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间隙

　　萦绕不散的消毒水味充斥鼻腔，百叶窗的缝隙隐隐透着阳光，也许是被阳光唤醒，苏晏在病床上睁开眼，好半晌没有别的动静。

　　是梦吗？包括昨晚的坠楼，遍布荆棘的公馆，贪财的庸医，还有那月下的玫瑰海……

　　丝丝缕缕的疼痛顺着手心传来，苏晏抬手，上面是昨晚攀爬铁丝网留下的伤口，似乎告诉苏晏，坠楼，都不是梦。

　　【游戏内的伤不会带到现实，但现实的伤若在游戏内没有痊愈，依旧会继承到现实。】系统0001的声音真实的从脑中响起，似乎在解答苏晏的疑惑。

　　【现实时间已流逝七个小时，已将您放置于安全环境，过程已合理化。】

　　不是梦啊，苏晏起身从百叶窗的缝隙向外看，已经是早上了，医院门口的小贩已经推车出来叫卖，热腾腾的雾气从推车上蒸腾。感到有些饿了，在游戏中一天，都没吃东西。

　　看向紧锁的大门，小窗外人来人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陷入沉默……还是不吃了，等会护士来发饭，看到自己的手要尖叫的。

　　到洗手间想洗把脸清醒清醒，看到亚克力软镜上映出的自己，右颈好像有什么东西，解开蓝白的病号服，苍白的皮肤暴露无遗，在脆弱的脖颈上，一朵玫瑰样的纹身在上盛放。

　　苏晏：“……”

　　好嘛，这就是隐藏奖励？在池水中发烫的就是这个吧，是从玫瑰花海带出来的吗？

　　想了很久，想不出什么，记忆中那就是一片普通的玫瑰花海，自己好像只是在其中坐着，毕竟比起三楼“玫瑰”带来的幻觉，太过温和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捏碎了那朵“玫瑰”？

　　叹口气，遇到关于“玫瑰”的这么多事，见到玫瑰样的东西，真是喜欢不起来，不过，等会会被护士姐姐说教是肯定的。

　　简单洗漱完，收拾好东西，门把开始转动，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例行检查，看到手上的伤口，果然发出了尖锐爆鸣。

　　“怎么弄的？病房里还有什么你能把自己搞成这样！”护士仔仔细细翻看着手掌的伤口，嘴里开始连绵的说教，但没有提到突然出现的纹身。

　　苏晏只能含糊其辞，暗中责怪系统，这就是说的合理化吗……他要怎么解释。

　　【玩家需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似乎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无论有意无意的。】

　　于是苏晏被系统和护士双重说教了……护士说了半天，看苏晏乖乖的听着，也了解他的病情，和苏晏说道：“等会会找外科医生来看看的，你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可以按床头铃喊我们。”转身推着车离开病房，房门又落下锁。

　　苏晏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他饿了……可他不敢喊，不想再被说教了……

　　又不知道枯坐多久，他也没有电子设备，只能和系统聊着天。

　　“你现实也一直监视着我吗？”怕被人突然进来当成有病，说的声音都很轻。

　　【……是检测玩家是否安全。】

　　“那遇到危险呢，把我拉到副本里？”

　　【是。】

　　“你不觉得我副本里会死的更快吗？”

　　【……不会。】

　　“我的病，要多少积分能治好？”顿了顿，苏晏认真的问出了一直埋藏的愿望。

　　【一千。】

　　“……奸商。”

　　……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直到听到门外有人停下，似乎还听到护士在和医生诉苦。

　　“好了，我会处理的，我看了伤口的照片，没事的。”只听那医生如此温柔的安慰着护士，锁转动的声音传来，苏晏就坐在床上等着。

　　“初次见面……苏晏是吧？”医生背着光，苏晏看不真切，只是他的话明显顿了顿。

　　待视线微微适应光线，苏晏瞳孔微微收缩。

　　“嗯，很巧。”苏晏看着走到面前的医生，微微扬起唇角，他杏色的头发垂在两侧，没有扎起，戴着一个金丝眼镜，表情似乎有些僵硬，视线扫到他白大褂胸前的名牌上。

　　“许医生，温柔点。”苏晏笑着伸出双手，任由他翻动查看着自己的手。

　　许廖扯了扯嘴角，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会这么巧！刚出副本来上班，刚到医院就被通知精神科有一个病人受伤，让他来看看，然后又遇到这条鱼！而且他副本里累半死，最后一个道具都没拿到！

　　虽然在副本中看到过溺鱼衣服上的字，知道是同一个医院的病人，的确有想过这种情况，没想到这么快……

　　“……好。”许廖拿来碘伏棉签和纱布，开始给苏晏处理伤口。

　　苏晏调笑打趣他，轻声说：“怎么不拿整瓶往上倒了？”

　　许廖手微微一顿，标准的温柔笑容出现裂缝，棉签用力压了一下。

　　“嘶……医生，轻点。”逗一逗也够了，能在外看到“熟人”，苏晏还是想珍惜下庸医的。

　　许廖熟练的处理着伤口，碎碎念着，“你怎么在病房把自己搞成这样的？还是说根本不在病房，被游戏合理化了？”见苏晏没答，只是看着病房外的护士，又开口：“放心，这游戏比你想的智能，但凡会暴露游戏存在的话语，在没接触到游戏的正常人耳中，都会被合理化。”

　　“意外。”苏晏不想和他多谈原因。

　　许廖用纱布包扎好伤口，叮嘱着不能碰水，少动等注意事项，同时打量着苏晏，看到他颈侧的纹身，挑了挑眉，“你还有这兴趣？不对，副本里没见到啊，是奖励？”

　　在玫瑰花海的幻觉后，“破梦”开始，而且浑身大片的血迹，许廖没有注意到纹身的出现，只是以为是副本通关的奖励，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许廖不解的蹲在苏晏面前，“不对啊，我们组队的，这个奖励我没看到，而且你运气怎么……”

　　“医生，我饿了。”趁许廖没开始吐苦水，苏晏赶忙打断他，他也知道从这个狐狸嘴里抠两个道具，能让这狐狸记一辈子。

　　“……你吃呗。”许廖被他强硬转变话题的方式整得有些无奈，也明白询问奖励一般不会得到答案，只是还在心疼自己一晚上的打白工。

　　“我想吃医院外面的。”苏晏笑着开口，语气中甚至带了一点撒娇的意味，毕竟因为随时会失去意识，吃的大多是流食，实在让人难受。

　　许廖皱了皱眉，看了看周围被海绵垫包裹的桌角和床脚，他知道苏晏的病房需要上锁，而且苏晏这个病人不了解，斟酌片刻，出于自己的医德考量，才道：“我去看下你的病例。”

　　他离开一会，房间再次落锁，本以为又要等很久，没想到许廖回来的很快，房门打开他便冲到面前来，连白大褂都像是飘着的。

　　“你…你……你会把你们科的护士搞疯了的。”平日的素养实在让许廖难以在现实世界骂人，只能指了下苏晏的鼻子，又觉得不太好，又垂下手，握紧拳，胸膛随着情绪波动起伏。

　　鬼知道他刚刚看到了什么，所有的评分测试、检查都是正常的，但沟通中，患者自述会失去意识，而且，一个月内，出逃和其余恶性事件十次以上！

　　苏晏只能尴尬笑一笑，“所以进的梦境间隙嘛，也想解决这个问题，老是麻烦别人，我也不好意思。”

　　“所以你在副本里给我添麻烦？”许廖没好气的呛声。

　　“怎么会呢，我们不是合作的很愉快吗？”苏晏笑着，他每一次赌，可都是赌赢了的，而且他还挺喜欢这个队友的。

　　心中闪过一计，苏晏抢先开口道：“我拿一半的花种换，帮我去外面带点吃的。”

　　许廖本想继续呛他的，听到苏晏的话不由得一愣，稳赚不赔的买卖，他不会拒绝，“好，约好了。”

　　然后便向外走去，在关门时还放着狠话，“房门锁的死死的，别想跑。”

　　苏晏轻笑着，走到窗边看着，不一会，一个白衣的小人到一个小推车边买了什么东西，似乎很赶时间，来回都是跑着的。

　　很快，走廊便传来脚步声，但在门口停住，透过小窗，可以看到许廖在和护士交流，似乎都很为难的样子。

　　过了会，房门打开，许廖把一个小袋子丢给苏晏，苏晏接过，是一个温热的烤红薯。

　　“将就吃吧，你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病情不严重，但吃流食，而且她们连塑料勺都不让带进来？”许廖不解的看着苏晏，他知道这人副本中有点疯，但副本大多时候都不用将就人性，还想象不出现实中怎样能被这么提防。

　　苏晏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剥开烤红薯吃起来。

　　香甜的气味唤醒记忆，让自己都有些发笑，那次似乎是把勺子掰了仔细磨了磨，撬锁离开的……

　　许廖无奈的看着苏晏，明白这人不愿意说，自己怎么也是问不出来的，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点开游戏软件操作着，“不说算了，组队交易吧。”

　　“被锁起来了。”苏晏吃着烤红薯，含糊不清的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抽屉，示意许廖帮自己开锁，白皙的指尖被烫的有些发红。

　　“……你是不是故意的？”许廖微笑的表情再一次破碎，好，他很明显又被算计了。

　　于是一脸黑线的许医生再次出门给苏晏找钥匙，在护士千叮咛万嘱咐下，发誓自己会盯着苏晏不让他做什么，才拿到钥匙回来。

　　苏晏已经吃完烤红薯，在特制的浅洗手池避开掌心的纱布，洗干净手，见许廖回来，自然开口，“我这边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许廖懒得理他，取出他抽屉里的手机开机递给他，语气不善的催促道：“快点，我还在上班。”

　　“知道了，尽职尽责的许医生。”苏晏笑了笑，甩了甩手上的水，接过手机，许久不用的界面上果然有着那个红色水滴样的软件图标，却没有任何名称。

　　软件中，点开亮着红点的队伍界面，弹出组队邀请。
　　【ID庸医邀请您组队。（警告！！当前不处于游戏副本内，请慎重组队）】

　　苏晏没有犹豫，点下同意，将道具栏中是花种拆分一半交易给许廖。

　　确认接收道具，确认数量和物品后，许廖表情有些复杂，手下意识摩挲着兜里的笔盖，思考着什么。

　　一个烤红薯换来的道具，轻松的让他有些不敢相信，看着眼前这个垂头玩着手机的少年，有种极强的不真实感。

　　许廖叹了口气，拿走苏晏的手机关机锁回抽屉里，“别玩了，好好休息，别再搞伤自己，我不想加班。”

　　“许医生不徇私一下吗？”苏晏被抽走手机也不恼，只是想再争取一下。

　　“不行，我和你只有公事公办而已。”许廖晃了晃手中钥匙，离开房间，反锁，从小窗看了看房内无所事事的苏晏，心中竟真有些不忍。

　　二十三岁的少年，终生将困在这狭小的白色房内，是保护，也是镣铐。

　　许廖又叹了口气，回去上班。他不过也只是个想实现愿望的普通人，帮不了所有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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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室内，好不容易到下班的时间点，处理完所有病人的许廖疲惫的靠着座椅，随意的把一本资料书盖在脸上，一次破梦连着上班，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这么想着无法避免的想起苏晏，那条死鱼…估计躺一天了，去看看他吧，他只是关心病人，复查罢了。

　　来到十六楼精神科，一路上路过的护士和许廖打着招呼，他都一一微笑回应，温柔的笑容很有欺骗性，把一群小姑娘迷的心花怒放的。和护士打了招呼拿了钥匙，变往苏晏的房间去，走廊的消毒水味萦绕了些许血腥味，扶手映着白炽灯一路延伸，直到末端的房间。

　　忽的身边一个病人擦肩路过，许廖只觉得那人身形有些熟悉，下意识拉着那人的手腕，待看清那人，只觉得撞入一个深潭。

　　苏晏手下意识挣着，纱布上隐隐有些玻璃碎渣，双眼无神的微微垂着头，视线不归属任何地方。

　　“你又逃出来了？快回去，别让我加班。”许廖皱着眉，用力的拉着他。

　　只见挣扎的手顿住，然后许廖眼中的苏晏放大，胳膊被苏晏夹在肩上，紧接着就是一阵晕眩，一声碰撞声伴随背部的剧痛和嗡鸣声席卷，手因为剧痛不自觉放开，那手腕没有任何停留便抽离。

　　他被苏晏过肩摔了。许廖吞下压抑的痛音，勉强起身打算去追苏晏，这里是现实，他没有多次副本奖励的抗性和装备，再来一下的话，骨头一定会断的。

　　可他是医生，苏晏算是他的病人，不能不管。许廖快步追上苏晏，不想闹大把人引过来，护士知道的话，一定会加强管制的，不禁回想起苏晏抱着烤红薯吃的开心的样子，该死的……

　　紧赶慢赶在楼梯口追上苏晏，拦在他身前，说道：“苏晏，醒醒，再闹，我要收加班费了。”

　　见苏晏还是没反应，许廖沉了沉眸子，扶了扶眼镜，算是彻底见识到病例里苏晏主诉的失去意识是什么意思了。

　　一时间二人对峙，缄默不言，许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决心，“我会对病人负责到底。”

　　“35，开本。”

　　【处于组队状态，队伍成员将一同进入副本本。】
　　【白日副本难度最低四级副本。】
　　【以上为系统提示，您是否决定进入副本。】

　　“确定，进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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