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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瞎子
这蛇妖很聪明。
估计这一路上异常的通畅也有他的手笔。
白晴不记得自己以前见过这么漂亮的蛇妖。
重情义的一向是妖族,说她一句性情阴晴不定都算是委婉的说法,白晴很有自知之明。她并不对蛇妖卖的人情有什么表示,只是意味不明地敛下眼,轻笑一声,道:“好啊。”
“我记住了,但我走得慢,托你告诉那个卖消息的。”白晴舒了下腰,像是有点困了,语气懒散,“我写信去,落款,花倦亏。”
“……”
她不等蛇妖反应,转身便欲走。
白晴一动步,原本安静的小妖们立马躁动起来。
大概是那蛇妖看起来脾气太好的缘故,小妖们虽然有点莫名地害怕他,但还是被八卦的心思压过,小范围地交头接耳起来。
更多的是小小的形似毛虫的一堆小妖怪,委委屈屈地跑过来,痛诉自己被踩瞎了一只眼睛,老大还不要他作声呜呜呜。
藤曼精快速地在岩石上摩擦,以此发出声音来安慰他们:“没关系啦,老大不是答应了把你死对头的眼睛挖下来送给你吗,别难过了。”
岩石没有成精,不能发出声音抗议,但是岩石上的苔藓小妖们非常愤怒,疯狂摇摆唾骂无良藤蔓骚扰邻居。
可惜由于动静太小,被无良藤蔓完全无视。
小妖怪还是很委屈地哭哭:“呜呜呜每次那个二足一来,我们的兄弟姐妹就一定是死的死伤的伤,我真的恨她呜呜呜……”
藤蔓不说话了。
抗议的苔藓也不说话了。
帮着瞎眼的小妖怪的兄弟姐妹也不说话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眼瞅着白晴越走越远的身影,心里庆幸这个二足听不大懂妖族语。
这儿有点年纪的妖怪,基本上都听过她的名字,甚至有一阵子,她的名号在妖土比在魔窟还响。
不知道哪个闲得没事的,还给她起了个绰号——
毒瞎子。
毒的名号是好解释的。这家伙惯来喜欢折腾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只要她想,甚至留不下什么痕迹,只能听说谁家的孩子毫无预兆地忽然就病了或是死了或是一病不起了。
找她呢,是多半不认的。
以至于有段时间出现了很奇特的一个现象:魔窟或是妖土上的谁谁谁,忽然得了说不清道不明治不好的病症,其亲人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寻医问诊,而是四处打听白晴在哪儿了。
打听之前,是势必要恨恨地骂一声不得好死的家伙的。
瞎子则是妖土上特有的说法。
白晴当初莽撞着四处来去,眼前晃过了许多人,一个没看入眼内。
她没缘故地毒杀了人,人气势汹汹来复仇,她似乎看上去还颇失望。只是神色懒散地半抬起眼皮,兴致缺缺地问做什么来。
还对着快气死了的家属“哦”一声,语气很不耐烦,完全对家属的愤怒置之不理:“没记住,你非得让我把那谁名字念出来才肯死么?”
完了她还理所应当来一句:“你乐不乐意干我甚么事,想杀便杀了。”
白晴说这些话还不分场合,不管是自己要死了还是对方要死了,都是一脸无所谓的神情说的。
眼珠子都被挑出来了,仍然弯着血肉模糊的黑洞洞的眼眶冲人笑,血从嗓子眼里涌出,又被咽回去,白晴嘶哑着声音嘲讽:“我还是不比他死得惨,你得等肉溃烂得溢出脓水,身上挤不出一点血才对——你分明自己睁着眼看了七日,怎么还是记不住他怎么死的呢?”
毒瞎子的声名传得太惨烈,以至于很多妖怪后来撞见了她本魔也没认出来。
毕竟都听说过这么个异瞳的魔,想的都是三头两臂头生漆黑大角后有喷火长尾的,哪想得是这么个看起来柔柔弱弱肩不能扛的弱女子。
……后来是认得了,但显然人族那边还是不知情的。
据说白晴第一次听说这绰号的时候,她刚杀完一只凑她脸上的妖怪,神色漠然盯着满地的血,仿佛陷在一个深而无法挣脱的梦里,只能看着,而无法动弹。
像在回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这时候她听见身后一道含糊的声音,像嘴里的血还没吐干净,咬牙唾骂了一句。
是妖族语,白晴听不懂。
白晴停在那个妖怪的面前。那是个浑身通蓝的妖怪,有一对很厚的耳朵。
在弥漫的腥气包裹下,白晴半跪下来,用沾满鲜血的指尖挑起他的下颔。她没有做任何威胁性动作,语气也很平淡,异瞳中却散发出分明的恶意。
黯淡的天光倾泻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再说一遍。”
妖怪梗着脖子,重复了一遍。
白晴抬手,轻轻揉搓他左眼上血肉外翻的伤口,血洞上冒出白沫,被她用指尖抹去:“人话。”
妖怪在剧痛中不自觉发出难捱的呻吟,尚完好的右眼不断外翻,痛得几乎想不起来怎么说话。
他照做了。
听说那天,阴晴不定的毒瞎子一个人独自笑了好久,没人理她,她就很莫名地孤身坐在河边的藤蔓上。植物吃不下她,被折腾得干呕,她也不在意。
声音都嘶哑了,仍然笑。浑身的血气都被风沥干了。
那只告诉她的妖怪莫名地活下来了。
整家的妖都死了,就剩他活下来。
活的时日也不长,只够他讲完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在所有人都以为白晴特别喜欢这绰号之后,他英勇地前去找白晴寻仇,毫无疑问地死了。
再后来,就听说那个取绰号的妖怪在某天忽然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
所有妖怪都猜到,都不敢说。
只有一遍一遍地,咒这早就家破人亡活该死了八百遍的家伙,去死。
此时,仍然注视着白晴背影的小妖们,敏锐地察觉了骤然挡住白晴去路的庞大身影。
老大交代过要拦住的,这只能是拦都拦不住的。
小妖们神情一凛。
众所周知,魔族重情,妖族重义,人族重伦理。在妖土上,打架有一半是因为乱创的时候创到别人了,另一半就是打架一不小心打死了,其义兄义弟义姐义妹义不知道什么东西来给寻仇来的。
但是呢,寻仇吧,也得分点情况。
血仇那是没得说,但要是一开始就丁点大点事,一个不乐意了呜呜地哭着回来搬救兵,然后一大家子一个一个排队挨个送的行为——那纯粹就是脑子有点大病。
他们正想着,就见那个庞大的身影还没来得及铿锵有力地质问出声,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影一晃,悄无声息地缓缓倒下。
而宣称自己走得很慢的魔族白晴姑娘,已经步履轻快地绕过地上栽倒的无声无息的庞然大物,只一眨眼,身影就消失在了悉悉索索的林间。
众小妖:“……”
他们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地上睡得很安心的大妖怪,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再次转向刚刚还一个劲哭哭此时安井如鸡的小毛虫,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看吧,一门脑筋只想着寻仇是这样的。
小妖怪畏畏缩缩,委屈巴巴地拼命点头,表示自己只是闲得慌,并不是和地上那只一样悲惨且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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