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寻

　　褚陈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突然顿住了。他不忍心再责怪边予哲不吃饭，不爱惜身体，胃病这么多年不检查不治疗，一个每天为了活着拼命挣钱的人，是没有精力关注身体健康的。

　　中午的外卖早已冰凉，褚陈重新点了两份，这次他没有点寡淡的养胃餐，而是点了边予哲最爱的韩式炸鸡，满满两大盒。
　　边予哲看到炸鸡的一瞬间，双眼瞪得溜圆，语气中满是惊喜，“我可以吃炸鸡吗？”
　　褚陈宠溺地笑笑，“以后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点什么。”
　　边予哲不可置信，问：“不用管是不是垃圾食品了？”
　　“不管了，你开心最重要。”
　　此刻，褚陈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边予哲，他过得太苦了，褚陈只想以后的每一天都让他开心。

　　两人吃过晚饭，边予哲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边左右晃着脖颈，一边重新走回书房。点击运行“BB”游戏，开始进行测试。
　　这一次他选了鬼夜公主，游戏进行到鬼市夜游时，公主却不能随时开启钱庄大门携款逃亡，边予哲一点一点地寻找着逻辑漏洞。
　　褚陈不知何时站在了书房门外，静静看着边予哲，心道，这样瘦削的身体，大概都是胃病闹的吧。

　　褚陈转身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表情严肃，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划动着，将连海市所有三甲医院的胃肠科查了个遍。
　　有些说这家医院好，有些说那个医生牛，褚陈看得头大。按照褚大少爷的逻辑，凡是贵的就是好的，而且是越贵越好，于是他决定挂连海市最贵的特需门诊号。
　　他看了看老专家的简介，虽然很多术语看不懂，但就是觉得很厉害，于是非常满意地点进去，准备预约挂号。

　　突然想到什么，他起身走进书房，对着正在电脑前大杀四方的人说：“别忙了，过来挂号。”
　　边予哲操控着鬼夜公主，正忙着与血龙殊死搏斗，淡淡地回了句：“等等。”

　　褚陈倚着门框，偏头看着眼前人的背影，这些年他也是这样没日没夜的敲代码、打游戏，用近乎摧折身体的方式换来廉价的报酬。
　　想到这里，褚陈的心抽疼的厉害，陪着他，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褚陈手指用力，死死攥住手机。

　　半晌，边予哲游戏结束，转过身来问到：“怎么了？”
　　“过来挂号。”褚陈说。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褚陈拿出手机，边予哲一眼就看到了挂号费200元，登时瞠目结舌。

　　褚陈按照日期一天一天点进去，两周的号全部挂满，他蹙眉看向边予哲，“满号了。”
　　边予哲抬手捂住胸口，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些，“那么多医生呢，换一个吧。”
　　褚陈垂眼思考了片刻，突然抬起头，“也对，我们去北京看。”说罢，开始在手机里搜索北京胃肠科信息。

　　这下边予哲更惊呆了，如果去北京，只车费住宿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别提医药费了。何况褚陈一定会跟去，到时候他是不是还要出褚陈那份钱？总不能让褚陈既出人又出钱吧。两相对比下，边予哲突然觉得连海这两百元的挂号费真是太他妈便宜了。

　　“刚才那家医院写着每天下午三点放号，我们明天再试试。”边予哲说，“而且北京也不一定能挂上号哇！”
　　褚陈觉得这人说的有道理，于是定了个明天下午两点五十九分的闹钟。

　　边予哲算计着即使明天顺利挂上号，检查也是两周以后的事了，两周时间他大概可以攒个几千块，至少检查的费用是足够了。

　　褚陈突然开口，“快十点了，睡觉吧。”
　　“你先睡，我把今天的进度完成。”边予哲摆了摆手，起身就要往书房走。
　　褚陈一把拉住他的小臂，“明天再做，你胃刚好，晚上又吃了那么多炸鸡，注意休息。”
　　边予哲将手臂抽出来，朝褚陈摆了摆手，“你跟我来。”说罢，径直向书房走去。

　　褚陈跟在他身后，只见边予哲拿起手机，点了几下，递到他面前。
　　褚陈细细翻阅，手机备忘录里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每日工作计划，按照这份计划，边予哲两周即可完成全部测试内容，褚陈问：“还有三周时间，不用这么赶的。”

　　“最后一周是机动时间，用来查缺补漏的，或者万一前两周耽搁了，也好有充足的时间调配。”边予哲说。
　　“基本问题前面两轮公司测试部都解决完了，你这已经是第三轮测试了，没有那么多问题，放轻松。”褚陈说。
　　边予哲翻了个白眼，“就因为我是最后一步了，相当于兜底的，才不能放轻松好嘛！”

　　褚陈唇角微动，正要表扬他认真负责，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过了半晌，问到：“你把测试工作安排的这么满，还有时间接私活儿？”。
　　边予哲摆了摆手，笑道：“没事，我能应付。”
　　他当然能应付，从高中到现在，他早已习惯这样疲于奔命不见未来的生活。

　　褚陈似是察觉哪里不对，疑惑地问：“你吃穿简单，除了每个月给你妈妈的钱，还有其他用钱的地方吗？为什么这样拼了命的赚钱，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
　　边予哲对上褚陈的眼睛，褚陈觉得他眼神里透着说不清的苍凉。
　　良久，他拿起手机，打开手机银行递给褚陈，幽幽地说：“不赚钱怎么活呢？”

　　褚陈看到余额的一瞬间，全身僵立，他难以置信，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五年的人，全部存款只有三千多块，甚至都没有他们公司随便一个实习生的工资多，更何况他是边予哲啊，曾经软件学院的大神级人物，为何如此落魄。

　　褚陈抬起头，满眼心疼地看向边予哲，“怎么会这样？”
　　边予哲轻笑一声，“真想听？”
　　褚陈点头。

　　边予哲将褚陈推到沙发旁，自己拎了把椅子坐在对面，“褚陈，我不是没想过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好好生活，可是我不配。”
　　褚陈怔愣，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说：“怎么会不配？”

　　边予哲：“刚到宁阳的时候，我找了很多工作，大公司自然是不行的，我没学历，就面试很多初创公司，他们门槛低，只看中能力，但无一例外的在得知我退学的原因后都拒绝了我。”
　　边予哲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几口水，继续说到：“后来就认识了萍姐，那时候我浑身上下连五百块钱都没有，也没地方住，晚上就在网吧包宿帮萍姐做小程序，白天就继续到处找工作。后来萍姐知道我没有住处，就在她店里支了一张折叠床，让我晚上在店里睡，还非说我是她请的保安，还给我发工资。”

　　褚陈长舒一口气，淡淡地说：“萍姐对你很好。”
　　边予哲苦笑，“如果那时候没遇到萍姐，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来。”

　　褚陈整颗心像是被人狠狠撕扯，声音颤抖，“后来怎么开始做游戏的？”
　　边予哲：“程序员做不成，就继续打游戏呗。我去了一家小型电竞俱乐部，刚进去就赶上有比赛，一路带着他们杀到冠军，结果对手把我退学的事扒出来了，老板为了平息舆论，把我辞了，说好的五万奖金，最后只给了四千，还说没让我赔偿俱乐部名誉损失已经是对我网开一面了。”

　　边予哲自嘲地笑了笑，摇头道：“这件事在电竞圈闹得沸沸扬扬，这个圈子我也混不下去了，最后只能接一些游戏代练的单子，还不能暴露自己是谁，连原来的游戏账号也不能再用了。”

　　褚陈心如刀绞，他缓缓起身，走到边予哲面前，将他的头揽入怀中，轻轻揉着他的短发，没再说话。

　　边予哲似乎还有话没说完，他偏头靠在褚陈小腹上，“本来攒了两万的，可是被孟晓借走给她小儿子治病了。”
　　褚陈低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柔情，轻声问：“什么时候还？”
　　“她不会还了，”边予哲努了努嘴，“我去医院找过她，想让她写张借条，可是借条没要来，还被护士赶出来了。”

　　“怎么回事？”褚陈问。
　　“孟晓在病房里大喊大叫，被其他病人家属投诉了，他们跟护士告状，说我逼自己亲生母亲还钱，护士一生气就把我赶出来了。”边予哲用头轻轻顶了顶褚陈的小腹。

　　分别五年，褚陈虽然知道没有学历傍身的边予哲工作可能不会太好，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捧在心尖上的爱人，竟生活的如此艰辛。

　　“所以，我们别去北京看病好吗？”边予哲声音近乎祈求，“我们等两周，这段时间我会把自己医药费赚出来的。”
　　褚陈闻言愣住，一只手从后面狠狠插进边予哲的短发里，将人搂的更紧了。
　　是他非要让边予哲看病的，是他非要挂最贵的号，边予哲明明无力支撑这笔医药费，却为了满足他，想尽一切办法拼命配合。
　　褚陈恨自己，他不该弄丢他。

　　一滴温热的眼泪滑落，褚陈声音哽咽，“边予哲，我们和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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