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人的荒野纪事

作者: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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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季


      半夜,又或是什么时候,钟盈醒来了一次。

      在她睡着后,似乎有什么动物经过,留下一地的泥泞和爪印。

      钟盈拢着毯子懵了很久,才慢慢找回思绪。

      ——乘坐的直升机在几天前坠毁了,她在无人的森林中走了很久,受了伤还发了烧,此刻正在一处山洞里。

      温暖的火堆和毛毯让钟盈警惕性放到最低。

      真是糟糕透了,怎么会在这种荒郊野岭,陷入万事不知的深睡眠。

      目光扫过这些残留的痕迹,钟盈略有些迟钝地辨别着访客的物种。

      很陌生,但又有些似曾相识,她好像和真相只隔着薄薄的一层迷雾,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钟盈目光扫过一处昏暗的角落时,水怪下意识地将尾巴往后藏了藏。

      踉跄地站起,钟盈掀开兔血上面盖着的石板。

      有一些闻到味的苍蝇和蚊虫围着石板转,此刻一窝蜂地试图叮上去。挥手将它们赶走,她确认血块已经完全凝固了。

      血豆腐很适合加入辣椒、蒜苗进行爆炒,又或是和豆芽、午餐肉、毛肚,各种蔬菜放一锅炖煮。

      就算什么配菜都没有,简简单单撒一把盐,一点葱花和香菜,也非常的美味。

      钟盈离“简简单单”差了盐和香菜。

      不过用松针垫在下部,慢慢烘烤和烟熏的石板兔血,味道也不赖。没有任何腥味,还染上了松针独特的微苦风味。

      这种味道非常有趣,有点像某次在鄂伦春老乡家里尝到的熏制血肠。

      吃完了全部的兔血,钟盈又烤了一些蘑菇。

      鲜美的蘑菇汁滴滴答答地顺着松针往下流,散发出迷人的香气。一边烤,一边用刀将它们切成小块,确保四面金黄,彻底熟透。

      -

      起初那种虚软无力的感觉重新涌上来时,钟盈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挑了毒蘑菇,亦或是没有将它们完全烤熟。

      但随后,她很快意识到不是。

      钟盈想起来,发烧总是容易在凌晨出现反复。

      她太久没有生病过了,因此这次的感冒发烧来得格外气势汹汹。

      呼出的气体变得滚烫又灼热,鼻子塞住了,钟盈张着嘴巴喘气,像脱离了水濒临死亡的鱼。

      “似乎比白天那场温度更高。”

      她苦笑着喃喃自语,声音像破了的风箱那样沙哑难听。

      还有些没有用完的薄荷和蒲公英。钟盈挪到火堆旁,耐心地将它们炖煮成一锅颜色古怪的糊糊。

      再次用浸透了凉水的防晒衣擦拭全身,冰凉的水让她时不时打几个寒颤,但又自虐式地感觉到畅快。防晒衣很快变得温热,钟盈一连擦拭了好几遍,最后将它们敷在前额。

      灌下的药汁似乎开始起效,温度逐渐降下去了。

      钟盈蜷缩着睡去,她的睡姿很不好,很快变成侧趴,后来又改成仰躺。她迷迷糊糊地将周围所有的东西都撇开,包括额头上覆盖着的防晒衣。

      但钟盈还记得要握住武器。

      冰凉的刀柄划过手心,钟盈张开手,快速地握住了它。

      在梦里,她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又觉得热,眼皮微微抽动,却像魇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每当钟盈浑身开始发冷,她下意识地松开“刀柄”,用毛毯将自己裹得更紧;而当她觉得热时,又伸手去抓“刀柄”,甚至整个人都无意识地贴向近在咫尺的“寒冰”。

      毫无规律地,时而靠近,时而远离。

      如果是人,大概会被折磨得快要发疯。

      水怪不明白这些。它收起利爪,在小人需要它的时候,积极地凑得更近一些,又在她不需要它的时候,乖乖远离,目光却从未从她身上挪开。

      和水怪的冰冷潮湿完全相反,小人浑身好烫,连吐出的呼吸都炙热得让它着迷。

      她猩红的唇像绽放到极致的花瓣,因为缺水而干燥脱皮。

      水怪小心翼翼地将花瓣润湿。

      有野兽同样进来避雨,有蜈蚣和老鼠靠近,它静悄悄地杀死它们,地面上没残留一滴血迹,然后又顺从地重新守在小人附近。

      闻到隐约的血腥味,钟盈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她烧得迷迷糊糊,无法醒来,也无法抗拒自己靠过来的巨大降温贴。

      ……

      外面风雨如晦,洞穴里岁月静好。

      这场突如其来的发烧,断续地折腾了钟盈两天。

      第三天清晨,她终于完全好了。

      这几天里钟盈醒了睡,睡了醒,有精神的时候就煮一些食物,熬一碗药汤。没精神的时候,就怔怔地盯着石壁上的斑点发呆,一杯温水喝上半天。

      有时候钟盈好像看到了有着幽绿兽瞳的庞然大物,有时候摇曳的火光好像照出了不属于她的可怖暗影……

      潮湿和水汽忽远忽近,钟盈浑浑噩噩地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有一次她确信自己抓住了什么,它挣扎的力道很轻,挠得她手心发痒。然而定睛一看,手里什么都没有。

      前几天被藤蔓摩擦出的伤口愈合,薄薄的一层血痂要掉不掉。

      此外,木柴和蒲公英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钟盈发烧的时候没反应过来,完全好了以后也不觉得疑惑。

      可能是之前收集的有点多,耗费的又太少。

      她完全忘记自己收集了多少,又用掉了多少。点燃过几轮火堆,又熬过几回汤药。

      半夜冷汗涔涔地惊醒,钟盈偶尔会发现火堆已经熄灭。她以为是柴火烧完了,但等吃力地抱来木柴,却发现原地还留有许多。

      可能是不经意间打翻了小锅,那些木柴湿漉漉的。

      但大多数时候,她醒来的时候仍能看到燃烧着的木柴,它们下方是碎成粉末的碳灰。

      水怪起先总是好心帮倒忙。

      它熄灭了火堆,又撞翻小锅,还差点吵醒因为发烧而呓语的小人。还好水怪反应敏捷,才在水全部泼出来前,将那口像玩具一样的锅,捏回原先的形状,又好好地摆了回去。

      黑暗中,可怖的怪物莫名长舒了一口气。

      它试着点火。

      那根细长的银色金属棒,对水怪来说很普通。

      它歪头用爪子间将这根棒子勾了出来,笨拙地模仿着小人之前的举动。

      火光对水怪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在过去,它们象征着恐惧,痛楚和毁灭,而现在,它好像喜欢上了这种温暖的事物,跳动的火光会让它想到小人,会让它虚无空悬的心变得无比安详。

      好像一根将怪物带回人间的牵引绳。

      咔哒。

      镁棒摩擦迸射出了几朵火花。

      水怪被吓了一跳,镁棒被它捏变了型。它心虚地想要将它捏回去,小人却嘟囔着热,伸手在空气中乱抓。它将收拢了骨刺的尾巴小心翼翼地放进她手里,得寸进尺的小人顺着尾巴尖一路向上抚摸。

      她似乎觉得很凉快,忍不住发出细微的叮咛。

      水怪整个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镁棒砸在它的爪子上,特别疼。

      幽绿色的兽瞳没有焦距地扩散。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甜蜜的折磨才宣告结束。水怪忙抽回尾巴,又挪动身体,继续研究怎么点火,怎么将镁棒掰回原状,它本能地觉得这几件事很重要。

      但这只怪物又很想小人接着喊热,即便这样一来,它会被长时间地“困住”……

      水怪不明白这矛盾的心理。

      它逐渐掌握了点火技巧。

      又发现木柴少了需要添加,木柴湿了需要烘烤。

      有两种奇怪的植物小人很喜欢,每次醒来,总是拿它们煮水喝。

      水怪偷偷嚼了一株蒲公英,被苦得直吐舌头。

      在钟盈迷迷糊糊的时候它大胆放纵。

      当钟盈彻底好转即将清醒时,水怪却变得畏畏缩缩。

      它闻到了疾病消失的气味,将镁棒和刀放回原先的位置,水怪一会儿看向小人,一会儿看向漆黑的甬道,随时随刻准备着落跑。

      小人醒了。

      水怪跑得很快,连尾巴也藏得很好。

      她果然没发现曾有那样一只怪物,和她肌肤相贴,朝夕相处。

      钟盈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水怪的视线。

      但她很快被别的吸引了注意力。木柴堆中窜出一只林鼠,在即将逃出生天时被从天而降的刀钉在地面。

      它惨烈地叫了起来。

      准头不减当年,此情此景应该配上响亮的口哨,可惜钟盈不会。

      钉死了这只林鼠后,窥探的视线果然消失了。

      病好了的钟盈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为了防止还有其他不该出现的生物出现,她将湿柴、背包也检查了一遍。

      被放在角落里的湿柴爬满了菌丝,又长出了蘑菇。

      “蘑菇人工栽培”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实现。

      背包里倒是没混进什么奇怪的东西,顶多被她迷迷糊糊间翻得更乱了点。倒是镁棒似乎短了一截,还变粗了。

      钟盈:?

      她应该是记错了。

      擦了个身,清洗被汗反复浸透的衣物,钟盈进入缓坡。

      雨下个不停。

      她没敢在细雨中长久逗留,匆匆采了些野果野菜。

      鸟窝被前夜的狂风暴雨打落,摔在了杂草堆中。回来的路上,她正巧看到一只蛇獴捧起鸟蛋,小口地嘬饮着里面的蛋液,露出陶醉的神情。

      树枝断裂的响声惊动了它,蛇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钟盈一眼,丢下鸟蛋快速地窜进了灌木丛。

      钟盈捡漏了两枚鸟蛋。

      吃完早饭后,她重新整理了被翻乱的背包,神清气爽地着手进行石锅的打磨。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发烧,钟盈早该拥有一口新锅。

      非睡眠时间,她更喜欢露天的洞口。

      可以看到雨滴答地从空中坠落,树木和草在风雨中摇曳,愈加地青翠欲滴,偶尔会有小动物路过,像一段永不落幕的自然纪录片。

      因此钟盈在缓坡旁布置了一处“加工坊”,对搬回来的大石块细细打磨。

      当打磨得累了,就跑到一旁的三脚架边,调整角度,录一段长视频。

      快要到中午,石锅才初见雏形。

      它的边缘特别厚。

      说是锅,怎么看都更像是一个放大版的药臼。

      这显然很难让钟盈满意,她握着刀,哼哧哼哧地继续打磨,恍惚间居然生出了自己在磨刀的错觉。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打磨了谁。

      中饭很敷衍,钟盈从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对蘑菇感到厌倦。

      尽管它们依旧是那样的鲜美。

      她望着天空,祈祷苍鹰又没抓住挣扎的野兔,或者有没有野鸡莫名其妙地自投罗网,跳进她沸腾的锅。

      很显然没有。

      休息了一会,钟盈继续折腾她的石锅。

      这种机械性的劳动非常杀时间,一直到天色暗沉,她终于结束了这项枯燥重复的劳动,捧着薄了一圈的石锅回到“卧室”。

      钟盈清点了一下她目前所拥有的食材和调料。

      咖喱块,糖,半截葱白,一小块姜,一些零散的野菜。

      咖喱块的香味实在太过于浓郁,任何食物加了它以后,都变成了一个味。

      在很偶尔的时候,钟盈会嘴馋想吃咖喱盖饭。但大多数情况下,她更偏好于品尝各种新鲜食材的本味。

      在没获得与咖喱特别搭的食材,如土豆,野鸡,又或是数量众多的河虾之前,钟盈并没有消耗它的念头。

      因此咖喱块暂时被当做了“电解质补充剂”,她睡前和醒来时会削上一小片,放在火堆上烤化,空口尝个味道。极具“米其林”的抠搜风格。

      这样的吃法非常节省,正常情况下能一直保存下来。

      除了咖喱块,钟盈还有一些糖片,甜滋滋的。

      它们在前几天的发烧中恰好派上用场,被用掉了大半。

      因此原本并不急迫的寻找“食用盐”,被提上日程。

      前往盐碱地,能很轻易地获得她所需要的盐,但很遗憾,钟盈并没有记住西岸哪里有盐碱地。

      尽管对西岸忌讳莫深,来自官方的“旅行手册”仍兢兢业业地附上了一张湖区的全貌图,标注着各个区域的名称和地貌。

      在直升机坠毁前,钟盈曾不怎么认真地阅读过。

      可惜落水后,这本简单印刷的手册上面的字迹,大半都模糊了。

      钟盈在此刻蓦然发觉,它本应该很有用。

      在野外中,还有个较为简单的方法能寻找食盐。

      ——跟踪野兽。

      像鹿、山羊这样的大型食草类动物,同样需要定期地补充盐分。它们经常会主动寻找含盐类的矿物或是土壤。

      野兔同样会出现这样的行为,但它们的体型较小,又常在地表以下活动,这种行为比较难以观察。

      唔,不管怎么说,钟盈还是希望雨快一点停歇。

      不管是寻找盐,还是继续往东,回归人类社会,都更适合在天气晴朗的时候进行。

      但……

      她抬头看向天空。天空就像是被捅破了一个洞,淅淅沥沥的小雨,整日整夜地下个不停。

      偶尔还伴随着贯穿性的白色闪电和轰隆隆的雷声。

      洞穴顶部的溪流汇集成瀑布,哗啦啦地往下流。

      有土狼在遥远的山林中发出长长的嚎叫,不过一会儿,狼群的其他成员高高低低地应和了起来。

      钟盈将耳朵贴在洞壁上,感受到狼群奔跑起来的震颤。

      将石板冲洗干净,钟盈离开了缓坡,返回洞穴深处。

      薄荷,艾草,香茅,野菊花这样的植物能驱逐蚊虫蚂蚁,但它们的起效时间十分短暂,一般只能维持一两小时。

      钟盈踩死几条小蜈蚣和千足虫,又噼里啪啦地拍死几只吸血的大花蚊子,用口水抹了抹红疙瘩止痒,再度点燃了粗糙鞣制的混合型艾条。

      恼人的蚊虫果然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

      呛人的烟雾弥漫了小半个洞穴,蚊子的嗡鸣声完全消失,钟盈用石锅倒扣住草木灰防火,展开了小毛毯。

      洞穴外又是一夜风雨,洞穴深处钟盈睡得正香。

      无论是哪一片树林的雷鸣和闪电,都没有打扰到她。

      -

      清晨,半梦半醒间,钟盈听到了林鼠跑动的窸窣声响。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抬起左手看表。

      手腕光秃秃的。

      啊是了,运动手环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伸了个懒腰,钟盈打了个哈欠,故意将胳膊伸展得很长,去碰被火燎得凹凸不平的墙壁,顺带做一个拉伸。

      灰烬扑簌簌地掉落。

      这种感觉很有趣,钟盈忍不住弯起眼地笑了起来。

      缓坡上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

      似乎有大型生物从这里路过,留下巨大的脚印。这些脚印如今积满了雨水,变成一个个清澈的小水洼。

      几只翅膀沾了水的蜻蜓,在水洼附近低飞着,时不时用腹部轻轻触碰水面和垂落的苔草。

      几片表层的土壤被水冲跑,露出吸满了水份,像海绵一般松软的腐殖质,金黄色的宛如蛛网一般的菌丝被暴露在外。

      一些深藏在地底,还没冒头的鲜嫩蕨菜,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土壤流失,提前见到了天日。白色的植物根系中,夹杂着翠绿的棍状嫩枝,有点儿像野生的莴苣,又或是芦笋。

      野兔在上面留下了新鲜的齿痕。

      零星生长的野豌豆被连根拔起,细长的根须和豆秧纠缠在一起。粉紫色的花朵凋谢,叶片发黄,唯有青翠的豆荚鼓鼓囊囊。

      它们同样被野兔光顾。

      钟盈收集了剩下的那部分。

      一只松鼠蹲在不远处的松树底下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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