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不是一件小事

　　那是一个周二。

　　中午放学后，我到校门口的文具店去买笔。
　　和往常不同，这次和我一起的不是许蕾，而是我在楼梯道碰到的黄雨露。

　　遇到她的时候，她看上去很开心，也很热情。

　　“我们一起放学吧。”
　　黄雨露朝我走过来，然后，第一次说要和我一起放学。

　　“我还要去文具店买东西。”
　　因为她之前给了我一个白眼的缘故，我拒绝了。

　　也是在这时，我发现自己似乎只欣然接受许蕾的邀请。

　　“你要买笔吗？”

　　“对，要买笔。”
　　我立刻回答。

　　我在心里想着：如果不是许蕾今天有事，说不定就不会遇到黄雨露了。

　　“一起吧，我也正好要去买东西。”

　　因为推脱不过，虽然我很不情愿，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走进文具店，琳琅满目的商品和黄雨露都让我很焦躁。

　　我没有心思像往常一样，仔细挑选笔的包装是否好看，我满心想的都是我要快点离开她。

　　我随手拿起了一支以前没有买过的笔，朝收银台走了过去。

　　“我买好了，我先走了。”
　　我没有在几个货架之间寻找到她，只是大声在商店里说。

　　“等我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黄雨露头都没有抬起来，在商品架后面回答了我。

　　我默默叹了声气，很不情愿地答应了。然后，我走到门口去等黄雨露。

　　这时，我看到黄雨露在认真挑选笔，我一下子很生气。

　　我想，如果不是她要和我一起，我也可以不用这么草率地结账，我可以像她一样不用考虑时间，认真挑选我喜欢的笔。

　　大约五分钟后，黄雨露手拿着几只笔和两个笔记本出来了。

　　我走上前去，问她：“什么事啊？”

　　黄雨露没有立刻回答，她不紧不慢地把笔和本子放进书包里，又把书包背到肩膀上，笑着对我说：“我喜欢周思南。”

　　我没有说话，用力喘了一口气后，我发现自己身体僵住了，我挪不动自己的脚和肩膀。

　　因为知道我的表情看起来一定又痛苦又难堪，我低下头，极力掩饰自己。

　　“我知道。”
　　我在心里想着：是的！在你对我翻白眼后，我就知道了！

　　说完，我重新看向黄雨露。

　　我看到黄雨露突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这让我觉得她像《动物世界》里的红色狐狸。漂亮、神秘，也很危险。

　　我非常清楚黄雨露在等我的反应，但我努力控制了自己，我没说出我的任何想法。

　　“我非常、非常喜欢周思南。”
　　她又继续说。

　　我没有说话，但我很想反驳她：那你去跟他说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事实上，我的眼睛里彻底没了光芒。

　　我不知道自己的暗恋如何与一个敢对别人说“我非常非常喜欢周思南”的女生相提并论。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很敬佩黄雨露。
　　我想，一个敢于说出自己非常喜欢他人的人，我无论如何都赢不了。

　　“嗯，我先走了。”
　　我没说什么话，却觉得自己精疲力尽。

　　然后，带着一种无能的愤怒，我落荒而逃了。

　　-

　　黄雨露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喜欢周思南的？

　　“非常非常喜欢”的程度是需要时间的积累。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周思南了？

　　可黄雨露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话，她为什么不直接去和周思南说？
　　还是她知道我暗恋周思南，想用这种方式刺激我、让我放弃？

　　因为发觉我的身体在颤抖，我不得不停止骑车。

　　事实上，我觉得身体颤抖，只是因为脚下有段沥青路被压碎了。

　　这让我觉得我和周思南之间，就像眼前这段坎坷的路。也很像战争，我和从他身边经过的对手一一交战。

　　这让我心力交瘁。

　　有一瞬间，我想把这件事事无巨细得全部告诉许蕾，包括黄雨露说那些话时的表情。

　　现在，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每次回想到这个场景，我的嘴巴依然会变得苦涩，但我已经无法理解当时自己了。

　　中午午觉的时候，我对自己的暗恋更加绝望了。

　　为什么会这样？周思南给了黄雨露什么信号，以至于她说她非常非常喜欢他？

　　周思南刚和我说了那些话，他怎么可以再给黄雨露同样的信号。

　　后来，我开始思考自己。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勇气向周思南表达我对他的感情。在他、在许蕾面前，我都掩饰着自己的喜欢。

　　我想，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胆小，导致周思南无法清晰地感知到我对他的感情。黄雨露和我不同，她会直接说，她点燃了周思南的热情，所以，他选择了黄雨露。

　　我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掉着眼泪睡了过去。

　　-

　　下午来学校后，我像是躲避瘟神一样，躲着周思南和黄雨露。

　　我开始寻找他们很般配、很合适的理由，有几秒钟，我甚至这种行为让我开心。

　　“上次的英语测验，咱们班最高分是周思南，119分。”

　　英语老师刚进教室就公布了上次测验的分数，几秒后，很多同学都看向了周思南。

　　我没有看向他，因为我觉得自己的分数可能只有100出头，我有些自卑。

　　“第二名是咱们英语课代表，117分。第三名是林浠，114分。”

　　我低下头，我的分数比黄雨露低，这让我觉得很屈辱。

　　“课代表来把上次的测验试卷发下去吧，咱们讲一下。”

　　黄雨露走到了讲台上，在她从老师手里接过了厚厚的整摞试卷时，我注意到，她的嘴角已经压制不住笑意了。

　　“课代表发着试卷，我跟大家说下咱们隔壁1班的成绩。”
　　“1班的最高分是林承泽，满分120分，这个分数虽然只比咱们班的周思南高一分，却是咱们两个班里唯一一个满分的。希望大家再接再厉，咱们班不比1班差，也可以有拿满分的同学。”

　　“老师，1班不也是你教的吗？”汪一骁问道。

　　“是我教的，就是因为是我教的，咱们班才更应该出现满分的同学，证明咱们班不比1班短一截。”

　　老师说完这些话后，汪一骁没有再继续接话了。

　　过了一会，黄雨露发完了试卷，回到了座位。

　　“好了，大家安静下，咱们要讲试卷了。”

　　我很努力在控制自己不去想黄雨露的话，可整节课我还是没怎么听进去。

　　英语老师还在课堂上同时夸奖了周思南和黄雨露，我觉得老天都在撮合他们俩，这开始让我变得混乱。

　　也使得我愈发想念许蕾。

　　如果是许蕾，她会怎么做？
　　她会不会在黄雨露说这种话时大口啐她？或许，许蕾根本不会给黄雨露说这种话的机会？

　　是的，许蕾不仅会质问黄雨露为什么要对她说那样的话，还会想办法，把周思南牢牢绑在自己身边。许蕾绝不会是我这个样子。

　　突然，我发现黄雨露在回头看我，这让我觉得黄雨露在挑衅我。

　　我没有给黄雨露任何回应，而是继续低头写其他英语试卷，因为我觉得这是表达我对黄雨露的鄙视的一种方式。

　　-

　　放学后，觉得感觉自己好了一些后，我去找了许蕾。

　　“对不起啊，今天让你等这么久。”
　　许蕾从教室出来后，十分抱歉地对我说。

　　“没事，也就五六分钟。”

　　我们先是聊了很多事，沉默了一会后，她问我了一个问题。

　　“你们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啊？怎么样，关系有进展吗？”

　　“你说的你们是谁啊？”
　　事实上，我知道她说的是我和周思南。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当然是你和周思南！”

　　“没有什么进展，就是普通同学，但他好像要谈恋爱了。”
　　我故意这么说，好借此说出黄雨露的事。

　　“啊？他跟谁谈恋爱啊？”

　　“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

　　“你怎么知道的啊？”

　　“那个女生跟我说的，她跟我说她非常非常喜欢周思南。”

　　“她找错人了吧，要告白，也是去找周思南啊，干嘛跟你说？”

　　“我不知道。”
　　我默默低下头。

　　“我觉得，她是故意的跟你说的，她看出来了你对周思南的感情，她在挑衅你，她之后可能会说你别喜欢周思南这种话。”

　　我没有说话，我想起自己第一次学周思南练字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可悲的小丑。

　　“林浠？”

　　“我在听呢。”

　　“我想到一个办法，就是你立刻去问周思南，黄雨露有没有和她告白，如果告白了，那你就放弃，或者你离间他们，让他们分手；但是，如果没有，你就要立刻表达你的心意了，再不行动，他就被抢走了。”

　　“我对他没有什么心意。”
　　这不是事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很受伤。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说这个。”
　　许蕾的语气听起来很气愤。

　　过了片刻，我回答她：“两种办法，我应该都不会选。”

　　“那你和周思南怎么办？你要勇敢一点啊！那个女生才认识周思南多久，她就能说出来，你为什么不说呢？”

　　“我不知道，我和周思南就是普通同学，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
　　我被许蕾的话惹得满脸通红。

　　“行吧，你后悔了可别来找我。不过你这八卦还挺有意思的，多跟我说说，谁能不爱听八卦呢。”

　　“嗯。”

　　说完，我们各自回家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想，等到回家后，我要登上我的社交软件，去看看周思南有没有跟我说些什么。

　　事实上，刚回到家，我瘫倒在床上，没了刚才的想法。

　　我第一次有了其实周思南一直离我很远的想法。

　　周思南是万众瞩目的学霸，我却是那个跟在许蕾身后的小透明；周思南被一个又一个女生喜欢，我却从来没有受到过别人的爱慕。周思南长得帅，许蕾很美，黄雨露很白。

　　而我只有脸上的雀斑，让我看起来和别人不太一样。

　　我躺在床上，眼泪一颗颗落下时，我想到了许蕾说的话，我知道，我不会按照许蕾说的办法去做。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喜欢就像阴雨天的角落里，缓缓滋润小草的雨滴，我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喜欢像阳光那样炽热。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黄雨露确实和周思南告白了。
　　可令周思南开心的，不是他也多么喜欢黄雨露，而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态。我称之为：被女生爱慕的快乐、被取悦时的享受和被崇拜的虚荣心。

　　这些都是后话了。

　　因为没过多久，就发生了周思南骨折，和黄雨露一起去探望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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