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

　　天气渐渐回暖，武汉经历76天后，终于解封了。
　　我回到了工作岗位，年初的动员大会，大老板气势磅礴地演讲了一个小时，就过去进行了总结，就未来的发展勾画出壮美的蓝图。
　　“疫情，并没有让我们死掉，反而让直播购物看到了希望，我们要加快签约一批新人主播，各个网络平台，都要有我们的达人。”
　　这一年，直播带货开始火了起来。之前的品牌方看到趋势后，分给我们公司四分之一的宣传份额，公司顺着这个势头，培养起新加入的主播试水带货，想要以老带新。
　　选品的工作使我兴奋，我越干越得劲。项目的分成也比以往多了，每周还可以吃到各种不同的样品，我的自主权也更大，每周写一次策划并负责之后的落地执行。因为人手不足，我被分配每周有三天时间跟进直播，没过多久，就被老板叫到办公室谈话。
　　“李知之，你来公司已经快一年了吧？”
　　“差不多。”
　　“工作上，有没有什么困难？”
　　“没有，一切都挺好的。”
　　“之前你和薇薇负责的产品板块合作商也固定了，工作流程也成型了，你们干得不错，你也很有责任心，很有能力。”
　　我有些诧异，老板主动夸人肯定有事，“哪里，都是大家的功劳。薇薇和我一起做的，我一个人也做不到这么好。”
　　“是这样的，今年，是公司非常关键的一年。我们会成立几个新人主播团队，手把手培养新人主播，你很有能力，也有电商的经验，你愿意来尝试一下新业务吗？薇薇那边，已经怀了宝宝，暂时不适合接手新业务。你现在的业务，找个新人，让薇薇带一下就行。”
　　明面上是询问，暗地里，是希望她接下这块新业务，于是，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工资怎么算？”
　　老板一愣，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基础工资还和之前一样，奖金嘛，你也知道，要根据你们团队的业绩算。”顿了顿，“如果是组长，奖金是普通组员的两倍。”
　　我心领神会，这是某种程度上的自负盈亏，“怎么给支撑？总不能是我一个人吧。”
　　“快了，我们在招聘。”随后，他从抽屉里拿了一沓资料，扔到我面前，“这是这次培养计划的几名候选人，你可以先看看，过几天，跟一下他们的培训。”
　　我没有马上接过，露出一脸的为难。“我愿意接受这个挑战，但如果是小组长，基础工资给加点吧。”
　　老板并没有马上回复我，待我到工位之后，HR发消息给我，下个月加500，调动到新岗位。
　　就这样，我告别了我的选品工作。

　　我从没想过我会做市场营销相关的工作，但就目前而言，我干得不算差，只是比起从前，加班到十一二点成了家常便饭，晚上只能赶最末的一班地铁。但这并非使我疲惫，因为能让一件事情由自己领导，同时教授给新人，都非常有成就感。大家为了同一个目标而一起加班，更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充实感瞬间堆满心头。
　　面对客户提案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变得自信而有力，逻辑清晰地持续输出，还得到对方或者领导的肯定。为了更好帮助新人主播适应带货的节奏，自己也亲自上阵做助播。我那小小的不足为道的能量，有了宣泄的渠道。
　　不管怎么说，我的事业被疫情推波助澜一波，像火箭一般地飞升，新的业务，也有了小小的起色。而周子扬就没有那么幸运。
　　原本以为疫情只是影响到电影院无法开门，很快就可以恢复，没想到还是波及到了影视行业，自从年后的项目结束后，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新的项目可以接手，同公司的项目几乎停摆，在谈裁人或者只交社保。他也自己出去找项目，靠偶尔写写拍摄脚本来养活自己。
　　最近，他琢磨起写小说，已开了几个章节，每到晚饭后便是他的最佳创作时期，我便也要做到不打扰。
　　而我虽然喜欢这种充实感，像是鸡血一样打满的每处神经，但身体的预感总是出不了错，工作中堆叠的情绪无处释放，几个月后，被掏空的感觉渐渐占据了身体的上风，成年人的崩溃好像“命悬一线”，迫切地想找个地方躲一躲。
　　我和周子扬虽然共处一室，却各自分工，偶尔汇报，像是两个世界，仿佛少聚多离。

　　在没有跟直播的周六，我还是要复盘这一周的销售数据、持续跟进接下来的选品工作，看看哪里还有突破口。
　　“我感觉我在瞎忙……我们公司来了个零零后，澳大利亚的研究生，来给我打下手，你说，这种人才去外企多好，来直播这个行当混，竞争太残酷了。估计没多久就辞职走人。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在想什么呢？”
　　见他没反应，我自顾自地下床去到卫生间。
　　“周子扬，”我喊道，“马桶又堵了。堵了。”我吼了出来，“冲不下去了。”
　　待他反应过来，跑向我的时候，我已经蹲在马桶旁边两分钟，紧紧抱着自己。
　　“你怎么了？”
　　他刚一说完，我便控制不住地哇哇大哭起来。
　　“你……永远有写不完的剧本，我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过问一下？”
　　他靠近我，把我揽进怀里，“没事的。”
　　我眼泪一个劲地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力气，又擦掉泪水，回到电脑桌前。看着屏幕里的PPT，我没有任何想法，发着呆。我绷着的某一根线，突然就断了。
　　忙碌使得我麻木，我跟着工作进度，准备着吃货节、年中促销、国庆促销、双十一促销、双十二促销，我做着和利润成本有关的算术题，像是完成一个个通关任务，看着每周系统出来的销售报表和上涨的工资金额。当初为何来到北京？我没空思考。数字的增长使我得到更多的安全感，情绪也大起大落，每到促销活动的前两晚，神经异常紧绷，就像是惯性一般，睡不着觉。生怕第二天活动的销量不够理想。
　　我起床，坐在电脑桌前，把脑袋里想的事情，或者第二天要做的工作，写在纸上，列举一二三条，再不然，排列一个重要性的顺序。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睡去，而不用辗转反侧，失眠到天亮。
　　周子扬不理解我为什么半夜起床写东西。他只知道这一个月，我已经翻身了□□次。
　　他猜想我是睡不着，于是转身抱住我，我也转了身，拥抱着他。
　　我听着他的呼吸，如此平稳，也不禁调整起我的频率，但即便这紧贴的怀抱温暖无比，也无法抚平我的焦虑。
　　我不喜欢这样喜怒无常，但却无法控制
　　可能是我们都忙于工作。那个大屏幕，我们从疫情之后，就没再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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