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

作者:风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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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离



      栾飓川先是一怔,随即上前几步站定,将安翊庭看了个一清二楚。

      看罢,他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妙人。只是不知是金屋藏娇还是金屋藏奸!”

      他这话是说给栾骤河听的,眼睛却只盯着安翊庭,似要将他看穿,识破。

      面对这样来者不善的眼神,安翊庭嘴角的笑意渐凝,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栾兄误会了……”

      “谁是你的’兄’?你可以为罪臣以身相抵,自然也可以任人摆布、称兄道弟,不过在我栾飓川这里,这一招就不必再用了!”他厌恶十分,仿佛被对方称呼一次都是对自己的亵渎。

      此时,栾骤河也已翻身下马大步上前,见安翊庭并未下马车,才稍稍安心。将身挡在栾飓川面前道:“兄长,何必如此?”

      “怎么,心疼了?”栾飓川瞪着他,提高了嗓门。

      “兄长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找离倏麻烦?”他压着喉咙反问。

      “栾骤河,我且问你,这个人你可知底细?为何将憬彼堂拱手让与他居住?”栾飓川气得直呼他大名。

      “不过是一间屋子,有何分别?”栾骤河拧眉。

      “有何分别?憬彼堂是你未来的洞房花烛夜之地!提督府上百间屋子,你偏偏要把这一间让给他住?便是你昏聩至极!”

      听到这话,安翊庭也吃了一惊,有些耐不住了,旋即从车里下来,站在车门前坦然道:“屋子是我自己选的,怪不得提督大人。”

      二人听了都是一愣,一齐看向他。

      栾飓川质疑道:“你自己选的?为何偏偏选憬彼堂?”

      安翊庭对答如流:“我打听出这座房舍有暖道环绕,我不胜风寒,便向栾大人讨了这一座。既然是大人未来的洞房,安某自然不敢再占用,此刻就去把房子腾出来便是。”

      说着,他转身就要回憬彼堂。

      不料栾骤河一伸胳膊握住他的手腕道:“不必。我的府邸,我让谁住哪间房子,我说了算。”

      栾飓川在众人面前被一再驳了面子,铁青着脸扬手道:“你在自己的府里胡闹也就罢了,眼下皇后要你进宫去相见她的亲侄女,这个时候你却要出城,岂不是故意和当今圣上对着干?”

      栾骤河正色道:“我带人去绘制战略地形图,公事自然比私事要紧。”

      栾飓川被反驳得哑口无言,这当,栾骤河也转身往回走:“启程。”

      安翊庭看了栾飓川一眼,俯身又进了马车。

      栾飓川瞪视着栾骤河的背影,恨恨道:“栾骤河,你若真走了,就莫要后悔。”

      栾骤河没有停下脚步。

      一行人马重新出发,安翊庭从车窗里窥见栾飓川的面色,难以置信的凝重。这才让他真的感到有些害怕。

      不久便出了城,安翊庭反而轻松了许多。才想起之前要说的话,扭脸对坐在车门边的文虎道:“文虎,以后别再跟旁人说’我本就体弱’这样的话,仿佛在博一众同情。何况,我本不体弱。”

      见他说得一本正经,文虎连忙称“是”。又夸赞他道:“安公子果然足智多谋,适才你对领侍卫内大臣说是自己要住憬彼堂,真是一句话就为提督大人解了围。”本还想说句“不枉提督大人对你那么疼惜”,又怕说了惹对方不悦,只好咽了回去。

      “我才不是要为谁解围,只是不想再听他们浪费口舌罢了。何况是人家的婚房,我也没有鸠占鹊巢的道理。只是领侍卫内大臣一个当朝皇帝最信任的朝官,竟如此在意细枝末节?”他想起栾飓川那副怒发冲冠的样貌,摇头不已,不懂为何会为这些小事对亲弟弟动气。

      说到这里,过往知晓的真假情报令文虎又不得不打开他的话匣子,试着向安翊庭解释一二。

      “小的以前听北台的官员们议论过这位领侍卫内大臣,说是与皇帝的关系非同一般,按他们的说法——有恩,更有仇。”

      安翊庭挑眉:“有仇?”

      文虎点点头,压低了些声量:“他们兄弟二人,本是浔国人。年少时家国被宁国所灭,那时丰正帝也还小,在原本要发配边疆的浔国奴役中见到了栾氏兄弟。更是与栾飓川一见如故,就这么着,生生将他们二人赦免了流放之罪,还成了至交。”

      安翊庭听得出神,他勾连起自己的过往,不胜唏嘘。

      “他们就这样苟活下来、不曾想过复仇?”

      文虎也感叹:“兴许是因为那时年纪还小?再加上丰正帝待他们兄弟从来不薄,当了皇帝后又依着他们各自的特长加官晋爵,一个放在自己身边做知己,另一个常年征战在外为宁国戍边拓土。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久了,难免不为眼前人和事所动吧。”

      安翊庭又问:“适才听栾飓川说,皇后要为提督大人做媒,要是成了,可不就是亲上加亲?”

      “说起来,该先为栾家老大说一房亲事,要不是他不肯,也还轮不到提督大人。”

      “栾飓川还未娶亲么?”安翊庭也感纳闷。

      “可说呢,听说是因为小时候认过娃娃亲,他还想再找到那个姑娘成亲。也有传闻……”文虎顿了顿,犹豫着该不该说。

      “什么?”

      “咳,也有传闻,说是栾飓川心属当今圣上,所以不肯娶妻生子……”

      安翊庭不禁失笑道:“这多半是假的。”

      “公子如何知道?”轮到文虎纳闷了。

      “这……我会看人。”他草草答道。

      这倒非他信口胡诌,在甥馆蹉跎了近两年,除了没有陪客过夜,其他风月场的场面事尽数经历。来的客人是否有龙阳之好,他从未看走过眼。由面见心,几乎是这一行的基本功。

      冰雪聪颖如安翊庭,年纪轻轻却早已学会了洞察虚情假意,也难免沾染一些逢场作戏的习气以求自保。在他看来,栾飓川看自己的眼神里只有盘算,没有丝毫好奇。

      如若在甥馆里遇见带着这种眼神的客人,他心知肚明人家必不是同好只是随行图个热闹,自己便连一盏茶都不会奉上前。

      两人闲聊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下了。安翊庭掀帘向外探视,一道刺目的阳光直射他双眼。他不得不将眼眯起,再睁开,逆光中一个高大身影立在窗前。

      看清那人是栾骤河,安翊庭问:“怎么不走了?”

      “这里也要画下来。”说完,他转身走了。

      安翊庭只好下车,文虎紧随其后,背着装有文房四宝的褡裢。

      日头高悬已近午时,安翊庭四下张望,这里是比城郊更为荒凉的一片平原,庄稼地里杵着几根干枯的玉米杆,几乎没有人烟。

      他走到栾骤河跟前,疑惑道:“这里一览无余,地形过于平坦,乃攻防皆不适宜之地,画来做什么?”

      “不会画?”栾骤河并不答他问题,带着些挑衅反问。

      虽然明白这不过是对方的激将之法,安翊庭仍气不过道:“这是我画过的风物里最简单的了,栾大人不觉得大材小用,我还恐怕亏待了你。”

      当下,他撩起长衫衣摆席地而坐,将笔墨纸砚在面前一字就地排开,扶着袖管就开始研墨。

      栾骤河怕打扰他作画,吩咐骑兵们牵马匹去远处的一条溪边饮马,只留褚力和玄通仍在附近待命。

      安翊庭作画的姿态娴雅非常,研墨、蘸笔、观景、构图,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

      玄通在不远处,一边梳理着马背上的鬃毛,一边观望着他的侧影,忍不住对身旁的褚力感叹道:“这么个人,可惜竟是那样的出身,白白糟蹋了。不然,咱们大人兴许还愿意跟他做个经年知己。”

      褚力听了,似乎不以为意,半是自言自语道:“咱们大人,却也不是那种专打量出身的,若是,倒还好。”

      玄通不明就里,可一时也不知从何问起。

      画了一会儿,日头更高了,一片耀眼阳光铺洒在安翊庭身上,他觉得全身暖融融的,说不出的惬意。

      栾骤河走到他身后,低头看了看画纸,一幅笔触精细的地形图已勾勒出大概。

      安翊庭已画得入了定,没有觉察栾骤河在身后,仍然屏息凝神,一心一念俱在笔尖着落处。

      栾骤河怕弄出动静来吓着他,索性俯身在他身后坐下。相距数尺,将他笔直而单薄的脊背一览无余。

      想起什么,栾骤河抬手将文虎招至跟前,低语道:“把皮大氅取来给他披上。”

      文虎应声去了。待从马车里取了来,他轻手轻脚地披在安翊庭肩上。

      安翊庭嫌碍事,将手一推,未抬头道:“不必。妨碍我下笔了。”

      文虎只好将大氅收回。

      又画了片刻,安翊庭觉出肩头又是一沉,他微侧头不爽道:“不是说了不要……”

      栾骤河不由分说地将他包裹在里面更紧。

      “不要什么?不要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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