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唯有见你是青山
安平回头,只见章天奇已经睁开了双眼,躺在床上看着她:“来看望伤者,不说句话就走?”
章天奇伤势严重,安平并未奋力挣脱被他拽着的手腕:“你……怎么样了?”
“怎么?担心我呀?”章天奇轻笑道。
安平明显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神态:“听说你快没命了,好歹来送你一程!”
“喂,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吗?都是皮外伤,死不了!”章天奇说着,松开了拽着安平的手。
安平看着满脸伤痕,胳膊还用绷带缠着,脑袋也缠着纱布的天奇,不知为何,和他不过两面之缘,却已牵挂于心,忍不住有些难过。
“没事就好,淑静被冯雨生挡在外面了,怕她见你这副模样伤心,我要走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安平却有些不舍,想再多看天奇一眼。
“等等,帮我倒杯水,我口渴!”章天奇不把自己当外人,倒指挥起安平来。
安平便倒水递给章天奇,可天奇躺着无法动弹,安平见状,便伸胳膊搂住天奇的脖子,慢慢将他扶起一些,给他喂水喝。
长这么大,除了生病时,玉绫罗这么照顾过天奇,他还从未让一个年轻女子与他如此近距离接触,天奇感受着安平的细致入微,小心翼翼,像怕弄疼他的伤口。
章天奇喝着水,安平没掌握力度,水从天奇嘴边流了出来,安平忙掏出手绢帮天奇轻轻擦着嘴角。
天奇目不转睛地盯着安平低垂的眼睑下,那黯然的双眸,昏暗的月色下,那双眸如星辰流光,如春水荡漾,亦如良药,可医病痛可疗伤。
安平只顾着帮天奇擦嘴角的水渍,又怕碰到他脸上那些淤青,便十分小心。
“咱们就见过两次,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企图吧?”
章天奇躺下后,看着安平,笑说。
安平无奈看着天奇:“我是来替淑静看看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没个正经。”
“说来,你和我们章家还真有缘,你是怎么做到能和淑静成朋友的?”章天奇疑惑。
可这话在安平听来,有些试探的意味:“我们是同学,又是同桌,自然能成为朋友。”
“你该不会是刻意接近淑静吧?”
章天奇这句话,让安平愣了三秒钟,她忙说:“我看你是被害妄想症吧,谁都想接近你们,章家有什么了不起的,行了,我走了!”
说完,安平转身便离开了病房。
可章天奇看着安平走路时轻盈的脚步,和她敏捷的一举一动,心生疑虑,普通姑娘走路再轻盈,也不会像安平这般迅速且不发出声音,难道安平会功夫?
章天奇猜测。
冯雨生打发走了章淑静后,他回到病房里,看到天奇闭眼熟睡,雨生看了看表,正是午夜十二点。
雨生帮天奇盖了盖被子,便离开了病房。可当他刚离开,天奇慢慢睁开了双眼,他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他不知自己是否多虑,可近日来,雨生偶尔晚归,偶尔独自出去,说是替三爷看看码头的货物,可总是超出预计的时间。
而这晚,九爷正在书房写字,只见冯雨生走了进来。
“雨生,你来啦!”九爷的口气,像在对自己的孩子说话那般亲切。
冯雨生来到九爷面前,彬彬有礼:“九爷!”
“章天奇怎么样了?”
“并无大碍,九爷放心。”
九爷放下毛笔,看着冯雨生:“只要没惹出大事儿就好,肖文博恐怕没想到,章义川的一个小跟班儿就把他给打发了,哈哈哈!”
“九爷明知肖文博和日本人做生意,为何不找机会惩治?”雨生疑惑,但他更希望九爷能对肖文博出手,也替天奇解心头之恨。
九爷笑了笑:“雨生呀,要想成为龙头,就要懂得制衡,章义川虽说有勇有谋,眼界广可干大事儿,但树大招风,野心太大的人,一定要提防着点儿,这也是让你留在章家的目的,知道吗?”
冯雨生点头:“雨生明白!”
这时,九爷将一张照片递给冯雨生:“章义川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宝贝入手了不少,这个东西,有可能就在他手里,你想办法探探。”
雨生看着黑白照片,上面是十六枚编钟:“编钟?”
“不,是金编钟!”九爷道。
当冯雨生回到病房时,章天奇看着他,冯雨生见状,愣了愣。
“怎么醒了?”
“哥,你去哪儿了?”
“去抽了根烟!”
“这么久?”
冯雨生一听,他来到桌前倒水给天奇,并刻意回避着天奇的眼神。
章天奇却继续询问:“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哥,你到底去哪儿了?连我也不能说?”
“我……我去了樱花酒馆,喝了两杯!”雨生将水杯递给天奇。
“你身上没有酒味!”天奇拆穿了冯雨生。
“谁说去酒馆一定要喝酒!”冯雨生狡辩。
“之前淑静说你喜欢去樱花酒馆,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哥,你该不会是去看那个日本艺妓了吧?”
章天奇震惊地看着冯雨生。
冯雨生的确去过几次日租界的樱花酒馆,天津城的人都知道,那酒馆里有一名美若天仙的日本艺妓,名佐藤千叶,还是酒馆老板佐藤先生的女儿。
自从佐藤千叶名噪一时,便有不少高管与富商前往酒馆,只为见识见识那传说中的绝色美女,看一眼那艺妓的舞蹈。
“男人的消遣,有什么奇怪的!”雨生淡淡回答。
“可佐藤千叶是日本人,这事儿可千万不能传到九爷耳朵里,要不然,三爷都保不住你。”天奇看着冯雨生。
冯雨生却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即便亲密无间,也只是这一夜之前,他双眼躲藏,如埋三尺雪,不露眉宇间。
“放开我,救命呀!救命!要死人啦!”
一个大麻袋被扔在地下,麻袋里的人在里面挣扎叫喊,几个土匪围在一旁讥笑着。
这时,走过来一个体格健硕的男人,身穿灰色马褂,破破烂烂,嘴边儿叼着一根烟,那丰满的双唇有棱有角,加上那隐约可见的络腮胡,显得痞里痞气。
见男人大摇大摆走来,土匪们忙让开,齐声喊道:“大哥!”
男人看着地下的麻袋,用脚踢了一下:“死了没?”
“救命呀!大爷救命啊!”麻袋突然又动了起来。
“打开!”男人将烟直接吐到一边,半蹲下来。
土匪将麻袋解开后,只见胡子的头露了出来,他急忙爬出麻袋,正好爬到这男人脚下。
胡子抬头一看,眼生,从未见过,再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深山老林里。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呀,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大爷留小的一命吧!”
胡子不问三七二十一,先来了一段儿认错的戏码。
“你就是天津有名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男人说着,扭头看旁边的土匪,土匪忙凑到男人耳边小声说:“胡打听!”
男人清了清嗓子:“哦,胡打听?胡打听就是你?”
胡子眼睛一转急忙点头:“没错大爷,是小的,小的就是胡打听,大爷有何吩咐?”
“你放心,爷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帮爷半件事儿。听说你在天津路子多,人脉广,真的?”男人问。
“大爷您尽管吩咐,胡子就算拼了命,也给大爷把事儿办了!”
胡子见状,急忙拍着胸脯应和。
男人站起身,只见旁边几名土匪搬着一个木头箱子,男人打开箱子,里面装满了金灿灿的金条。
胡子瞥了一眼,便目瞪口呆。
男人从箱子里,拿起一块儿金条掂了掂,扔到胡子面前:“先赏你一条小金鱼儿,事儿办成了,还有一条!”
胡子忙拿起金条用袖子擦了擦,确认的确是金条后,他忙磕头:“谢大爷,谢大爷,大爷真是仁义慷慨,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不过……大爷……让胡子办啥事儿呀?”
男人站在胡子面前,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带个话儿,就说,稀世珍宝现世!”
“啊?稀世珍宝?啥珍宝?带话儿给谁呀?”胡子瞪大眼睛。
“金编钟!带话儿给全天津城的人!”
男人说这话时,眉宇如刀剑,双眸如冰雪,手握柴盒,似有燎原之势。
顿时,胡子如梦初醒,看着这云烟缭绕,似梦似幻的山林仙境,他才发现,自己所在之地,便是那传说中的,一日有三季,三里不同天的雾灵山!
雾灵山地势凶险,蜿蜒盘旋,却也青山如黛草如烟,人皆向往。
而这里紧邻天津,天津城无人不知,雾灵山里住着一帮凶悍的土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他们寄居于此已有十几个年头,害得没人敢向那雾灵山深处而去。
胡子看着面前这个叼着烟的男人,深知,他便是雾灵山的土匪头子——马冲!
就在胡子思绪万千时,突然只听一声惨叫,令胡子猛然回神,他在一旁看着不远处,马冲手握匕首,一个土匪瞬间倒地不起,鲜血染红了马冲脚下的那一方绿草茵茵。
接着,马冲看着众兄弟,大吼着:“咱们雾灵山的规矩,都给我记好了,劫财不劫色,谋财不害命!谁要是再把我马冲的话当放屁,早晚跟他一个下场,听到没有!”
众兄弟齐声高喊:“是,大哥!”
马冲用麻布擦掉自己那匕首上的血迹,将匕首插回刀鞘,别在腰间。
他拿下嘴里叼着的烟蒂,口中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当烟飘入他双眸,他低垂眼睑,粗犷如山峰林立的面容上,似悬天上之水,飞流直下,淌着一池热血难凉。
胡子看着马冲,入了神,他做梦也想成为像这样的男人,威风凛凛,一呼百应,一声令下地动山摇!
三日后,报童在大街小巷挥着报纸叫喊着:“稀世珍宝惊现天津啦,快来看呀,大新闻大新闻,下落不明的金编钟惊现天津啦!”
一时间,这惊天大新闻在天津闹得满城风雨。
商会会长九爷立刻召开大会,九爷义正词严称,金编钟自从流落出宫以来十几年之久,如今即将出现在天津城,定会引来一番争夺。
“咱们天津这么多租界,那些洋鬼子绞尽了脑汁儿,要抢我们的东西,金编钟可是非同一般,要是让洋人日本人抢了去,咱们老祖宗的脸面何在!”
九爷叹着气,紧握着手中那鹰头拐杖,几个位高权重的会董纷纷点头。
“再者说了,咱们也不能看着外人在自个儿家门口抢东西是不是?今天之所以叫几位来,正是商议此事,无论如何,这金编钟,也不能松手!”
九爷的最后一句,语重心长,似有命令之势。
当章义川和肖文博几人来到商会大楼门口时,两人不约而同驻足停留,四目相对。
肖文博依然手拿黄花梨手串:“三爷,家中可安好?您看我真是疏忽大意,还没来得及去给您庆祝呢!”
章义川本就憋着天奇被打一事,对肖文博恨得咬牙切齿,却泰然处之:“劳烦肖老弟担忧了,家人一切安好,只是,刚从外地回来,天奇这小子就又给我惹是生非,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也不说,怕事不敢告诉我,怕我责罚。不过也好,这小子天生顽劣,该吃吃苦头了。”
说罢,章义川压根儿没给肖文博再说话的机会,便大步走到汽车边,上车离开。
见章义川揣着明白装糊涂,肖文博依然无法挑衅,便只能另想办法。可如今金编钟一事扰乱了所有人的节奏,肖文博也不愿再与章义川纠缠,金编钟一时间成了炙手可热的话题,令肖文博蠢蠢欲动。
冯雨生将车停在了天津女子大学门外,章天奇下了车,抬眼间,只见安平抱着书本,依旧是那青衫黑裙,头戴白色发卡走出了学校大门。
章天奇忙走了过去,挡在安平面前,安平惊讶地看着章天奇。
“你的伤好啦?”安平打量着天奇。
章天奇得意一笑,摘下他那副俏皮又滑稽的小墨镜,指了指颧骨和鼻梁上的伤:“就差这点儿了!谢谢你来医院看我!”
安平再见到章天奇时,仍会不由得心跳加速,耳根火热,尤其是在看到章天奇那炯炯有神的双眼,和他嘴角那不羁的坏笑,像在对安平暗送爱意时,安平便不敢再直视他。
“淑静……在和老师说话,一会儿才能出来。”
说罢,安平急忙想要离开,可章天奇却挡住她的去路,安平见状,忙抬头看着章天奇。
“还有事儿吗?”
章天奇被安平这么一问,想来,自己也没什么事儿要跟安平说,只是,想再多看她一眼。
天奇挠了挠头,似有犹豫地问:“你每天都去维多利亚广场吗?”
此时,安平早已感到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烫,她忍不住笑了:“干什么?”
章天奇看着安平:“那个小妹妹……不知道有没有买到药,想去看看。”
“嗯!我也想去看看!”
这一刻,于章天奇而言,安平淡淡浅笑,如识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这一刻,于安平而言,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不约而同,在紫霞遮盖半边天时,章天奇果然在维多利亚广场的喷泉边见到了安平。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