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点盏蔷薇灯

　　江灯：“……”

　　这种场面他其实见多了，在梦境里这并不少见。

　　但他这个人，对除了陆娴以外的任何人和事都没什么兴趣。

　　有一些人的梦境大胆到在野外能衣不蔽体，还有一些人三两成群，白日宣淫，不过江灯都毫无波澜，甚至能看睡着。

　　不过陆娴喜欢的话……他默默往旁边挪了几步，防止遮住她的视线。

　　春和被景明意压在身下，他一只手扶着春和的腰间，一只手撑在树干上。
　　景明意熟练地撬开她的唇缝，将温软湿热的舌头送进去，两相交缠，急促的喘息都掩盖不住动情的水声。

　　两人明显褪去了少年时代的稚嫩与青涩，樱花树下，穿着西装的男人宽肩窄腰，忘情地亲吻着他的新娘。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五个年头。

　　在这个漫天飞花的季节里，办了一场只有两个人的盛大的婚礼。

　　婚后生活其实和恋爱时大差不差，春和喜欢赖床，景明意每天做好早餐，帮她把牙膏抹好，然后回到卧室，和她说早安，再把她从被子里拔出来，从春夏到秋冬，拔了一年又一年。

　　当然，这是景明意在家的时候，他一出差，春和就自动恢复到定几十个闹钟的状态，只不过最后把她叫醒的，还是景明意从千里之外的地方打回来的跨省或是跨国电话。

　　景明意经常出差，年底的时候更甚。一个月三十天，春和感觉有二十八天他都在天上飞。

　　两人都在家的时候，春和每天晚上都会把空调调低，然后抱着珊瑚绒毛毯靠在景明意怀里，把他当大型猫窝，舒服地窝在里面看电影。

　　看的全是和《love 爱》一样不知所云的烂片。

　　景明意出差了，也没有幸免此灾难，还是每天打着视频电话，陪春和看电影。

　　“灾难”只是陆娴的看法，景明意本人很乐在其中。

　　重复的日子才是生活的常态，繁花似锦的春，蝉鸣清脆的夏，红枫黄叶的秋，炭火通红的冬，每一年都会有。

　　而常伴身边的那个人，也陪她过了好多个四季。

　　无数个加班的深夜，从公司明净的玻璃窗往下看，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光晕里，总是能看到景明意靠在车门上的瘦高身影。

　　身边的人常与春和开玩笑，一看到她和景明意，忽然又相信爱情了，得去看点碎尸案清醒清醒。

　　爱这种东西真是可怕。
　　看再多的碎尸案，看再多被柴米油盐淹没的情感，看再多真心被辜负的例子，只要见到景明意，就全都抛诸脑后了。

　　还是会沉沦，控制不住，情不自禁。

　　但好在，沉沦在这爱情中的人，不止她一个。

　　有人比她陷得更深。

　　一个很平常的冬日午后。

　　春和窝在阳台上的摇篮椅里晒太阳，盖着她柔软的毯子，享受着难得悠闲的下午。

　　在她眯着眼睛快要睡着时，钥匙插进门孔里转动的声音将她惊醒，反应了一两秒，她掀开毯子，从摇篮椅里蹦起来，冲到门口。

　　景明意抱着一只雪白的小萨摩耶站在玄关处换鞋。

　　看到春和过来，他把萨摩耶放到地上，笑着说：“送你的礼物。”

　　小萨摩耶很亲人，一落地就绕着她的毛绒拖鞋转圈。
　　春和满心欢喜地将小狗抱在自己怀里，亲了它一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

　　春和沉吟许久，也没想出名字来。

　　这时景明意换好鞋，走过去抱住她，黏糊的吻落在她柔软的唇上，“想你了，老婆。”

　　都说小别胜新婚，这个吻接了好久，春和被亲得晕头转向，四肢都有些发软，她只好将小狗放下，暂且搁置了取名事宜。

　　然后又被景明意捞起来，抱着腿上亲，太阳都快要落山，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春和抱着他的腰摇摇晃晃，“改航班了怎么不和我说？”
　　说好了她去接机的。

　　“没有改航班，一直都是这趟。”

　　因为想给她个惊喜。

　　景明意弯腰把一直在扒人腿的小狗抱起来，然后捏着它的一只爪子朝春和挥挥手：“儿童节快乐，春和小朋友。”

　　春和摸摸小狗的头，又偏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谢谢老公。”

　　四个字把景明意浑身的火都勾了起来，他把小狗放下，手在春和腿弯处一抄，将人打横抱起来，进卧室去了。

　　留下陆娴江灯和一只未起名的萨摩耶，两人一狗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那两位一时半会估计也出不来，陆娴便打量了一下这间客厅。

　　自景明意和春和结婚后，大多数回忆都发生在这间房子里，不过之前没仔细看，现在一看，陆娴才发现电视机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挂历。

　　看着挂历上的年份，陆娴暗暗吃了一惊。

　　江灯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说：“已经过去十二年了。”

　　是啊，景明意和春和的那一场婚礼，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十七年。

　　“真好。”陆娴由衷地感叹。

　　连陆娴这样一个情感细腻的人，都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现爱被冲淡的痕迹。

　　她和江灯都被溢满的幸福所包围，对时间的流逝浑然不知，偶然一抬头，才发现，他们已经携手走了这么远。

　　十七年了，两个人仍如年少时一般热恋。

　　真好。

　　日升日落，又不知过了多少年，这一次场景再一次变化。

　　海边的风吹着椰子树叶，浪潮一层一层向岸边涌来。
　　沙滩上，春和裹着围巾，靠在景明意的肩上。

　　“偷袭！”
　　她突然把被冷风吹得冰凉的手伸到景明意衣领里，把景明意冻得一颤。

　　他笑着把春和的手握住，柔声问：“冷吗？”

　　春和笑嘻嘻地蹭蹭他：“不冷。”

　　天还没有亮，抬眼望去，海天交界处起了些云雾。

　　陆娴猜测，他们是在等日出。

　　“我们也坐过去吧？”江灯说。

　　“好。”

　　两个人一深一浅地踩在沙滩上，挨着景明意和春和坐下。

　　陆娴余光撇了他们一眼，怔住了。

　　之前陆娴就发现，岁月其实很少在景明意和春和身上留下痕迹，他们三四十岁的时候，看着也像二十多岁的青年。

　　然而这一眼，陆娴却看见了隐藏在他们发间的银丝，笑起来眼角也有一些细纹。

　　陆娴收回目光，心里暗自估算着现在是几年。

　　天渐渐亮起来了，云海翻涌，极力掩盖住身后将要迸发光芒的太阳。

　　景明意揽着春和的肩，把她圈在怀里，温声问道：“退休生活感觉怎么样呀，春和女士？”

　　“当然是——”春和故意拖长声音，将手插入他的指缝，原本被交握的手变成十指相扣，“很幸福，超级无敌幸福。”

　　老去或多或少会让人有些恐惧，但在此之前加个前缀，恐惧便荡然无存。
　　这个前缀是“和景明意一起”。

　　今天天气很好，说话间，日光已经洒在了海面上，照出一片波光粼粼。

　　整片海水都被染上太阳的颜色。

　　海上的日出永远这么壮观。

　　“阿意。”春和叫了他一声。

　　“嗯，在呢。”景明意回答。

　　“上了大半辈子班，我们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养老吧？”

　　“好。”

　　景明意话音刚落，海上日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小桥、流水与人家。

　　这里天蓝，水清，山绿，有青瓦白墙，飞檐斗拱，也有流水叮咚响，梨花满树开。

　　梨花镇！

　　陆娴和江灯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左手边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景明意左手提着个空菜篮子，右手牵着春和。
　　两人跨出门槛，景明意低头问：“今天想吃什么？”

　　春和立刻说：“吃糖醋小排！”

　　景明意笑弯了眼：“嚼得动吗你？”

　　春和瞅了他一眼：“景明意，我是六十五岁，不是八十五岁！”

　　景明意含着笑点头：“好，好。”

　　……

　　退休生活除了不用去上班，旅游不用再等着节假日之外，好像和之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春和还是喜欢在晚上盖着毛毯，窝在景明意怀里看烂片，景明意照旧在做好早餐，挤好牙膏之后，去和春和说早安，然后再把她从被窝里像拔萝卜一样拔起来。

　　他们在梨花镇过了二十多年。

　　这样平淡而幸福的日子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陆娴只觉得梨花一夜之间，又开了满树。

　　这一天，那扇朱红木门像往常一样被推开，像搬来这里的第一天一样，景明意左手提着菜篮子，右手牵着春和，走出门槛。

　　他们脸上的笑容如往常一样温暖，陆娴却不自主地抓住了衣角，手有些微微发颤。

　　江灯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他忽然有些后悔将她带进来。

　　陆娴有些想哭，因为这一次打开门，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

　　而且春和老去的样子……

　　陆娴仰起头，这时清风恰巧路过，将树上的梨花瓣吹落了些，梨花打着旋儿落下，她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拉了拉江灯的袖子，说道：“我想，我知道她的执念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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