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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湾垮
芭比粉:“你把我手术室里的东西砸烂了,把菜刀卡在我脖子上质问我技术——”
伴随着它话语的一起一伏,“刘达庄”们的脖子往后仰,显的一副委屈神色。
“我不是说过吗?手术有风险,我专业得很,是你不把我的嘱咐放心上,所以刚上好没多久的牙才会发烂。你却一句不听就失心疯砍我,我的人牙接驳医生为保护我,替我挨刀。我当时多怕你砍死我呀!诊所里没一个能用的助手,也就人牙永远忠于我!……”
刘达庄大声疾呼,趁人牙上前对峙,他钻入手术床下,脱掉白大褂。他在铿锵大作声中掏出藏在地柜中的钱,掏与祖勉之分赃的,掏昧良心的,掏诓骗来的……用那满是黄渍的白大褂囫囵裹住。他想,钱就是命。没有钱人就贱!又想我今天肯定是死不了的,有人牙在,它太好用了,当初买它还觉得花的是冤枉钱,幸好啊幸好,幸好咬牙买了,不然……不然……不然……
刘达庄还没然出个所以来,胳膊就发痛。祖伢砍中了他!他往前跑,后颈却被人紧住——祖勉之擒住他衣襟,将他拖到一群人跟前。
“……祖勉之一枪爆掉那人牙的头,把你从床上拖起来,说——”芭比粉的触须逐步探进祖伢的口鼻,“‘哥你怎么样了?天杀的刘达庄!他这摆明是蓄意谋杀你,你放心我已经报警了!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插翅难飞!’。”
祖伢瞪大双眼。
芭比粉:“你铆足劲也只砍了刘达庄一下。你虚弱地抱着你堂哥痛苦流涕,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可、可你的牙全被拔掉了!你这命他救得可真及时雨啊!你想想呢祖伢,你之前满嘴烂牙,但好歹是原牙,现在好了,你满嘴都是洞!”
关楠听到这儿,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
祖伢头部撕裂,他满腔血淋,疮洞流脓。芭比粉分出三十二条触脚,沿着疮洞挨个儿探进去。它怜悯他,说,祖伢,都这样了,你怎么还不明白,牙诊所就是吃人的地方,你为什么还要去另一间?你到底看明白没有,我才是你的牙啊。
我才是你的牙!
祖伢的意识在持续割裂。一个他高傲地驳斥道:“我自己就能种牙,我比谁都专业,用得着你这怪物来指点江山?”
另一个则哭嚎粼粼:“警方当着我的面带走了刘达庄,我以为他终于被绳之以法。哪知道后面去的诊所也是他开的?是我蠢,祖勉之嘘寒问暖,我以为他是承我打小照顾他的情分,是心疼我。其实他一直在觊觎我的脑植通讯,一旦我死了,他就破除不了密钥,也就拿不到爹妈留给我的遗产,他自然要另想办法……”
刘达庄在警所待不到一刻钟就被放出来了。这人够狠,为着祖伢的钱,不惜去地下交易市场割掉自己面皮,换上另一副皮囊。他把金项链摘掉,披个洁净的白大褂,戴四方框眼镜,摇身变为了“牙医程川”。祖伢见他身型颀长,五指干净整洁,又见两个助手与他差不多年纪,没有雇乱七八糟的人牙接驳医生,就认定他是传统牙医,靠本事吃饭的。
“他在我牙床敲钉子之前,耐心地帮我测量血压。俗话说‘医者讲医缘’,我见他这样,以为缘分到了,终于碰上对的。要知道我整整两年没好吃好睡过了!”芭比粉的触脚一点点地扎进祖伢的牙洞。
它每探进一分,就用程川的眼神看祖伢,“可程川还是骗了我!他用最次的材质卖我最贵的价格。虽然他给我上了麻醉,但他没有做好事前的工作,他应该先清除周边腐烂的物质,可他戴个白皮手套就上场了,他直接无视了我牙龈肿胀的问题……”
久病成医。祖伢卧病期间翻遍口腔医学,知道大部分脊椎动物会不断地替换牙齿;也知道牙菌斑是造成龋齿的元凶,其细菌会从唾液、牙龈分泌液和摄入的糖中获得营养分泌酸性物质,破坏硬组织;还知道一旦牙齿脱落,身体会对齿根周围的骨骼进行重吸收,颌骨的上下长度会变短……他为搞懂牙齿,可谓不分昼夜,完全耽于钻研,自然清楚临床什么操作。因此再进虎窟,是一眼就看出程川几斤几两。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的牙床,我的口腔。祖伢毫不犹豫地掏出缩刀,扎向“程川”。“程川”的面颊登时被戳出个大洞。助手还在门外,他抱头嚎叫:“祖伢,你失心疯了!人牙——人牙——人牙——”
他紧急下喊的居然是人牙接驳医生!祖伢的应激腾的生起!只是这次,他终于学会了冷静。他先是拧好门锁,断掉“程川”后路。再抓起他衣领,问:“你也用人牙接驳医生?”
门外撞击声不断。“程川”喊人牙,不是下意识举动。而是他的几个助手就是人牙接驳医生。只是跟他一样,在钢锻的骨骼脸前覆上了一张人类面皮,披了件白大褂而已。
潺潺。潺潺。
叩叩。喀。
芭比粉的触脚扎进了祖伢的口腔。
它边喟叹,边将自己整个囫囵地塞进去。
它说:“我愤怒于自己的判断,我又判断错了!“程川”也用人牙!也是。不用自己亲手操刀的手术过程,谁不喜欢?再说人牙的编程囊括所有面向人类与健康的学科知识。不过是口腔问题而已,只要我逐一对号入座就能解决问题……”
说话间,火锅人们争先恐后地卷住它分出的几条触脚。每个动作都在喊:“贴。贴。”
它们是要与芭比粉合为一体。
小纸人于是松开网兜的结。它往下倒,瘫倒在施耀的发顶。施耀没半点反应,他也在看祖伢的“戏”。
“你卖人牙花了多少钱?”
祖伢几下就解决掉“助手”。他特别好奇,见“程川”不敢应答,就问出另一个问题。
芭比粉半身已卡进祖伢喉头。只剩一截,它就能彻底占据掉祖伢的身体,掌控他的意识,让他做自己的新朱波。可它的头太大了,塞进人类的口腔有点困难,它于是四处转动,要找个满意的角度。当祖伢质问卖人牙究竟花了多少钱时,它答道:“这么好用的,当然花了我不少钱!我半个身家都栽进去了!”
“你答不上来,我替你答!”祖伢冷笑,“——人的命算什么?我买个人牙就能开诊赚钱,我不用埋头苦心去学,更不用潜心实践、磨炼,这是个赚钱的好门路,我东拚西凑,高低也得弄一个回来。这是件钱滚钱的美事……”
“程川”吓软了腿,他□□湿了大半。祖伢面色森寒,凶如罗刹,是驱鬼的钟馗。他慌头慌脑,要找趁手的工具搏命。可祖伢先行一步将他逼到死角。他左肩又中一刀,疼得他张嘴大喊救命,还咬破藏在齿缝间的微型变声器。而他的注意早溃散了,自然浑不觉。他在吼:“别杀我别杀我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要这样对我!……祖祖伢!万事好、商!你是不是要钱?我给你我有很多钱很多钱你要多少钱?这样我把我赚的分你一半!……”
祖伢已经听不进去了。“程川”的声音怎么变了?他魔怔般松开“程川”,压根没注意他讲什么。他脱力摔倒在地,瞪着“程川”,心想怎么回事?为什么看“程川”就像在看刘达庄?可祖勉之说过,刘达庄已经被枪毙了!……
一时间他心绪翻涌不止,直到“程川”因惊恐胃痉挛,呕出微型变声器。
“……你说得对。蛀牙已经彻底坏死,补是补不了,最好整个撬掉。”祖伢从便携空间里掏出把亮锃的斧头。这是他来就医前磨的。日日夜夜地磨。他幻想磨刀石上刻着刘达庄的脸,一斧一磨,一斧一劈;磨干净,砍死他。没想到幻想照进现实,他劈开“程川”的真面目,看见了刘达庄——这张脸就算剥下过面皮,他也不会分辨错!
他砍死刘达庄后跳窗而逃,找祖勉之要说法去了。祖勉之话没听完就摩拳擦掌,要找刘达庄算账去。他是声泪俱下,拿着菜刀冲出去的。祖伢提斧跟在他身后,还在思考怎么砍死他。他在砍死刘达庄前,用牙钳子撬开他每一颗牙,再用电钻将他的牙床钻得千疮百孔。他还耐着性子向刘达庄科普——这颗牙叫什么?是第几颗?吃什么才能滋养它的细胞,使它更稳固?而每撬一颗,他就知道一件他与祖勉之勾结谋害自己的事。当他把刘达庄的32颗牙模板全部拔掉时,祖勉之的死期也到了。
“你真砍死他了?”芭比粉还在转动角度,以便头颅钻得进去,“没有吧?!否则你为永久性无损牙齿这一课题钻研出专利时,他不可能还夺得走你的研究成果。”
它的话半句不假。不管刘达庄怎么拿捏他,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他的牙齿先天基础差。
幼儿的乳牙脱落后会长出新牙,成年后甚至会长出智齿,可为什么到一定时期,反而就不能同脊椎动物似的不断替换牙齿?如果有一种技术,能让人类更新一次就免受拔牙和种牙的痛苦,那我能不能研究得出来?
——祖伢由此踏上了他的研究之路;他没砍死祖勉之,是被他的话鼓动了心。
“……对了哥,你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口腔医学,有没有想过自己上手研究研究?”当日祖勉之停在十字路口,背对着他,“我手头攒了点钱,反正这部分也是闲钱,你如果愿意研究我就把它作为你的经费,全转给你……”
他适时示弱,其实是顺坡给路,逮住祖伢的痛点先下手为强。祖伢很会读书,没什么功课是他做不来的。他跳级考试,没满十八就进入一所高等学府就读,之后顺利毕业,承新东隆集团邀请,聘为项目负责人。也正因这一点,他母亲才会在死前把巨额遗产留给他。因此祖勉之的话不是无脑出的,而是祖伢确有实力。
就是实力得大打折扣,脑子总不清醒。读得满腹书又怎样?做事瞻前顾后,碰上举杯的就洒酒,认定陪喝项目是奇耻大辱。清高。孤傲。等祖伢回复之际,祖勉之在心中冷笑。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还不如他这个辍学打工的。
祖伢无法拒绝。因为祖勉之不见他应答,又补充一句:“哥,讲真,我真的很心疼你。换作我,如果不想任人宰割的话,我会主动向学,自己做自己的牙。”
他是会攻人心的,祖伢叫他最后一句话打动。是,他是觊觎他财产,那又怎样?他是个书呆子,本就处理不来这些纠葛事,杀刘达庄是该杀,杀祖勉之?——他怎么向死去的姨母交代?何况祖勉之是他带大的,他是愤怒他背后来阴,可真要他下死手,他也斩不断这段缘。
祖伢就将供词碾碎吞进了肚子,接受了祖勉之的“建议”。反正,他与刘达庄分赃了多少钱,他就得吐出多少钱——尽管他并不在意。反正,他如果死了,祖勉之就破除不了密钥。他别想拿到一分钱。
“可惜,不单是古代原始人类,就连史前人类的口腔健康问题,你也解决不了。因为生物必定会牙齿脱落,这是必然发展。”芭比粉已经塞进半颗火锅头了。它先前要蒋铿锵拨动黄手柄,是要他毁掉祖伢的中枢神经系统——那压根不是什么操纵器,而是祖伢的脑袋幻化出的“蓝图仪”。
只有破坏掉“蓝图仪”,它才有机会占据祖伢的身心灵。因为他脑力、意识非常人所及,一颗脑袋能分出十万八千劫注意力。先前蒋铿锵认定培育室是幻境,他并没有断错。他不知道的点是,培育室即是祖伢本身。
是他倾注毕生意念与心血为自己构筑出的生命港湾。
在这片“港湾”中,祖伢得以潜心研究口腔健康问题,尤其是牙科。他清楚当磨损或腐烂深入到齿冠内的髓腔时,牙齿的软组织会受到细菌的侵袭和感染。一旦牙髓发炎,其余问题也就随之而来。譬如感染会沿着根管扩散,进入韧带,使齿根和骨骼凹糟间的连接松动……所以他决定从根上去解决问题。但就如芭比粉所说,生物必定会经历牙齿脱落,这是必然发展,因此他的研究从一开始就不大顺利。
“你烧掉那么多资金,可研究一直凝滞不前。直到你碰了什么——”
“碰了什么?”忽然间,一个浑浊汤底的火锅人开口问芭比粉。
它往前,要贴住它,理所当然地。它一开口,其他火锅人也跟着开口。跟孩子似的。芭比粉就抬手,抚摸着祖伢叠层的面颊皮,“你碰了负粒子!青天老爷,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芭比粉在欣赏这双新手,它修长贴骨,五个手指头修剪得光润,青筋更是串起一段段凹进去的骨节,非常美丽。这是祖伢的手。现在,它是祖伢,祖伢是它。它达到目的,是时候离开了。可它好奇心浓重,也很爱放电影,还想要看完祖伢的臆想。因此剧情还在往下走——
这会让你的研究迈上新旅程,你投进去的钱也会回来。哥,你信我,就往这个方向钻研,我向你保证,你很快就会拿到研究专利。好多个祖勉之在说话。它们贴在芭比粉身上,贴在祖伢身上,对它轻声耳语。讲的仿佛是秘密,绝不轻易叫人知道。
“祖勉之跟你说,负粒子能帮助你结合机械牙永久地深嵌在牙床里,它永远不会腐烂,更不会掉落,无论人类怎么磨损它。你知道共生关系吧?”
芭比粉笑嘻嘻,继续道:“两者紧密互利,相互依赖。负粒子很喜欢机械做的牙,它没什么实体,所以喜欢摸得着的物质体——无论这物质体是生还是死。它很好养活的,一点儿也不挑呢。你是在警惕祖勉之动坏水,可你心底也清楚,组成负粒子的遗传信息串里,有和人类DNA高度吻合的部分,这完全是可行的。重点是——”
谁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火锅人们贴近祖伢,与他相拥。现在,他是它们的领队。它们听从他的吩咐。当芭比粉说“重点”时,它们颈间的火锅在旋转,那些沸腾的泡泡上爬满黑色数据块——这是它们收集的属于祖伢的“主观臆测投影团”。
祖伢双目化为雪片,哗啦——哗啦地加载着。这次不待芭比粉开口讲他的心路历程,他自己说道:“我、我一直想解决牙齿、问题,我的痛苦,都是牙齿给……如、如果祖勉之说、是对的,我为什么……不去做?难道、难道我是……个傻子?我不、了解负粒子,也是第一次,听说,为验证……他这些话里有几分,真,我实,践。”
他对机械牙进行切片与成像。这颗牙得来不易,是祖勉之在地下拳馆花重金找一位牙齿整形医师买来的。医师的意思是,这是排名第二的选手的“金贵牙”。虽然它被拳王打出了口腔,但它可以重复利用——无论拳王怎么打,它都不会碎。祖伢就将机械牙烤制一番,用锯刀进行切割,发现它确实坚硬无比,用什么都劈不断。有这样好的材料兜底,再加上祖勉之说的负粒子,一旦结合就能一劳永逸,彻底解决掉人类古今积攒下的牙齿问题,这怎么能不让他动心?
“不久之后,我做到了。我称这结合牙为‘共生牙’”祖伢木然讲道:“但我并不开心,买走我专利的新东隆集团不曾付过我一分钱,我去质问,他们反倒说专利是祖勉之的。祖勉之窃取了我的成果。算了。如果我的研究成果对全人类的发展有确切好处,就算是被窃取我也认了。可祖勉之做了什么?他……”
“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你做了什么?”芭比粉抢过他意识,抢过他的台词,演道:“就算是申请到专利又怎样?你知不知道,这项技术从一开始就不会得到推广。天堑佬们想坐收渔翁之利,而你的技术妨碍了他们的财路,他们能如你愿?”
“所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浑浊汤底再次好奇地围着芭比粉发问。
“所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它一发问,其他火锅人也跟着发问。
芭比粉:“后来天堑佬们在祖勉之的劝解下,投试一批“实验品”——他们去LM分娩室找来几个孕妇。俗话说‘生一个娃掉一颗牙’,可LM分娩室的女性生一个就会掉十颗。你知道孩子生下来前,母亲是不能洗头洗脸的,刷牙当然也不被允许。所以LM分娩室的总有一口烂牙,她们的孕期雌激素比一般人要高许多,自然唾液分泌量是约等于无。”
唾液是抵御细菌的重要部分,能帮助牙齿免受各种侵袭。天堑佬们拿LM分娩室的做实验,确实极有说服力。
芭比粉:“但显然天堑佬们很想看到问题,否则他们吃什么呢?”
这次投试让天堑佬们摸到新财路。共生牙一被种入人体口腔,污染粒子就顺着血液、神经等摸到共生对象的脑部神经元,进行寄生扎根。但就像芭比粉说的,天堑佬们需要问题,祖伢以为自己的研究成果对全人类有利,殊不知祖勉之已对其进行改良——当日被实验的瞧着相安无事,实际回去不久后就成了电磁人。不仅污染了自己,还污染了身边人。
“可祖勉之有的是‘解药’,”芭比粉道,“会制毒药,自然也会配解药。”
不会弄死人的有应对策略的技术,只要消费足够的金额就能改变现状;不仅被实验的这批孕妇,就连消费者们的下一代也是污染圣体。以后一传十十传百,就是笔摸得着看得见的金帛帛——利益是滚出来的,是大风刮来的。因此天堑佬们不但不推拒,还会大力推广。
可祖伢偏不如他们的意。他再次关起门来,埋头搞研究。
一定有另一种解法,无数次研究失败时,祖伢都如此告诉自己。
芭比粉:“可是祖伢,你的研究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你知道错在哪里吗——问题的答案就在问题本身。”
关楠听到这里,听不明白。蒋铿锵解释道:“负粒子不就是污染粒子?和污染沾边能有什么好事?它话说得好听无辜,是因为它自己就是污染粒子。如果它能自由变幻成人,为什么非要钻入这老不死的身体里?”
施耀却似乎另有一番看法,感慨道:“人这辈子最遗憾的不就是想要的永远得不到……”
他猜测祖伢是情绪崩溃到极点,才选择与污染粒子结合的。因为他听说污染粒子擅长制造幻境,眼下培育室三楼就如同在消散的马克赛,东塌西塌,只剩挂着他们的悬空试验台,而祖伢下半身早变得面目全非了。他双腿笔直似剑刃,没有脚掌,小腿肉被撕成条状皮,与摄能管道相拥,粘合在撑作底盘用的弹簧上。一如他见过的辛辣朱波。
“问题本身?”浑浊汤底呆头呆脑地问:“是因为根深蒂固吗?”
“根深蒂固?根——深——蒂——固?”芭比粉跟着念了一遍,人类的语言系统太复杂,它无法理解,可它这些年看过许多电影,自诩见多识广,因此它转了两遍就知道该怎么表达:“对。播种一颗种子,到一定时候就收成,是根深蒂固。打从祖伢接触负粒子开始,一切就回不了头了。”
污染的源头就在负粒子本身,祖伢却耗尽心血在其中,当然徒劳无功。
它这话显然刺激到尚存一丝意识的祖伢。他激荡的情绪在芭比粉体内翻滚,使得芭比粉的火锅头在摇晃。它头疼剧烈间,祖伢吼道:“又是你们这帮、垃圾!我绝不会!屈服!”说着他借力弹跳,奔向悬空试验台。
砰!他困兽般,干脆利落地一头撞了上去。网兜里的几个立刻吱哇大叫起来。
祖伢边撞,边吼:“如果不是、不是你们!我本可以……走到,正确……路!”
“不祖伢!你搞清楚,你是我的演员……”
芭比粉与他争夺身体的主权。它勉强抬起右手,摊开手掌,护住被撞出凹口的火锅头。
它极力劝解:“如果没有我们,你怎么能创造出这种幻境?这些年祖勉之没少派人追杀你,天堑佬们也一直在屋子旁徘徊。你以为闭门谢客就招不到大风?你当时留有一手,就该知道你一日握着核心技术不放,他们就一日不放过你。祖伢,多亏了我呀,一直当你的守门狗,一有点动静就腾位置,他们的监测仪才会失效。祖伢啊,人活着该知足啊,活着该懂得感恩啊,这不是你们人类一直信奉的处世智慧吗?
“你想做救世主,帮人类研究出一副坚硬的终生可用的牙齿,可人类对你做了什么?刘达庄做了什么?你养大的祖勉之做了什么?祖伢,说到底我才是你的牙。只有我懂你,只有我会疼惜你。”
一楼与二楼的诡谲局打一开始针对的就是祖勉之与天堑佬们。祖伢听不得一点噪音,不仅是牙床曾被电钻钻出过应激,还因为研究期间遭遇过绑架与迫害,好几次险些没了命。他讨厌颤栗的感觉,所以要人“两耳不闻”。因此蒋铿锵第一次闯入时,他才会二话不说攻击他。话虽如此,可“苦劳”却不是它芭比粉的,而是祖伢自己招来的那批污染粒子。这也是它从尉迟朗手中逃走后找上祖伢的原因。尽管它寄生祖伢的目的是吞噬这批污染粒子。
祖伢怒气直顶天灵盖,可他勉力聚起来的意识再次被夺走,芭比粉还加强了警惕,他开不了口。他于是持续撞击悬空试验台,要以弄死“自己”的代价来弄死这只怪物。
蒋铿锵忍着眩晕,朝网兜吼了好几声“放手”。那网兜一点反应没有,由着他们继续提心吊胆。火锅人们就上前卷住芭比粉,用后拖拽,助它把条状皮从弹簧底盘上拔出——只要祖伢吃痛,失去平衡,剩下的那部分清醒意识就会崩塌。它们自己是无感的。
祖伢却韧劲非常,它们拔掉他的小腿肉,嘶撕一片红,红彤彤滴滴血的,都不喊疼。他还在撞击。眼见辛苦集来的主观臆测团要被泄得一干二净,芭比粉转而盯上了网兜——人多力量大,它要吃掉他们。
“吃掉——”浑浊汤底收到指示,说:“吃掉!”
“吃掉——”它转身冲向网兜,其他火锅人便也跟着冲向网兜,说:“吃掉!”
它们黏作一团“藤蔓”,蠕动着触须冲向网兜!
施耀几个费心原本是要下去,这下网兜反倒成了保护罩。见这帮怪物撕不烂网就在底下张开血盘大口要来生吞,蒋铿锵摘下挂脖的噪音吸收器,堵住离他最近的那个口。
“大老虎——”隔着网格,施耀一拳砸得面前的火锅人汤底倾洒,“你快变大撑它……我靠!”
“没用!”蒋铿锵与他同时开的口:“这破兜会变大……”
胡龙彪早迫不及待,它一撑大体型,网兜就破出个大窟窿来。几人齐齐往下掉,它驮住后,见底下那血盘大口还在扩张,还要故技重施,变作庞然大物来压扁它,谁知这怪物倏地自燃起紫火来!
顷刻间,一声“噼剥!”,这怪物来不及出声,就被烧个精光!
芭比粉闻声扭转脖颈,它的意识在这一刻达到顶峰,祖伢再控制不住它了。可惜,也仅仅只是一刻。因为下一刻,它的火锅头,或说祖伢的火锅脑袋,就被一道光剑斩个利索!
那脑袋不及落地,就叫一团紫火缠住。在那劲力猛发的净化过程中,芭比粉没了脑袋晃掉了神,它下意识地用祖伢的手乱摸。摸它的脑袋。摸它辛苦集来的主观臆测团,摸它的电影。蒋铿锵见它六神无主,又见四周崩如流星,尽管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果断道:“就是现在!老虎我们快走!”
老虎跃如流星,一下蹿进了洞。施耀在这疾速间回头,见祖伢消融在紫火中,带起一阵阵属于芭比粉的浓郁黑雾。待得那团紫火将芭比粉烧个光净,他才恍回了神。一看,洞中正闪着粼粼珠光,像置身在漫天星子海中,叫人不住迷离。
他从虎背上跳下,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听蒋铿锵道:“这就是棱镜廊。”
他再回头一看,哪还有什么悬空试验台?
早就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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