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疯人愿

　　他知道……他知道！荣泽山知道自己被人安了追踪器，他用了一天一夜，完成了他的作品，完成了，他对我们的挑衅和威胁。
　　“不该啊、小行怎么可能会被他发现？——你家那口子现在在哪儿？”林子良拧着眉头问。
　　我睁大双眼,连忙去翻手机,指尖发颤,竟是连按键都按不成，我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在家，他现在就在家。哥，快带我去......这个符号，马上就要连接完了。”就差最后一个短竖，会穿过半圆，和横线产生交点。而那个交点，就是华的房子。
　　林子良似是愣了一不，自言自语道：“真稀罕，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喊哥、还会求我帮忙——坐稳了，”他腾出手拍了拍我的头，“哥带你去找那狗东西，让你亲手杀他。”
　　我胡乱应着,终于拔通了电话,“花儿,”
　　我的声音还没随情绪平复下来，对面的人立刻觉察出了不对劲：“怎么了阿年？”
　　“你在家吗？”“对啊，刚到。”
　　我深吸口气：“你现在，去和朋友们立刻把所有的灯都关掉，然后一起躲到没有窗户的房间去。就现在,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们不能出来,明白吗？”
　　他应下，又问我：“你在哪儿？有没有危险？”“我没危险，具体内容我不能告诉你，花儿，但我没危险，身边有同事呢又不是单枪匹马。”
　　林子良在一边小声吐嘈，“但也不是千军万马，就我一个人。”
　　华晨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半天也没想出来一句话。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闷闷地说：“别操心我，保护好你自己，放心大胆地去做你该做的。”
　　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尽管是再正常不过的警察保护群众，他还是不习惯这种被动保护，尤其是被女朋友保护起来的感觉。
　　可时间紧迫，我一时也不能说什么。林子良看我挂了电话,又让我通知队里来支援。
　　“只是让大家形成一个包围圈，顺便疏散周围群众，不耽误你。”
　　我刚要打电话,林子良又淡淡开口:“别通知陆悯。
　　我迅速反应过来：“你怀疑他？”
　　林伸过来根烟示意我给他点上：“你问我是不是怀疑他,而没有想到我不让他来是保护他，说明什么？嗯？你也怀疑他，不是吗？”
　　“陆悯喜欢我，他在我面前藏不住，”我没收了林子良的打火机，无声地谴责他这种车里抽烟还不开窗的行为，“你呢，你怎么看出来的？”
　　林子良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打火机，也只好叹道：“我查这事儿可比你工作都早，陆悯嘛，跟你差不多大，毕竟年龄小，是我最确定的一个——但他只是个副队，肯定还有更大的鬼指引他，要不他不至于才这么年轻就成鬼，没人带着，他兴不起什么浪。”
　　我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一不留神彼他夺了回去，我没说什么，将指关节按得“咔咔”响、活动着手腕。林子良不可置信地看我：“我就只是把我的打火机拿回来而已，你这就想弑兄了？”“啊？没，我就是提前活动一下，一会儿对付荣泽山。”我被逗笑了，又被他苦口婆心地劝：“你要是以后不想再碰琴了就和他对拳——你瞧瞧你那手，又小又细，和我对一拳，你这手就得碎。”
　　刚刚那个关于内鬼的话题被我俩轻轻揭过，现在眼下有更要紧的事，不太适合深入探讨这个问题，
　　雪下得又急又快，地上已经铺了薄薄一层。我打量着四周，显示屏上可以看出荣泽山离我们不足五十米，队里发来消息，我让林子良看。也却不扭头，专心开着车：“谁带队？”
　　“没谁带队，来了六个同事，——我以为云姐会来，”
　　“云姐是咱们这边的人。她会留在局里看着鬼”
　　他话音未落，“砰”一声，车子立即偏移失控。
　　后轮胎中枪了！”我将身体放低，车子正好驶到了巷子口，我你吼道：“下车，车上不能待。”
　　又是一枪，两个后轮胎全被打爆，开枪的人在车门上不痛不痒地崩了一枪，你是催促我们赶快下车。
　　我略开了条缝，金蝉脱壳般把我的白羽绒服留在座上，只穿着单层的警服从车门滚向车底。林子良那边对着巷子口，他迅速地躲入了黑暗中，从里面看我：“祁风年，你想干什么，快过来。”
　　我眯着眼，抓准了敌方的方位，低头笑了一声，“林队，我想你可能得换个车了。”
　　我朝那边放了一枪，趁对面不备，转身滚了出来，朝着车前油箱处猛开几枪。
　　火势窜天而起，爆炸的声响和热浪成了我的掩护。我站到林子良身边，紧盯着火光对面模糊的漆黑巷口。
　　林子良心痛地说：“还好这片没人住，要不你就有责任要追了——让你对象赔我辆车。”
　　我没空理他，躬着身子，右手紧握着枪像伺机而动的狼。我夜视极好，能清楚地看出来，对面的人影走了出来。
　　队麦里传来声音：“队长，小祁.需要支援吗？”
　　“不用，你们围好圈就行，派三个去保护好群众住所，剩三个路口围截。”我冷声吩咐。
　　“小祁？”
　　林子良打了个哈欠，开口道：“对面就一个人是吧，——说实在的，我在这儿都多余——。听祁风年的。”
　　我没再说话，盯着对面的人影缓缓走近。是荣泽山的脸，他挺高的，透过火焰上端我能看清。不过他好像瘦了很多，正常人短时间内不会瘦这么快的，我断定，他之前身上的那一堆肥肉应该是假的（根据我多年名侦探柯南的经验）
　　“祁风年，——我高估你了，我以为你会一个人来。他双手满不在乎地举着，右手拇指上转着枪。
　　“伦理说，你这种小蚂蚁，我一个人就够了；但是你可是犯罪嫌疑人，我们还是得按法律程序来。”我丢下林子良，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荣泽山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惊奇地说：“你还挺正派，我给你这么大一个惊奇，我以为你现在会马不停蹄迫不及待地杀了我。”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看，我们不如放下枪，好好谈一谈。”
　　我不屑地发出一声嗤笑：“谈一谈就免了，倒是可以放下枪，好好打一场。”
　　荣泽山用枪口指了指林子良的方位：“不用枪…一对二，太不公平了。”
　　“可别，我就一开车兼看戏的，没看我刚刚一枪都没开吗？——子弹全给她了，”林子良靠着巷口墙壁扬声道，“你们打，你们打，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妨碍到你们。”
　　他可是挑了个好位置，车挡着火围着，荣泽山根本射不到他。荣泽山啧啧称奇，瞄了我一眼：“你们条子内部，有点好玩哈。”
　　“确实，比你们真‘看官’还看官呢。”我冲林了良翻了个白眼，仗着他看不清，又比了个中指。
　　“好了，唠嗑时间结束，我同意和你不拿枪打，“荣泽山把抢丢远，又示意我也丢开抢。他继续说，“我尽量不打你脸，毕竟被打死还是挺难看的——”他的话音还没落下，使迎来了我的迎面一击。
　　我借力车上的后视镜和车顶，跃过了火焰的阻拦，抽出腿侧的军刀向他刺去，荣泽山当然不会赤手空拳跟我打，“铛”一声将我刀尖拍开，
　　我顺势用刀将他的胳膊挑高，身体下移呈滑翔状，借着自上而下向他飞扑过来的重力横腿踹向他的胸口，这一脚会很疼，荣泽山被我踹得连连后退，险些摔倒。我也弹到一米开外，未待他歇气，便又向他刺去。
　　“妈的，小瞧你了，”他呼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再次挥刀抵挡“不过我劝你，毕竟是女人，手腕没劲儿，别跟人拼刀。”
　　“反派死于话多。”我冷着脸回了一句，动作愈发变快。天下武功，毕竟还是唯快不破，军刀对我来说还算轻巧，我又不傻，不会趋利避害吗？
　　荣泽山不断防守后退，但也不落下风。我露出一个破绽，他却没接这个空子，而是在我下一次举刀时猛地用刀背将我的手腕拍开。我手腕疼得几乎发软，刀从手中脱落。荣泽山竟也丢开了刀，挥拳朝我面门打来：“你的刀用得很好，但还是那句话，你的力量不足。”
　　这速度，这臂长……他这一拳，得有五十公斤，比我还重，打到身上一定能把我浑身骨头都震碎。
　　我轻笑一声，那他的胳膊一定很硬吧。我向后下腰，抬脚倒勾住他的肩肱，右手从上向下压他
　　的腕骨，借力蹬上他的肩头，用膝盖夹抵住他的后脑勺，小腿交缠住整个颈部。我腿部发力，连接着荣泽山的身体整个向右拧转，在落地时再次抵死了他的后颈。
　　腿力加体重，是可以比过他的拳头的。我听到.他骨头作响，干脆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对准他的太阳穴，一拳一拳地挥打，
　　荣泽山一开始还有劲反抗，直至被我揍晕。我面无表情，血的味道刺激了我，不是什么手刃仇敌的快感，只是想到他拿华晨宇威胁我，并在今晚想要对华晨宇动手，我就再也控制不住骨子里的暴戾和极端，几乎到了失控边缘。
　　但我不能这样把他打死，这属于虐杀，不属于自卫和合理反击。我站起身来，用脚尖把这个死狗一般的正面翻了回来、正面朝上。我握住刀，用鞋踩住他，弯腰举刀向他心口刺去。
　　“祁风年，.住手，不能杀了。”
　　我猩红着眼缓慢扭头寻找声源。不远处的林子良脚尖一顿,没再靠近我,只是举着手机道:“师父来电话了,那姑娘的照片不知道被谁发到网上了，现在案子影响扩大，荣泽山不能随便死。”
　　我没动，仍是死死地看着他。明明我的头部没有受到重击，可我感觉我的脑海内满是热浪和喧嚣，做不到深入思考，像是一头野兽，一时不能明白现在是什么意思什么情况。
　　林子良向我走近一步，我立刻“唰”一声亮出刀。……我听懂了，慢慢地撑着地面起身。“…都骗我”，
　　声音太轻，连我自己却觉得这像梦话一般。我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但突然就是委屈至极，像个找不到路的孩子一样站在原地，茫然地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直到有个声音喊醒了我。
　　“阿年。”
　　我手里的刀“咣当”一声掉到地上，抬眼看向那个离我越来近，已经落了满头白雪的人。
　　别过来，华晨宇，你不该看到我这幅样子
　　他身后跟着一堆警察保护着他，我有一瞬的恍惚，彷佛躺在地上那个不是罪犯，我才是、
　　“阿年，过来。”
　　我仍是警惕地看着那群同事，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直到林子良招手让他们过去，我和他们擦肩而过，终于走向那个不会走开，会安静地在大雪中等着我的人。“抬起头”他垂着眼替我抹去脸上的血迹，发现那并不是我的、
　　“转过去。”我转过身让他检查，所幸也并无刀伤。
　　“伸手，”言简意骇的命令，我却攥紧了双拳。我的手在刚才几乎已经失去了感觉，疼痛后知后觉地复苏，钻心的疼，从指尖到指节再到手腕，我甚至想，是不是已经碎了。
　　其实还得感激姓荣的那脑残太自大，用的是刀背而不是刀刃，要不然我干脆就没手了。
　　我心虚地不敢伸手，抬眼看见华晨宇皱起了眉。我撇撇嘴，更委屈了：“你生气了？
　　我一开口，就再也无法控制情绪。我知道我很反常，但，我就是害怕，我就是觉得他不该看到我杀人的样子。我不敢给他说话的机会，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哽着声音自暴自弃地向后退了一步：“我
　　我很可怕，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你——”我闭上眼，轻声说：“你要是想，可以和我分手。”
　　冰冷干燥的手掌抚上我眼尾，像极了那天晚上我们初遇时他为我拭泪。他把我向他怀里拉去，叹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就哭成这样，还提分手，祖宗，你一个小丫头耍个刀挥两下拳，哪儿可怕了？警察反击罪犯哪儿不正常了？”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你不生气了？”
　　“生气，当然生气，”他弯着眉眼，却没什么笑意，“我气你把我说的话当放屁，气你看见我磨磨蹭蹭不敢过来还往后退，更生气你居然还跟我说分手.”
　　我眼都不敢眨一下，可怜巴巴地看他，把心一横：“那，你罚我吧。”
　　他气笑了：“罚你？怎么罚你？这么大了，打不得骂不得；连手都不让我看一眼，你躲什么？我罚你现在给我弹琴你弹得成吗？”
　　你就是现在让我趴这儿挨打我都敢挨；不就是疼点儿吗，我有什么不能弹的？
　　我这样想，但没教吭声，老老实实伸手给他看。说是伸手，其实根本伸不直，手腕用不上力先不提，刚刚揍荣泽山太狠了，我的指关节都破了皮，像是被车碾了一样微曲着。
　　华晨宇不敢碰我，他的指尖比我颤得更厉害。良久，他小心地避开我的手重新揽住我：“你不听话。”
　　“我听你的话了阿年，你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让我像懦夫一样躲着我也躲了——但你没听我为话，我不过是求你别受伤，你却什么武器都不用，把手糟蹋成这样……这次是手，下次又该是哪儿？”
　　他闭上眼睛，声音轻极，却带着种不容置喙的偏激：“孩子大了我没法管，是我的威胁不够.——这样，以后你哪儿折了我就把自己那儿也打断，你哪儿中刀我也就给自己一刀；你中枪了，我没子弹不能一样，那我就把自己那儿废了好不好？ ”
　　我浑身颤抖，在他的桎梏中动弹不得，他把我抱得更紧了些，厉声道：“说话，好不好？”
　　我拼命摇头，抽噎着骂他疯子。我信他做得出来，我快气炸了，还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愤愤地往他敞着拉链的袄里拱，发誓要把所有的眼泪鼻涕都蹭他衬衫上。
　　这一拱，把头发彻底拱散了，他送我的发圈掉在地上。他安抚地拍了拍我仍在发颤的背，把袄脱下给我穿上，又单膝蹲跪到地上，将发圈拾起来套在手上，从下往上一颗一颗给我扣好袄上的扣子。
　　别人日行千里，我日心动千次。我低头给他轻轻抚去满头的雪。他没帽子，这雪下得又急，我才将他头上的雪弄下来，大片大片的白绒便又争先恐后地扑上了他粉玫瑰一般的发丝。
　　他系完了扣子，但没起身，任我摆弄他的头：“别拍了，和你共白头呢。”
　　“士”我嘴上嫌弃，心里却想到了白居易写给故友元稹的“君埋泉下泥消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有朝一日，会不会我也一样，销骨于泉下，等着他在这样一个雪夜，来回忆我。
　　“别那么现实主义好不好，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你在为我加冕啊公主殿下。”他仰起脸看我，这次是真真切切满是笑意。
　　“给国王加冕的是教皇。”我连忙扶他起来，仍是“现实”地给这位“浪漫主义”艺术家泼了盆冷水。
　　他想了想，“那算了，教权与王权是对立的，我宁愿当阶下囚，也不会和你争权的，”
　　我不说话了，装作脸是冻红的——堂堂文科生，最终还是败给了会说情话的艺术生。
　　算了算了，他一个两次专业得满分、文化保超出分数线五十来分，常年奖学金得主的学霸，真让他回顾起高中历史的话，恐怕下一次，我俩就得角色扮演封君封臣制了。
　　“你的衣服呢？”
　　我心虚地朝那边的车努了努嘴。我俩在这儿说了半天，而远处的林子良已经把车，荣泽山，火，一条龙全处理好了。同事们该干活的部分配完了，就剩林子良靠着路灯等我们腻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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