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黎

　　“快叫御医！”

　　李瑛的惊呼与凌乱脚步声交织，却见祝勉已半跪在地，将祝念染血的身子揽入怀中，触手尽是温热血迹。

　　“哥哥，我没事……”少女唇色惨白，扯着兄长的衣袖道：“哥哥，世子他……好像要醒了。”

　　众人闻言，目光急切地投向梁越，发现他的七窍正在渗出黑雾。

　　那些雾气如活物扭曲着，在空中凝成狰狞鬼面。

　　梁南容剑指一并，苍梧剑应声飞起，他厉喝一声：“破！”

　　金光炸裂，黑雾如遇天敌般，刹那间消弭无形。

　　床幔无风自动，梁越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李瑛屏住呼吸，看着梁越眉间那抹妖异的红印消散，苍白的面容渐渐浮起血色。

　　那些盘踞在他手臂上的狰狞黑纹，也渐渐褪去，露出原本光洁的皮肤。

　　微风穿堂而过，轻轻掀起罗帐。

　　梁越睁开了眼睛，缓缓撑起身子。

　　“阿越……”李瑛轻声唤道。

　　梁越眼神恍惚，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父母身上，“父亲，母亲。”

　　李瑛这才松了口气，喜极而泣道：“醒了就好。”

　　梁越却蹙起眉头。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腥甜，像无数细小的钩子，拉扯着他体内某种沉睡的本能。

　　他无意识地舔过唇角，铁锈味在舌尖炸开。

　　他清晰地感觉到，另一股陌生的血液，正在自己体内躁动。

　　它正一点点地蚕食着他的理智。

　　梁南容走向李瑛，借着衣袖遮掩，在她耳畔低语：“虽是阴差阳错，但阿越的命是念念救下的。”

　　李瑛猛地转头，目光越过内室纷乱的人群，落在正被御医包扎的祝念身上。

　　少女纤细的手臂缠着层层白纱，血色仍不断渗出。

　　她悬着的心这才重重落下，却又被另一种情绪攥紧。

　　“你简直乱来！”她狠狠剜了梁南容一眼，“若念念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婧瑜交代？”

　　向来威严的王爷此刻垂着眼睫，握着妻子发抖的手背：“是我的错。”

　　他望向祝念时，眼底罕见地浮起愧色，“这孩子的情义，梁家必不相负。”

　　没人注意到，床榻上的梁越正死死攥紧锦被，目光如灼灼火炭，烙在祝念染血的袖口。

　　他的唇边还沾着她的血，眼底翻涌着某种近乎兽性的暗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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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璀璨，烛影摇红，王府正厅内金樽玉盏，丝竹声声。

　　李瑛执起琉璃盏，含笑望向胡寐芸：“若非姑娘妙手，阿越怕是至今仍沉睡不醒。当日承诺，凡姑娘所求，本宫无不应允——不知姑娘可有心愿？”

　　胡寐芸盈盈起身，广袖如云垂落。

　　烛光映照下，她眼波似不经意掠过梁越，又迅速低眉，袖中指尖却将帕子绞得死紧。

　　“王妃容禀，”她声音轻若柳絮，“我不过偿还世子救命之恩，岂敢贪图赏赐。”

　　李瑛眸光微动，方才她那一眼暗藏的情愫，她岂会看不明白？

　　“坐。”她轻声道。

　　待胡寐芸在祝勉身侧落座，李瑛才悠悠道：“你虽百般推辞，但本宫向来赏罚分明。”

　　她眼波流转，在胡寐芸与祝念之间轻轻一扫，“原想着收你为义女，可转念一想念念与阿越已有婚约，你身为表姐，若成了本宫义女，这辈分……”

　　她轻笑一声，“倒显得我们王府不懂礼数了。”

　　“嬷嬷。”

　　嬷嬷上前，捧来的翡翠灵芝佩在烛光下流转着幽光。

　　翡翠佩递到眼前时，胡寐芸如捧烙铁，这哪是赏赐，分明是警告。

　　“表姐？”祝念叫了她一声。

　　她这才回神，唇角勉强牵起，垂首行礼，“谢过王妃。”

　　“快些用膳吧。”梁南容夹了块雪白鱼肉放到李瑛的碗里。

　　李瑛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祝念身上。

　　那日剑尖险些穿透她的臂膀，别说执箸用膳，怕是连抬臂都艰难。

　　李瑛连忙放下筷子，歉疚道：“是我疏忽了。念念，我让人把饭菜送到你房里，让绮香喂你吃，好不好？”

　　祝念早已困倦难支，闻言如蒙大赦，勉强起身道：“也好，王爷、王妃、哥哥姐姐慢用，我先告退。“

　　刚站起来，眼前骤然一黑，双腿发软，整个人直直栽下去。

　　祝勉刚要伸手，梁越已抢先一步，一把揽住她的腰。

　　低头一看，人已经昏过去了。

　　“叫太医！快！“李瑛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梁越二话不说，抱起人就往她房里走。

　　太医匆匆赶来，把脉许久，眉头越皱越紧，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瑛终于绷不住了，一把揪住御医的袖子：“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给句准话！“

　　御医慌忙躬身：“回王妃，姑娘脉象平稳，并无异常，许是太过疲累才会昏睡不醒。不如...再等几个时辰看看？“

　　“等？“李瑛声音陡然拔高，“四个时辰后她要是还不醒，我唯你是问！“

　　御医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

　　梁南容适时抬手：“你先退下吧。“转头又温声劝李瑛：“留个人照看就是，前头还有客人等着。“

　　“我哪有心思用膳！“李瑛红着眼眶甩开丈夫的手，“要不是你...念念怎么会伤成这样？我要在这守着她。“

　　“胡闹。“梁南容皱眉，“你是当家主母，岂能缺席？“说着看向梁越。

　　少年立即会意：“母亲放心，儿子留下照看。“

　　李瑛这才勉强点头，被丈夫半哄半拉地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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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时辰后，祝念依旧沉睡不醒。

　　李瑛和祝勉急得团团转，生怕她中了什么邪术，可翻来覆去检查，却找不出半点异样。

　　梁越同样心急如焚，他还有太多事要问她，偏偏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昏睡不醒。

　　梁南容连夜派人入宫，请来太医院院首。

　　可即便是御医，也查不出她沉睡的缘由。

　　两日后，祝念终于醒了。

　　她茫然地盯着被风吹动的罗帐，喉咙干得像是被烈日烤过，艰难地挤出嘶哑的声音：“来人……”

　　屋内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她强撑着起身，却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

　　未愈的剑伤骤然撕裂，鲜血瞬间浸透衣袖。

　　她疼得眼前发黑，一个不稳，直接从床上栽了下来。

　　这一摔，伤口涌出更多血。

　　她疼得蜷缩在地，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虚弱地唤道：“绮香……”

　　很快，一个婢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她一见这情形，生怕被责罚，哪还顾得上祝念疼得脸色发白。

　　二话不说就拽起祝念受伤的胳膊，硬把人拖到床边按着坐下，扯着嗓子就喊：“来人啊！世子妃醒啦！”

　　祝念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种粗鲁对待。

　　胳膊疼得钻心，眼眶都红了，却咬着嘴唇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梁越正往西院走，听见喊声，三步并两步冲进屋里。

　　那婢女一见世子，脸唰地就白了，扑通跪在地上：“见过世子，世子妃她......”

　　梁越哪有心思理会，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婢女吓得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还没见到人，梁越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这味道让他心头一紧，几个箭步冲到床前。

　　只见祝念整条袖子都被血浸透了，刺眼的红色看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奇怪的是，这血腥味非但没让他不适，反而勾得他喉咙发紧，浑身血液都躁动起来。

　　祝念的嘴唇干裂发白，是疼的，也是两天没进一滴水渴的。

　　她虚弱地抬头看向梁越，还没开口，梁越却突然像疯了一样，双眼通红，猛地扑过来，一口咬在她渗血的伤口上。

　　“嘶——”

　　祝念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拼命推他，可梁越纹丝不动，只顾着吮吸她的血。

　　她疼得额头冒汗，声音发抖：“放开我……”

　　见推不开，她抬脚就踹，胡乱踢在他身上，“滚！滚开啊！”

　　这时，梁南容夫妇和祝勉赶到，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铁青。

　　祝勉二话不说冲上去，一把拽开梁越。

　　梁越踉跄几步站稳，还没回神，就被李瑛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猛然清醒，低头看见祝念蜷缩着发抖，哭得喘不上气，顿时僵住了。

　　祝勉搂住祝念，轻拍她的背：“没事了，哥在这儿。”

　　祝念抓着他的衣襟，疼得声音都变了调：“哥哥……我好疼……”

　　祝勉盯着梁越，眼神冷得吓人，拳头攥得咯咯响，却压不住胸口翻涌的自责。

　　他本该护着她的。

　　可偏偏让她在自己眼皮底下遭了罪。

　　他算什么兄长？

　　梁越脸上火辣辣的疼，却抵不过胸口翻涌的窒息感。

　　他低头看着祝念，手臂上的伤口狰狞刺目，眼泪混着冷汗往下砸。

　　那是他咬的。

　　他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时，他竟觉得畅快，甚至想撕咬得更深。

　　疯了吗？

　　“我……”他嗓音嘶哑，伸手想碰她，却在半空僵住，却连道歉都说不出口。

　　祝勉猛地挡开他的手。

　　梁越喉咙发紧，狠狠抹了把脸，脑海里尽是她疼得痛哭挣扎的样子，比任何刑罚都折磨。

　　他差点害死她。

　　那夜寒风刺骨，梁越直挺挺跪在祝念房外。

　　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却比不上心头的惭愧。

　　房内烛火摇曳，隐约传来祝勉低声安抚的声音，还有绮香端着药碗的轻响。

　　“世子爷……”被杖责的婢女一瘸一拐经过，红肿的眼眶里还噙着泪，“奴婢知错了……”

　　梁越攥紧拳头，“滚！”

　　都是他的错。

　　若不是他失控发狂，祝念不会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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