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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 海水梦悠悠
兰因絮果,浮生若梦。
周童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长到梦里像是过了半生。她好像被魇住,怎么也醒不来,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被动地看着自己过着另外一种人生。
虽然她是旁观者的视角,但她自己的感受又是如此真实,她几乎以为这就是她经历的现实。
有时她能够听见一些断断续续来自外界的字句,但是怎么也记不完整。
从常州回来后,周童去了江南各地处理各个飞鹤楼的事务,回到青州城,已是飞雪隆冬。
那时她正在去飞鹤楼的路上,青州城雪后的早晨空气寒冷而凛冽。周童昨夜连夜处理紧急事务,几乎一宿未眠。冷空气让她清醒了许多。
走着走着,周童感觉脚下的积雪越来越深,但她不知怎的无法后退,只能一直前进。逐渐,积雪没过了她的腰,她的胸口,她的肩膀,她大声地呼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突然她看到李瑶焦急的面孔。她嘴里说着些什么,一边对她伸出手,周童努力想要抓住她的手,可始终够不到,而白色的雪终于充斥了她的视线......
“童童,童童......”
恍惚之中周童听到有一个女声在叫她。她很想答应,但是发不出声音。怎么办,那个女声渐停下,带着失落地轻叹。周童感觉很难过,努力地想要回应她,最终,她努力动了动手指。
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床前坐了两个人,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站在病床旁边,鬓角已经斑白,是她的爸爸。妈妈坐在她身边正在拉着她的手抹眼泪,她的头发染了又染,却还是白了一半。
她张开干裂的嘴唇,叫了一声:“爸,妈。”声音嘶哑得好像不是她自己的。
现实纷至沓来,梦境犹未退去。
经历了梦里的失去双亲之痛,周童再看到父母,只觉得恍如隔世。珍惜和爸妈在一起的时光这个念头在此刻格外的清晰。
周慈溪冲去叫了医生,医生护士涌进来查看她的情况。
周童迷迷糊糊地,渐渐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医院。
她从大一开始就报名去青城做环境保护义工,连续报了几年,终于在大四的暑假报名成功,
周童抱着一种实现心愿的心情,踏上了这段旅程。然而在去往保护站的山路上,大巴出了车祸,一声猛烈的撞击之后,周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点儿真背啊。周童躺在病床上,默默苦笑。
在后来和爸妈的交谈中,周童才知道,自己现在在青城的医院,脑震荡昏迷了半天,右手骨折,其他倒没什么大碍。
周慈溪,也就是周童的老爸,打听过了,车上的其他人也都是受了程度不一的外伤,好在无人重伤。
他们一接到医院的电话,就买了机票赶往青城。周慈溪悄悄告诉周童,她妈妈冯媛在路
上哭了好几次,埋怨自己不该让周童去这么远的地方做义工。
她本来以为自己并不后悔自己做这个决定。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接下来的就交给老天,她没办法控制的。哪怕这在别人眼中有些异想天开,有些危险,这是她一贯奉行的想法。
但是看到爸妈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埋怨她的决定,周童反而觉得内疚。暗暗下决心以后做决定要更加慎重。
有爸妈的看护,周童安心地养伤,一天就是醒醒睡睡,精神逐渐恢复过来。但她昏迷期间做的那个梦异常清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一遍一遍地回想与琢磨,甚至记在了备忘录里,害怕那个好像有着寓意的梦,从她的脑袋里溜走。
在医院住了几天,终于可以出院了。做义工的事当然也泡汤了,周童便和爸妈一起回了京市,在家中好好养病。
在青城,楼房都很矮,人也少,在青城参加义工培训的时候,她最喜欢在街上晃晃悠悠,观察来来往往的人群,再到早市转上一圈,淘点有趣的小东西。
回到京市,周童感觉就像回到了高楼大厦的一个小格子里,人不由自主地变得紧绷了,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
就算她从小住到大,早就已经习惯大城市的快节奏和疏离的人际关系,还是不免偶尔觉得气闷。
有一位散文家曾经写道,“小病怡情”,她在家养病倒也不觉得无聊,每日看看书,追追剧,吉他是玩不成了,日子慢下来,倒也自得其乐。她反而很享受这份难得的清净。
这天,周童正一个人在家追离婚综艺,追到离婚夫妇真情流露的时刻,周童正看得投入,哭的双眼通红。
一阵门铃声突然响起,以为是快递,周童抹了抹眼睛就穿上拖鞋去开了门,没想到正对上了那个想见又怕见到的人。
穿着家居服也没洗头,双眼红通通的周童僵住了,随即说了一声稍等,把门关上,用最快的速度换了一身衣服,顺路扔了一下各处的零食袋,然后冲到门前把门开开,“不好意思哈,快进来吧。”
门外的男生穿着一身休闲服,因着她这一番操作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即,进了门,熟门熟路地把手中的果篮放在了桌上,之后走到她身前,看着她打着石膏的胳膊,道:“我听我妈说了,你这胳膊咋回事,怎么受伤了也不说一声。”
周童讪笑:“这不是没啥大事么,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你怎么来了。”
“我刚好从学校回家拿点东西,顺路来慰问一下你。”见周童确实只是胳膊受伤,精神状况也不错,男生放下心来,窝进了沙发里。
“我谢谢你哈。没啥事,就是义工的事泡汤了。”周童叹了口气,坐在男生旁边。经过这回的事情,周童心里直犯嘀咕:难道这个去做义工的愿望就这么难以实现?
“还惦记着你那义工呢,”男生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我早就说了怕有什么事,那么远的路,在家待着实习一阵多好。”
“你不懂。”周童反驳道,“我这是为保护地球做贡献。”
“这是差点把自己贡献给地球了。”他嘴上不甘示弱。
周童撇了撇嘴,吵架她从来跟不上他飞快的脑回路,只好一个白眼奉上。
冯媛正好买菜回来,见了他在家,惊喜道:“小朗,你来了,我准备晚上炖个红烧肉,留下来吃饭吧,叫上你爸妈一起过来。”
冯媛和王朗妈妈是多年的闺蜜,买房子的时候买在了同一个小区,因而两家人交往十分密切。小时候,王朗和周童经常串门蹭饭。
其实主要是王朗来她家蹭饭,因为,他妈妈的手艺呢,确实是有些一言难尽,小王朗从小就知道趋利避害,常常放学自动跟着周童后边跑到她家来,甜甜地叫着冯姨。冯媛也乐得再多添一双筷子,咳咳,到后来就变成了三双。
王朗站起来,和冯媛笑着打过招呼,道:“不用了姨,我今晚不在这吃,拿个东西就回学校了。”
周童妈妈换了鞋,放下手中的菜,道:“行,下次来家吃饭,给你做四喜丸子。”
王朗笑道:“太好了,最想念冯姨的手艺了。”
“哎对了,小朗研究生打算去哪个国家呀?”
“已经申请了M国的研究生,拿到offer了。”
“你妈听到可得高兴坏了吧,太好了,你这周哪天有空,阿姨给你好好庆祝庆祝。”
一番闲谈笑闹,时间飞快地溜走,王朗得回家去了。这是周童做了那个梦后第一次见到王朗。
一颗飞扬的心渐渐平静。像是急急地喝了一杯酒,喝的时候很豪迈,但过了一会,后劲就上来了。
王朗和周童同岁,在他们12岁那年,王朗的爸妈在周童家的小区买了房子,搬了进来。他们住的楼就隔着三栋,两个孩子又同样年龄,父母交往十分密切。从此,王朗就占据了周童此后的人生。
一开始总是结伴上学放学,互相耍贫斗嘴。初中的时候王朗皮得不行,经常出去疯玩作业也不写,总是求着周童借他作业抄抄。
当时周童很奇怪,自己成绩中游,为什么王朗总是向她借作业,不向其他学习好的同学借。
王朗不在乎地说:“我抄那些成绩好的全对了,老师不得怀疑我呀。”说罢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探着脖子看她刚写完的答案。
周童对着卷子反应半天,才想到反驳的话,而这时候王朗早就抄完扬长而去,留她一个人在座位上生闷气。
后来不知道哪一天,周童突然对着这个占据了她大半青春的男生,产生了青春萌动的感觉。而彼时王朗正在追一个隔壁班的女孩。
于是这份心思就被心思敏感的小周童藏住,成了少女不可说的心事。
后来高中他们考入了不同的学校,都在C城,联系变少了,但是他们还是会定期互相分享自己的生活,谈天说地。
周童哪怕高中课业最忙的时候,和王朗发短信聊天,一聊就是半天过去了,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那时候也是她爸妈吵架吵的最严重的时候,门外是讽刺和尖酸,是成年人解决不了的困境,而门内,和王朗的聊天就是小周童的庇护所。
周童每次都会特意准备一箩筐话题,而王朗擅长将一个话题延伸,深入谈他自己的观点。每次和王朗聊完天,周童都感觉自己被治愈了。
到了大学,周童学的导演,王朗学的建筑,各自去了C市的两所大学。
但是这份执着的属于她自己的感情,却晃晃悠悠度过了九年的光阴。
他可以与她彻夜长谈,又可以转身几个月不回消息。
在她袒露脆弱的时候,他可以像个老父亲一样絮絮叨叨地操心着她,让她感到发自内心的温暖。却又在她鼓起勇气表白时,婉言相拒。
她感激他不会让她感到难堪,更加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
他带给她极致的爱和喜悦,也给她极致的死亡和痛苦。
周童不理解,为何她会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冷淡寝食难安,反复思索。但还是忍不住在他生日的时候发一句生日快乐。
也不明白明明她许多次想要放手远离,忍耐着不联络他,而他却时隔数月主动发来消息关心,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而她又再次因为一条消息头昏脑热。
她更害怕的是,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她独自臆想出来的独角戏,可怕的操盘手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就这样挣不脱,放不下,剪不断理还乱的种种心绪,磕磕绊绊伴她走过了初中,高中,再到大学。
对王朗是一种执念,还是喜欢?周童已经分不清楚了。
只是周童去图书馆自习的时候会想到王朗,晚上临睡前会想念王朗,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会想到王朗。
思念变成了一种挣不脱的卑劣习惯。
她努力地想要摆脱,却无数次败给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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