与师父有关，马虎不得。

　　翻遍藏书阁许多书，发现只有三本提及。其中两本只浅浅提名，看不出什么，剩余的一本是《魔族正传》，里面详细记录了妄龙如何靠仙骨渡过雷劫，一跃成为魔尊。

　　妄龙早前是散修，虽修行困难了些，但也算得上为人正直，道途坦荡。他本该一直正正经经修行下去，却因遭故友暗算一念成魔。

　　这让他在修真界无法立足，便前往魔界定居，为未来谋出路。机缘巧合之下，妄龙得知仙骨受天道庇护，在修行时可免遭雷劫，便想办法寻到仙骨与其融合。

　　魔修因其修炼方式不为天道所容，因此渡劫相较于普通修真者困难千百倍。但得到仙骨后，便与从前大不相同。

　　妄龙渡劫时雷劫威力被大大削减，顺利渡过返虚期，成为了世上唯一一个大乘期的魔修。

　　后因嫌魔界乌烟瘴气，便趁着妖魔大战结束将魔皇拉下台来自封为魔尊，靠实力将魔界从里到外疏通了一番，立了许多规矩，这便是魔界近年来变得安稳的原因。

　　除侵占躯体外，天魔与仙骨也可令自身获得形体，或许天魔靠近剑阁便是冲着仙骨而来。魔族安稳了许久，即使妄龙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但忽然想要靠天魔扩张势力也并不奇怪。

　　目前天魔踪迹还未被发现，较为安全，但若是魔族的人找到了天魔，妄龙亲自前来强攻，未必不能打破护山大阵。

　　剑阁仅有两位大乘期长老，另一位叶白至今未见过，不知身在何处。想到师父的多年前未了的往事红尘，若是妄龙与妄绯儿同时出手，师父全然没有退路。

　　再往前一想，还有失踪的王天阳，叶白重重叹了一口气，拿出玉简，写道：“近期魔修躁动，王师兄注意安全。长老们都很担心师兄，若看到，还望及时联络。”

　　之前他只是觉得王天阳是被别的事情耽误，或被散修掳走。按照最近频繁出现的魔修来看，似乎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多想无益，他从藏书阁离开，去习武场寻柏盈星，怪的是对方不在。问周围同门，才得知对方被师父叫走，今日一直没来，只好作罢。

　　雨一直在下，叶白心中的不安也像是这场雨一般，延绵不绝。

　　他只是一个筑基期的剑修，短期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师父与魔族对抗之时起到正向作用。

　　难得地，叶白头一回觉得时间是如此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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