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作宰三百年［女尊］

　　李主事急急上前两步：“此话当真？会不会有哪里弄错了？”

　　小吏连连擦汗：“李主事，这牌票府印俱全，哪里有弄错的道理？小的只是个传话的，您快接了票吧，千万不要为难小的。”

　　谢拂桐暗自思索：临阵换人？奇怪……

　　西凉路遥，使团在公主满月宴当天上午才将将赶到东京。满月宴后，圣上体恤西凉使团旅途劳顿，特允她们这几日先在京城内游乐休息，暂时不必操劳公务，就算偶有涉及，也都是一些零散事务。

　　今日夜宴说是专门用来招待西凉使团，实际上就是作磋商国事之用。这几日里直接与西凉使团对接的大小官员也早有定数，缘何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插了她们两个进去？

　　是真的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

　　酉正三刻，车队缓步驶出来远驿，驶于朱雀长街前。

　　谢拂桐与李主事同乘一辆马车，李主事偷偷掀起一角车窗帘布，看迎风猎猎的仪仗队旌旗，看煊华显赫的长街景观。

　　她遥望漆红宫门，放下帘子，坐立难安：“这还是殿试后我第一次进皇宫呢，而且居然还是进宫赴宴，我的老天奶啊……”

　　李主事转头，想从谢拂桐身上找点共鸣，却看到她四平八稳地坐在位置上，闭目休息。李主事惊讶：“敏之，你不紧张吗？”

　　谢拂桐睁眼看向李主事，表情很诚恳：“紧张，当然紧张，我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李主事半信半疑，正欲再开口，却听得谢拂桐发问：“不知今日宴席上议的是什么事？”

　　她转念一想，黄令史如今入仕不过三年，官场上许多事情都还一知半解，现在入宫赴宴哪有不紧张的道理？

　　李主事随口答道：“左不过是一些茶马和榷场上的事情。”

　　才说完这句，她突然又紧张起来，忙不迭添补一二：“我们两个位卑言轻，天塌了还只管高个的顶着呢，你可千万不要惹出事端来，我们只帮着处理些杂事就行了。

　　谢拂桐状似乖顺地点头。

　　说紧张是假的，但担心还是有的。她春分那日已经去找过京郊村子里的老瓷匠，几个老匠果然经验老到，不多时就认出了赝品鎏金器的材质。

　　只是几个瓷匠奶奶貌似都是瓷痴，她们拉着谢拂桐好一通讲，从土的名字和由来讲到容易出这种土的环境，又从用这种土制器的注意事项谈到近些年市面上流行的器具纹样。

　　谢拂桐不忍心扫了老人家的兴，好容易才挨到几位奶奶谈至尽兴，肯放她回家。

　　好消息是，出门一趟还真的给她打探到了“鎏金器”的消息。

　　坏消息是，大多数消息都对她没什么用，并且线索断在这里了。

　　充其量她也就只知道了这种土料并不是只有特定的几个地方才能有，只要符合条件就有可能出料。范围太广，谢拂桐无法一一探查。

　　她原本还以为能从赝品鎏金器中有所突破，找到破局点。

　　蹄声哒哒，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驶去，车身时有颠簸。

　　如今看来……

　　前路未卜。

　　*

　　戌初三刻，开宴。

　　宫中侍男有条不紊地上前撤下各个案上的饭前果点与开胃小菜，动作优美迅速，行止间不闻杂声。

　　李主事一边维持着端庄肃然的仪态，一边拼了命地偷偷给谢拂桐使眼色，眼中满满的艳羡赞叹之意。

　　谢拂桐装作没看见。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上果点和小菜时，见到精致的菜肴和器皿，李主事惊艳于皇家宴会的豪华，忍不住拍她大腿提醒她，或许意在分享心中喜悦。

　　第二次是圣上入席时，近距离见到比朱雀长街还要煊华显赫的天家仪仗，行跪礼后起身时她激动地抓住谢拂桐的手臂，一下子疼得谢拂桐差点要龇牙咧嘴地破防，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她们两个官阶低，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了宴会末席。

　　所幸今次宴席不比上次公主满月的大宴，与会人数并不多，即便是末席也没有离主席太远，可以将宴会全局一览无遗。

　　西凉使团中有为首者主动起身给圣上敬酒，其人身穿红橙地翼马纹锦袍，脚踩乌皮靴，头戴缀羽毡帽，高目深鼻，褐发棕眼。

　　使者高举手中的酒盏，朗声向天子致意：“久闻贵朝兴文重礼，今此一来，果真名不虚传。我等皆是些粗人敝客，承蒙盛情款待，这杯酒敬陛下，敬贵朝！”

　　其余西凉使者闻她话语，随她一同起身，一干人等动作整齐划一，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谢拂桐心中微讶，这名使者的汉话说得好生流利。

　　永庆帝坐在上首，颔首示意，伸手取酒盏，亦是一饮而尽，举杯以盏口示人。

　　“都罗使者不必多礼，快请就座。宴尔宾傧，具乐于兹，齐、凉两国交好日久，款待友邦是应有之义。东京酒拙，不比大漠烈酒佳酿，还望使者不要见怪。”

　　为首使者都罗令宁一掀袍摆，大马金刀地坐下，闻言笑道：“哪里哪里，陛下真是谦虚了，如此盛宴，恐怕只得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

　　“不过我们西凉有句俗语，用汉话来讲是‘所见千星我明星未见，已饮万人我亲主独阙’。做臣子的在这里享受佳肴珍馐，做君主的却连口茶也喝不上，在下实在惶恐。

　　“贵朝讲究‘君忧，臣工服其劳’，推己及人，在下拳拳之心，还望陛下体察。”

　　一番话毕，都罗令宁欠身向永庆帝致意。

　　从来没有让君主和臣子直接对答的道理，在场的提举茶马司负责人闻她此言，迅速起身，先是朝圣上行了一礼，而后挺起腰板，直视西凉使团。

　　“都罗大人恐怕是贵人多忘事，贵使团尚在路途时，我们已经通信谈过此事，恕在下直言，贵国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苛刻，直令茶马之事难行。”

　　枢密院负责人也起身行礼，开口道：“近两年西北边境频频有流寇侵扰，还望贵国多加约束，切莫伤了两国和气。”

　　蕃人嗜乳酪，不得茶，则困以病，故周初以来，行以茶易马法，用制羌、戎。

　　茶马贸易，说白了其实就是一种阳谋。胡人大多逐水草而居，与大漠、荒原为伴，辖地中难出耕地，常年食肉嗜乳，积久成病。

　　茶者，药也，除烦止渴，解腻清神。周初则天皇帝定下茶马之政，官府开始将茶叶卖给胡人，久而久之，胡人依赖茶叶，竟不可离。

　　十八年前，仪风五年，西凉大举进犯我朝，两朝鏖战十八月之久，最终战平，定下和约，以我朝每年输送岁币三万两白银、西凉撤军至原有国境线之后而告终。

　　战罢后先帝重整榷茶制度，设立提举茶马司专职掌管榷茶、买马之事，又制定出详细的茶马比价，将马分作九等，良马三，纲马六，一匹上等良马可当名山茶250斤，以此类推。

　　谢拂桐正欲再听，忽然见得身前细微光点闪烁，竟模模糊糊凝出一个人影来。

　　谢拂桐：？

　　再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天在地府里见过的大神仙。

　　现在这可是金銮殿上，九龙柱前。

　　谢拂桐简直要无语问苍天。你们的臣工，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大神仙看到谢拂桐脸上复杂的表情，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解释道：“放心，其她人都看不见我，我日后不会现身于幻境实景中，今日实在是情况紧急，迫不得已。”

　　仙子挥一挥手，虚空中慢慢凝出字迹：“你在第一个幻境的任务出来了，此宴为关键节点。”

　　谢拂桐凝眉看过去，是端端正正的八个大字，金光闪闪，板正无比。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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