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汁

　　徐枝窈一直都清楚，周泾渭已经帮自己太多，且不可能一直在她身边。

　　只是听他亲自说出口，终究还是很难过。

　　她素来有自知之明，周泾渭既然这么说了，她便自觉的连同那份不该有的心思亦往更深的地方埋起来。

　　临睡觉之前，她告诉周泾渭，冯兰回来了，不确定会在家呆多久，所以保险起见下周六就不过来吃饭了，也许周天也会来得晚些。

　　周泾渭点点头，确认没事发生之后，叮嘱她有事就打电话。

　　周一开始，徐枝窈又开始了心无旁骛的学习。

　　中午和徐臻臻一行人一起去食堂吃过饭后，回到教室离午休还有点时间，她便给徐臻臻讲起题来。

　　“徐枝窈，你妈妈找。”

　　班里有人提醒，她抬头看去，冯兰正站在教室门口，示意她出去。

　　“我先出去一下。”

　　“嗯嗯，好。”

　　徐枝窈看了一眼徐臻臻，定了定心神，往教室门口走去。

　　一出门，冯兰又领着她往教学楼下走。

　　“今天来找王老师，了解一下你的学习情况。”

　　“嗯。”

　　“老师说你最近学习特别努力，继续保持啊。”

　　“嗯。”

　　“再努力点，能考上C大就好了，这样你妈也算熬出头了。”

　　C大是省内最好的大学，但徐枝窈的目标不在这儿。

　　不管高考结果如何，她一定会选一个离玉湾镇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一犹豫，冯兰原本欣喜的脸色立刻便不见好，这么些年，徐枝窈心里的打算，她多少猜得到一些。

　　“女孩子别离家太远了”，冯兰冷眼看着她，“省内很多大学都不错，你可别想着以后选个天高皇帝远的大学，我一个人把你养大不容易，你要是翅膀硬了就飞了，跑多远我都能给你抓回来。”

　　最后一句冯兰是咬着牙说的，语气带着威胁的意味。

　　徐枝窈的身体习惯性的微微抖了一下，这让冯兰很满意，眼里的冷意慢慢消融。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徐枝窈心里的那个目标很坚定，已经不是她能轻易撼动的了。

　　“对了，刚刚那个女生是你同桌？”

　　徐枝窈回过神，开始警惕起来。

　　“嗯。”

　　冯兰蹙眉道：“她怎么不穿校服？”

　　“学校没说一定要穿校服。”

　　玉湾中学对学生穿着管理相对较宽松，除了不能染发、打耳洞、染指甲，女生不能穿膝盖以上的裙子、吊带衫、高跟鞋，男生不能蓄长发、剃光头、纹身以外，其余都随学生自由搭配。

　　当然，个别难管的学生并不理会这些规定。

　　冯兰挑挑眉，徐枝窈没再慌张结巴、话里还有维护的意思，她有点惊讶和不悦。

　　“妈不是反对你交朋友，而是不喜欢你去结交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你看看你每次交的朋友哪个是好的？”

　　见徐枝窈低头不说话，她又说道：“我看这个女生不怎么样……”

　　“妈！”徐枝窈打断了她的话。

　　她眼看着冯兰脸色大变，下一刻就要发怒，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发抖。

　　“她叫徐臻臻，是个性格开朗学习认真的女生，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去问任何一科老师，没有人会说她不好，我希望……”，徐枝窈的声音抖得厉害，“希望你能尊重一下我的朋友。”

　　这是第一次徐枝窈对自己的话进行反驳，冯兰竟一时反应不过来，但脸上的怒意和不可置信却已经提前展现出来。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短暂的沉默后，冯兰越想越气，欲伸手去掐徐枝窈的胳膊，却没想到这回她后退一步，躲开了。

　　有东西变了。

　　冯兰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时，惊慌的感觉就像一阵暴风雨，迅速掠过她心里。

　　学校不适合发作，她镇静好一会儿，才狠狠的盯着徐枝窈，说道：“周六放学早点回来，看来我得在家多留几天了，看看是谁这么坏，教你和妈妈顶嘴！”

　　徐枝窈看着冯兰怒极的背影，将恐惧生生压了下去，她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这一次，她不想再逃避。

　　回到教室，午休已经开始，徐枝窈恢复往日的平静，见徐臻臻趴在桌子上睡觉，她便小心回到座位，然后开始自习。

　　周六这天，徐枝窈一直忐忑不安，面上却没显出什么，和徐臻臻告别后，她径直回到家里。

　　冯兰破天荒的下厨房做了一顿饭，见到徐枝窈回家也没生气，笑意吟吟叫她吃饭。

　　徐枝窈却觉得一阵恶寒，她等着冯兰的质问，却发现直到睡觉，冯兰也没说什么。

　　第二天下午，徐枝窈仍打算两点出发，临出门前，冯兰终于发作。

　　“我问了大娘，大娘说你最近周天都是一大早就走了，你去哪了？”

　　徐枝窈慌乱了一瞬，但确定周泾渭不可能被冯兰发现后，她镇定下来。

　　“回学校了。”

　　冯兰笑了，她当然不信：“你最近变化太大了，以前那么听话，现在敢和我顶嘴了。”

　　“不要以为你最近成绩进步就了不起，成绩好，人品坏了我照样得管你，每次你一认识什么朋友，你的脾性就变了，这回更好，早恋、顶嘴都学会了。”

　　“和别人没关系。”

　　“哦，那和谁有关系？和我吗？”

　　冯兰似笑非笑，徐枝窈却了解她，她已经到快发作的边缘。

　　徐枝窈抬起头，迎上冯兰的目光，她的表情很平静，对冯兰而言却是挑衅，于是下一刻，她看见冯兰神色大变，一只手朝她挥过来。

　　不过这一次，徐枝窈颤抖着，敌过了恐惧，在伸出双手去挡冯兰挥过来的手时，她脑子里一片麻木，但终究是挡住了。

　　她的身体和手，都抖得厉害。

　　在冯兰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母女俩厮打起来。

　　房子里充斥着桌椅板凳等家具撞击的声音，徐枝窈一言不发，死死抓住冯兰的双手，听她发疯一般在耳边叫喊着。

　　隔壁大娘听见动静，早来到门外，一边大力敲门一边劝解，母女俩充耳不闻。

　　经过良久的对峙，随着一声闷响，徐枝窈将冯兰完全压制在地上。

　　这个过程中，她的胳膊被冯兰抓了许多带血的指痕，但她一直未还手。

　　徐枝窈坐在冯兰身上，狠狠盯着对方，双手仍旧死死压制着对方的双手。

　　冯兰头一回见到徐枝窈现出戾气十足的眼神，被压倒那一刻，她明白那些变化的东西改变不了了，那一瞬间，她的气泄了，再也使不上劲儿。

　　察觉到冯兰手里没再使力，徐枝窈也渐渐松手，只是脑子仍旧麻木，连手臂上的疼痛都没顾上，她慢慢起身，拿起书包，打开了房门。

　　“冯兰……你……你……”

　　门口的大娘看到徐枝窈狼狈的模样，正要骂冯兰，却看见冯兰头发凌乱倒在地上，似乎要比徐枝窈更狼狈一些，她支吾了半天，终于是没说出话来。

　　眼见徐枝窈要走，冯兰翻身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捞起一只凳子，抢在她出门前坐到了门口。

　　“今天没我同意，你哪儿也不许去，从今以后，你要回学校，必须周一早上去！”

　　“冯兰，你这是做什么？”大娘见状连忙去扒拉冯兰的胳膊，“枝窈是去学习，你做什么又要发疯？”

　　“呵！”冯兰冷笑一声，“你问问她，是去学习吗？怕是去找她那些不三不四的同学，只顾着疯吧。”

　　听到不三不四，徐枝窈眼里再度现出警告。

　　“请你尊重我的朋友！”

　　冯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嘲讽道：“你把那些朋友看得比命重，为了她们和自己亲妈动手，这样的朋友值得尊重吗？”

　　“我没动手”徐枝窈直直盯着冯兰，顿了顿又说道：“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打不过我了。”

　　“……”

　　听着这话，大娘一面惊讶，一面看冯兰的脸色阴一阵晴一阵，心里却莫名替徐枝窈长出了一口气，这丫头终于晓得反抗了。

　　一阵沉默过去，大娘眼看母女俩就这么僵着，她只得又两头劝解，看两边始终无动于衷，也没有再动手的迹象，只能叹一声气，回自家忙活那些鸡鸭去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冯兰坐在门口，徐枝窈则仍旧站在原地，连背上沉重的书包亦未曾取下来过。

　　最终，还是冯兰突然发出一声笑，对峙被打破。

　　“算了，你去吧。”

　　徐枝窈的身体终于动了动，她一言不发，从冯兰身边走过。

　　冯兰看着她，脸上皮笑肉不笑，今天已经是和厂里请的最后一天假，她不能再耽搁下去。

　　她晓得许多事已经变了，尽管她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让徐枝窈短时间里变化如此之大，但有一点她确认，眼下徐枝窈还离不开她。她倒想看看，没了她的钱，徐枝窈能撑到什么时候，那些朋友再好，能白给她钱？

　　何况，她还有能拿捏徐枝窈最根本的东西，徐枝窈的身份证和户口都在自己手里，若有必要，这大学不考也罢。

　　冯兰从衣柜抽屉里翻出户口本和徐枝窈的身份证，塞进了随身携带的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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