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巴士】（四）
夏殊异感到自己被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在躯体内承受着几近要把人碾碎的情绪风暴。
另一部分抽离到躯壳外，近乎麻木地梳理着感知到的情绪。
和在【恐怖镜像】520幻境中那次使用【异端共情】不同，这次夏殊异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体征随着超负荷使用异能在流逝衰减。
段以墨从夏殊异把手里的物品放到菜板上时就觉得不对劲，等到下一秒夏殊异脸色陡然苍白痛苦起来，再喊他的名字时，他就像是意识进入了另外的世界里一样，已经听不到了。
罗宁瘸着腿想去拽夏殊异，试图强行唤醒他，但是刚走到厨房门口，门却突然关上了。
他刚想伸手去尝试开门，段以墨却率先感到了不对劲，冲上去一把拉开了罗宁即将触碰到门的手。
电流也在下一秒窜起，以厨房门为起点，开始向周围的墙壁和地板蔓延。
与此同时，从天花板上突然急速掉落下刀具。
邓循予拉着余音希迅速避开，刀具砸到地板上，直接嵌了进去。是和之前一样的剁骨刀。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躲避间，几人都渐渐感到了呼吸不畅。
段以墨敏锐地意识到问题：“是从卫生间释放出来的毒气！”
他拽着罗宁四下走位避开攻击，冲到卫生间前想要关上门制止毒气释放，可是任凭他怎么拉门，门都纹丝不动。
段以墨都忍不住爆了粗口。
完全没有破局线索，却处处都是致命攻击。
甚至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本体一点影子。
是有什么触发机制吗？可是攻击又都是无差别的。
段以墨环视四周，狠狠皱起了眉。
“段哥，段哥，我们要不往卧室那边走两步？电流刀子和毒气暂时还没到那边，相对来讲还安全些不是？”罗宁欲哭无泪，他直觉自己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也没法思考去哪里能找破局线索，只想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多苟一会儿是一会儿。
卧室……安全……
段以墨却突然脚步一顿。
在刀子即将落到罗宁身上的时候，他反应过来拽着人惊险躲过，同时，思绪越过罗宁的尖叫声在他刚刚的话里发掘到了端倪。
因为异端给的线索极少，所以在搜查卧室的时候，不管是夏殊异还是段以墨，都下意识地认为没有线索的卧室是正常的。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且不说夏殊异找到的三个物品分别出现在客厅、卫生间和厨房，就是现在的攻击，出现的地点也是这三处。
卧室似乎被人为隔离成了安全屋，吸引着所有的人往那边凑，寻求一时庇护。
但真的是这样吗？
那可是唯一能推断出房主身份是独居女性的地方。
甚至说，即便不知道异端与房主的关系，在这个幻境里，带有身份标识的卧室依旧是最有可能隐匿异端本体的地方。
这算什么？请君入瓮？
邓循予作为A级异能者，罗宁能观察到的他自然也能意识到，但显然他的思维没办法像段以墨一样再深一个档次。意识到卧室是安全的地方后，他拉着余音希拔腿就往那边跑。
段以墨回过神后呵出口的警告与阻拦全然不放在心上。
等到了卧室门前，门却突然缩小了一圈，只能容纳一个人勉强弯腰进入，门板上还浮现出一行血红的字：
【幸运的孩子只能有1位。】
邓循予再次在心中确认了这里就是仅供部分反应迅速的异能者保全自身的安全地带，毫无头绪的A级异端里，虽然他是A级异能者，但眼下情形也自顾不暇。此时邓循予一心只想自保，不顾余音希颤着声音的“只有1个人能进，那还是算了吧”，松开她的手，弯腰就挤了进去。
被陡然抛弃的余音希愣在了原地。
难以置信的情绪让她一时忘了周身的危险，一把刀直直击向她时，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冲上来的段以墨把她一把推开。
“他……他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他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的……”
女生情绪崩溃就在一瞬间，眼泪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姐，渣男配不上你的眼泪，咱得好好活出去了才能教训他啊啊啊啊——！”
罗宁拉着余音希用力躲过一阵电流，却用力过猛，扯到了腿上的伤口，惨叫起来。
另一边，段以墨看着禁闭的卧室门，又回头看了眼禁闭的厨房门，冷静下来，使用了异能。
卧室绝不是单纯的安全屋，安全只是它的表象，这里很可能是整个幻境里最危险的地方。
异端本体很可能藏匿在这里！
罗宁拉着余音希拼命躲攻击，忽然感到周身环境一暗，更难看清刀子和电流了。
他都想骂人了，一转头却发现，卧室房门倏然浸染上一层墨色。
罗宁张大嘴：“这是……”
倒是还哭着的余音希呆呆地吐出几个字：“【夜色如墨】？”
段以墨凝神，在黑暗扩散并且笼上门板的一瞬，狠狠用意识给了房门重重一击。
强A级异能者的强攻击性异能在A级异端里的威力显现出来，卧室房门就这么被击出了裂痕。
段以墨没有停下，意念调动黑暗一次次狠戾攻击，四五下后，房门陡然击破。
毒气和电流已经快侵占整个客厅，刀子也越落越密，段以墨拉上罗宁和余音希就往里冲。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解释，只能匆匆交代：“卧室不是安全屋，这里很可能有异端本体在，进去的主要目标是找到本体破幻境。”
言毕，几个人已经迈进卧室。
而在脚踏进卧室门的一刻，四周场景突然染上了血色，紧接着，被强行破开的卧室门一秒修复。
邓循予的惨叫声响起，三人一怔。
眼前的场景冲击力过于强烈，罗宁和余音希没忍住，干呕起来。段以墨也皱起了眉。
邓循予陷在一片模糊的血肉里，被吞噬着身体。
A级的实力让他不至于丧命，也有能力使用异能进行反击，但或许是这团血肉造成的精神污染太大使人SAN值狂掉，邓循予异能使用得也并不顺心，整体处于劣势。
看到有人进来了，又看清为首的是段以墨，邓循予的语气是遮掩不住的惊喜：
“段哥！快救我！”
段以墨虽然对于这个屡屡嘲讽低阶异能者又在关键时刻抛弃女友自图保命的人没什么好感，但是执行官的身份还是使得他不能完全坐视不管。
墨色化为利剑向血肉击去，祂似是感觉到痛，“哇呜”惨叫一声，吐出了邓循予。
邓循予连滚带爬到了段以墨这边。
看到站在他身后的余音希和罗宁，邓循予没理后者，带着点哄人的意味去抱余音希。
却换来了一句冷声的“别碰我。”
就连罗宁都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刚被那团恶心的东西吐出来，又脏又臭，还想碰人家女生啊……”
邓循予动作一顿，火气上来，自知理亏不好对余音希发作，刚想转过头把火气撒在罗宁身上，段以墨就冷声道：
“别让我后悔救你。”
邓循予自然不敢忤逆段以墨，只得把火气忍下去，瞪了罗宁一眼，又赔笑着看向眼神冰冷的人。
“段哥，你说笑了。这个应该就是异端本体？藏的可真深。”
关于老奶奶怎么变成这团血肉，房主又充当了怎样的角色，几人无从知晓，但眼下有一个问题亟待解决。
“既然阻止异端死亡才能破解幻境，那现在这个状态，祂是不是已经……”余音希强忍着恶心，看着血肉分析道。
“那我们岂不是……没机会了？”罗宁一颗心又吊了起来。
邓循予看着这个让他出丑的怪物，眼神阴狠起来：“既然现在祂死亡但我们还活着，那其实击杀本体脱离幻境的方法也还是适用的吧？”
段以墨冷冷开口：“你家里人告知你【幽灵巴士】幻境的破解方法是阻止异端死亡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原因吗？”
邓循予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幽灵巴士】的幻境，采用击败异端的方式当然可以破解，但是这样的破解方式只会带来延迟死亡。
【幽灵巴士】作为一个极其特殊的A级异端，最大的特殊点就在于可以联通不同异端，作为乘客的异端把异能者拉入幻境，幻境破解后，异能者并不会回到巴士上，而是会来到乘客异端想要抵达的目的地异端。异能者只有完成乘客异端的委托，才能正常地回到巴士上。
幻境只是开胃菜，如果在幻境里把异端本体杀死，那么脱离幻境来到目的地后，即便有能力再次杀死新的异端，但是没有在限定时间内完成委托，就会被同化为【幽灵巴士】的一部分，成为上面丧失自主意识的司机。”
段以墨解释完，看向这团血肉的脸色愈发沉重。
他本以为找到本体后，就会出现阻止死亡的相关线索，但现在看来，依旧是一头雾水的局面。
他们现在还在幻境里，说明本体死亡的节点应该并没有完成，不然他们应该已经被投放到了目的地幻境。
可是眼前的血肉又明显不是正常活着的状态下的老人本体。
破局的切入点到底在哪里？
但眼下的局面由不得段以墨再深入思考，因为血肉已经朝他们发起了攻击。
他发动【夜色如墨】，邓循予也使用了【心如刀绞】，两人和这团血肉交手起来。
余音希现在冷静下来，拽着罗宁四处躲避攻击，时不时使用【刀枪不入】挡住一部分攻击。
战况焦灼，虽然两个A级对上一个A级异端并没有落入下风，但随着时间流逝，段以墨的心情还是不可避免地焦躁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
时间不等人，如果一直和这只异端状态下的本体纠缠，根本没有办法去找阻止正常活着的老人异端在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被甩出幻境去面对延迟死亡的境遇。
就在段以墨焦灼的时候，异端突然暴怒起来。
祂的攻击速度和力度一下子翻了几倍，原本处于上风的两个A级异能者一下子变成了被压着打的一方。
段以墨偏身避开一个攻击，那血肉却突然把攻击目标一转，对向了一直在四处躲避的余音希和罗宁。
血肉怪叫着涌向他们。
段以墨来不及去拦，一瞬间，两个人就被吞入血肉中。
邓循予此时很是狼狈，身上挂了很多彩，疼得他不想再继续打下去，自然也不想去救被血肉吞没的人。
他甚至还离谱地问段以墨：“段哥，异端暴怒也是有原因的吧，是不是就是饿了？是不是……吃了他们，就又能安静下来了不会再有这么强攻击性了。”
段以墨冷着脸唾弃地瞥了他一眼，冲上前试图救人。
但血肉的攻击性此时强得离谱，段以墨没把人拉出来，反而被缠住了一只手臂。
他骂了一句脏话，干脆豁出去和血肉肉搏起来。
余音希和罗宁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眼看就要被彻底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响起了开门声。
唯一在场外的邓循予不可置信地转过身，他的眼前，站着他以为早就死在外面的人。
段以墨转身看到门口的人的时候也下意识一愣，刚想开口提醒他躲避攻击，却感到血肉吞噬的动作一瞬停住了。
面色苍白的男生嘴角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涌，他似乎连站直身体都很费力，左手攀着门框才支撑着身子没有倒下。
但他的右手里，却端着一个很有份量的蛋糕。
夏殊异看着眼前的A级异端，面上不显分毫惬意，明明虚弱到说句话都费劲，却扬了扬嘴唇：
“它没吃蛋糕。”
血肉又僵住了几分。
“你想见它，不是吗？”
男生用虚弱至极的语气说出来的话里却满含温柔的诱导。
血肉完全忘记了吞噬中的几个异能者，连他们挣动出来，脱离了祂的掌控也没有去管。
夏殊异看到几个人恢复了自由，对着异端笑了笑，眼神温柔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们去找它，好吗？”
随着这句话落下，夏殊异右手一翻，蛋糕砸到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与此同时，所有人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眼前是一处完全陌生的场景。
几人还没来得及观察清四周环境，就看到夏殊异再支撑不住一般，摇摇晃晃地往地下倒去。
段以墨、罗宁和余音希都下意识地去接，但有一个身影比他们所有人都快了一步。
夏殊异没有体会到预料中直直摔在地上的疼痛，也没有如预料一般昏死过去甚至直接失去所有生命体征。
他落在了一个有点熟悉的怀抱里。
意识很不清晰，晕晕乎乎里没反应出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嘴里就被塞了点带些苦味的药片，接着又灌了些水。
夏殊异下意识地吞咽下去，被苦得皱起了眉。
但原本几乎流逝殆尽的生命体征却一点点恢复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眼前，一张两个小时前刚刚见过的帅脸正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夏殊异感到刚清醒一点的脑袋又宕机了。
直到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深夜勇闯A级异端，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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