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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
“玩笑罢了。”刘锦淡淡开口,从他手中抽出战报,接着对何洛说,“你下去吧,别放心上,他是个疯子,不嫁也好。”
何洛愣在原地,嗫嚅半天还没说什么,就见裴玄寂旁若无人地把刘锦压在书架上,只得愤而起身,面容扭曲地退了出去。
“谁是疯子?”
“别闹。”刘锦躲开他的触碰,打开战报,看完全文后不禁喜笑颜开。
高醒大军大获全胜,南蛮可汗肉坦面缚,衔璧舆榇,自此南蛮属于江国领土。
“好!”刘锦笑道,“那便将南蛮划为二州,尽州和顺州,南蛮疆土,尽归顺于江国。”
裴玄寂沉吟片刻,“要尽快从关中平原迁民至尽州顺州,使我江国子民与之杂居交融,才能保一方稳定。”
刘锦看向他,眼中晦暗不明。
“怎么?”裴玄寂问。
“其实,你很有能力做皇帝,为何不杀了朕取而代之?”
这是试探。
其实这个疑问在他心中盘旋很多年了。
裴玄寂有权势有能力,朝中大半亲信,他若是想篡位,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他却好像没有这个心思。
“没兴趣。”
刘锦憋了多年的疑问一旦出口,便誓要问个明白才算完。
很显然这个答案没让他满意。
“为何?难道你甘居人下?”
裴玄寂勾了勾嘴角,一语双关,“你我之间,你为下。”
刘锦闻言愣住。
是啊,他虽然不是皇帝,却握着实权只手遮天,有无皇帝虚名都一样。
反倒是自己,被架空成个傀儡,夺权之路漫漫。
裴玄寂见他神色,便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只叹其没领悟到另一层含义。
“当皇帝要三宫六院妻妾成群,绵延子嗣皇位传承,哪有我无拘无束乐得自在。”裴玄寂手指轻轻划过他的侧脸,言语间带着丝威胁,“放心,只要你安分听话,不要存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便保你皇位安稳,否则......我随时可以废了你另立新君。”
刘锦偏头不语。
此时年轻帝王看上去隐忍温顺,可他眼里那想要移天换日的火焰已愈发旺盛。
没人甘心一辈子只做个提线木偶。
更何况,他是听山呼万岁的九五至尊,是受万民跪伏的真龙天子。
绝不是安分听话的傀儡。
半月后,高醒与京师回到东临。高醒不顾休息便上书陈表己罪,说因为自己能力不足导致大批将士死于蛊毒,心里愧疚万分,求陛下重责。
刘锦则言收复南蛮乃大功,功过相抵,无赏无罚。
自叶昭仪有孕后,她便成为众矢之的的,为保其平安生子,刘锦安排萧贵妃负责她孕期一切事宜,也暗中敲打了魏皇后,让她护好叶昭仪及其腹中子。
这个任务落在萧贵妃手里,她也不敢轻易做些什么,只是彻夜难眠。
原本刘锦膝下仅有刘恪一子,自己又有专房之宠,自然高枕无忧,可如今刘锦一步也不愿踏进延禧宫,倘若叶昭仪此次诞下皇子,那刘恪的太子之位便不稳了。
她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自己母家已经败落,现下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儿子。
至于刘锦,她已经想明白了。所谓的帝王恩宠只是一时的,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是永久的。
从今往后,她绝不会再做一个依附于帝王的嫔妃。
但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叶昭仪的孩子绝不能降生于世。
这日,众嫔妃向皇后请安散去后,萧贵妃落下半步,与淳充仪同行。
“妹妹今儿个嘴倒是甜,把皇后哄得快找不着北了。”
淳充仪面露尴尬,“姐姐说笑了。”
萧贵妃轻哼一声,乘上步辇走了。
青岚跟在步辇旁,有些愤慨,“这淳充仪真真是个见风使舵的,今日这般奉承皇后,全然忘了从前娘娘的提携!”
萧贵妃瞧着手上丹蔻,“这样的人,离了心也好,会咬人的畜生可留不得。”
青岚微微一笑,了然道:“奴婢谨记。”
这淳充仪曾经也有孕过,只不过临盆时不仅难产还生下个死胎,因悲痛过度伤了根本,再难受孕。
刘锦见她走不出丧子之痛,便破例允她在宫中养狗,以排解心中悲伤苦闷。
*
万寿节在忙碌中转瞬即至,这是个数一数二的大节,无论是亭台楼阁,抑或水榭长廊,目光所及之处皆挂满了红绸宫灯,御路洒扫得一尘不染。
连地位低下的宦官宫婢在这日也可以穿上自己喜爱的衣服,装扮得俏丽出彩。
夜幕降临,宫内却还是灯火通明,一如白昼。在礼官的引导下,裴玄寂与几位尚书以及在京将军落座于殿中左侧,其他官员坐于殿外,宫妃坐在殿内右侧薄纱后。
丝竹之音渐起,大臣们在低声交谈中等待宴会的开始。
裴玄寂面无表情地坐在群臣首位,心里不知在盘算什么。
“叶妹妹身子可好些了?”萧贵妃问。
“这两日害喜害得严重,吃什么吐什么,可把嫔妾折腾坏了。”叶昭仪唇角轻扬,“许是托陛下的福,今儿个倒好些了,多谢姐姐关怀。”
萧贵妃笑容不减,“前两个月正是不稳的时候,妹妹合该在宫里歇着。”她顿了顿,“说起来本宫当初怀恪儿时,也是难受的紧,不过吃些柠檬倒能缓解不少,待会儿本宫吩咐御膳房给妹妹送些过去。”
“多谢姐姐。说来也巧了,我这两日偏爱吃酸。”
淳充仪见缝插针,“都说酸儿辣女,姐姐这胎指定是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萧贵妃眼中划过一丝轻蔑,凉凉道:“宫里难得添丁,叶妹妹平日可要修身养德,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若是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却生下来来个死胎……”她顿了片刻,看着淳充仪如锅底般黑的脸色,复又开口,“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啊。”
青岚顺着她的话继续说:“可不是嘛,从鬼门关里走了圈,差点把命搭上,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什么用呢。”
淳充仪气得浑身发抖,魏皇后适时开口:“行了,今儿是大日子,别说些有的没的。”
“皇上驾到——”吴玉捏着嗓子喊道。
所有人起身行跪拜礼,三跪九叩后,皆颂“愿陛下圣体康泰,万寿无疆”。
刘锦坐在龙椅上,轻轻抬手,“平身。诸位不必拘束。”
“谢陛下。”
“赐酒。”刘锦此言一出,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宫婢鱼贯而入,将美酒佳肴呈到人们面前的桌案上。
教坊乐人歌舞不绝,渐有嫔妃欠身献艺。
作为群臣之首,裴玄寂应按理举酒。他起身面向刘锦,遥遥举起酒杯,“愿世清平,国运昌盛。”
说罢一饮而尽。
百官随之倾杯。
刘锦眼中有些动容,他望着那人久久不语。
他所求的,不是长命百岁,也不是子孙绕膝,而是大江国祚万年,百姓幸福安康。
那人竟然都懂。
他掩下眼底波澜,将杯中酒饮尽。
萧贵妃一直留意着淳充仪脚边那条安顺的黄狗,见它逐渐躁动低吠起来,这才安心移开视线。
宴会逐渐接近尾声,众人酒意渐浓,意兴盎然。
那黄狗突然狂吠几声,径直向淳充仪旁边,也就是叶昭仪的位置跑去,狠狠撞在叶昭仪的肚子上,接着呲着牙咬住她的手腕不放。
嫔妃们被吓得四散逃离。
高醒一个飞跃,一把摁住黄狗,用力掰开它的嘴,将它甩出去。
黄狗还未为爬起来便被闻声赶来的禁军压制在原地。
刘锦将满脸痛色的叶昭仪揽在怀里,“传太医!”
萧贵妃惊呼一声,“见血了!”
刘锦神情一滞,视线下移,入眼的大片红色让人心凉了一半。
他脸色阴沉,咬牙切齿地吩咐禁军杀了那畜生,接着将视线扫向慌了神的淳充仪。
淳充仪跪倒在地,手脚并用爬了过去,她哭喊着:“陛下!!这与嫔妾无关啊陛下!!”
“淳充仪以往总是说你的狗最通人性,最能知晓你的心意,那今日这是……”萧贵妃像无意中戳破真相般惊呼一声,接着道,“莫不是、莫不是你心中便是妒忌叶妹妹怀有身孕,才命令那畜生冲撞叶妹妹,惹下此滔天大祸!”
“嫔妾冤枉啊!!”淳充仪哭得满脸泪水,“阿欢平日里最乖巧了,从来不咬人,嫔妾也不知道它今天是怎么了,但这绝非嫔妾指使啊!!求陛下明鉴!!”
刘锦心情本就不好,被她这一阵哭闹烦得眉头紧皱,他厌烦道:“拖下去。”
萧贵妃对淳充仪说:“你还是祈祷叶妹妹与腹中子安然无恙吧。”
刘锦抱着叶昭仪去了偏殿。
张太医看过后摇摇头,拿出些药让宫婢喂给她吃下。
孩子没了。
宴会匆匆结束。
刘锦坐在石阶上,眼神空洞地看着手上的血。
这是抱叶昭仪时留下的。
裴玄寂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至于吗?”
不就是一个没成型的胎儿。
何必如此颓废。
刘锦声音沙哑:“你不懂。”在生辰之日失去亲子的苦痛。
“我确实不懂。”裴玄寂整理了下领口,“也不想懂。”
隔了片刻,他继续道:“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要懂得知足常乐,一个太子已经够了。你那玩意儿若再敢到处乱放,便割了吧。”
刘锦那沾了血的手指慢慢攥紧,朝着他的脸庞挥上去。
裴玄寂眼也不眨地握住他的手腕,看了眼那距离自己仅剩几寸的拳头,嗤了声。
“既然打不过,那还是忍着吧。”裴玄寂说完便甩开他的手,放声大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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