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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奇闻（十三）
“日后，你就跟着我吧。”女人温柔地伸出手，牵着小男孩离开山谷。
刚一踏出山谷，周围便天旋地转，小男孩紧紧握住女人的手，生怕她松手。
女人突然变得凶狠，甩掉他的手：“你太无用了，帮不了我。”
红色的霞光占满了视野，一片片撕裂，变成零落的碎片，最后化为一片黑暗。
钟离从短暂的画面回神，在原地呆了一会，才循着记忆找到江槿的院子。
他刚走到门外，里面就出来一个年岁不大的男孩，后面还跟着江槿。
眼看就要撞上，他侧身隐在门后。
那男孩看上去十五六岁，十分稚嫩，嘴里叫着要去找人算账。
之前在附在江槿印记时他见过这小孩，名叫文清，是跟在江槿身边的鬼差。不过那时他实在虚弱，并未对其过多关注。
江槿出来拦住文清，也不知道这小孩哪那么大的力气，她差点没拉住。
她板下脸：“你不听我的话是不是？”
这话比法术都好使，文清瞬间安静下来，直愣愣站着，头倔在一旁，不服气道：“我是看不惯他们这么嚣张，明明是他们嫉妒江姐姐。”
“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江槿把他往回拉。
但文清死死钉在那，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江槿无奈，慢慢劝解：“那么多张嘴，你一个个怼回去，嘴不都秃噜皮了？”
“反正，我见他们一次，找他们麻烦一次。”
“行行行。”江槿顺着他安抚，“你找他们麻烦记得叫我一声，万一打不过，我给你撑腰行了吧。”
文清被她的话逗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闷头说要去整理案卷，一溜烟跑了。
江槿也回了里面，没有注意墙角离去的身影。
文清话是那么说，脚却转了弯，没往案阁去，而是去了另一个方向。
钟离跟在后面，觉得眼前的路有些眼熟。
文清加快步伐，手里还拎着捆魂链，从头到脚都是一副找人麻烦的架势。
他气势汹汹，看见要找的目标，大喊一声：“站住！”
远处两个鬼差看过来，赫然就是之前找过江槿麻烦的一高一矮。
两人回头一看，长长的巷道哪有人。
“刚才好像有人叫我们站住？”
“哪有，你听错了吧。”
“但我感觉刚才有人叫喊来着。”
“估计又有生魂想逃跑吧，怎么，当鬼了还怕鬼啊。”
“…瞎说。”
…
文清眨眼间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一处巷道，怎么回事？
“江大人才说的话，你就不听了？”
陌生人的声音惊得文清一哆嗦，他转头一看，对方比他高了半个头，正抱臂倚在墙上。
“你是谁？”他偷偷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
他在幽都城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同样都是分配的衣服，在对方身上就显得飘逸出尘，在自己身上就有一股偷穿大人衣服的别扭。
少年浅浅一笑：“我是新来的。”
“你也分到江…江大人这了？”他是听闻最近又来了一批鬼差，但具体怎么分配还没定下。
“不是。”钟离随口胡掐道，“只是心中对江大人十分敬佩。”
“哦？”文清扫视他一眼，看起来不像撒谎的样子。
他敌意消了点，双手叉腰，得意道，“那你好好说说。”
“江大人为人亲和，待人友善，行事利落，令人倾佩。”钟离面不改色说完一串。
文清显然对他的答案很满意，跟着点头附和：“没想到你这新来的，还有点眼光。”
“既如此，你跟我一块，咱们好好教训教训那些瞧不上江大人的混蛋。”他义愤填膺地说完，又要抡着锁链往外走。
钟离没拦他，淡淡道：“你若惹出麻烦，受罪的是江大人。”
文清动作一凝，丧气地收回锁链，可心中还是不忿，眉头紧皱：“你既然仰慕江姐姐，他们可是欺负到江姐姐脸上来了，你能忍？”
他自然清楚，可要他什么也不做，他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可以换个法子。”
文清眼神一亮，投向期许的目光。
钟离伸出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
“嘶，你打我做什么？”高个揉了揉后脑勺，拍了一下矮个。
矮个平白被打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他：“没有啊。“
高个刚转过去，腿又被打了一下：“不好玩啊，一次就行了。”
矮个用一种有病的眼神看着高个：“自个没站稳，谁打你了。”
他往旁边跨了两步，跟高个隔出一点距离，免得这人再说他动手。
“你才是，别动手动脚的。”矮个后背一痛，不满道。
高个后脑勺也挨了一掌，正想找矮个算账，见他还恶人先告状，脸色黑了下来：“你别血口喷人。”
“你还不承认，想打一架是吧？”
“来啊！”
“…”
两人当即扭打在一起，力道越打越大，最后两人都上了火气，还惊动了隔壁的鬼差来劝架。
文清在远处看得直乐，回去的时候还在笑两人太蠢。
两人走在三途川岸边，文清不由得夸他这招机智：“你这办法不错，下次我也试试。”
经过一起捉弄那两个人，文清俨然把对方当作了贴心知己。
“过奖。”钟离淡淡回应。
虽然他态度不冷不热，但只要他站在江槿这边，文清就把他当好兄弟。
半晌，钟离还是问道：“这里的人，都不太喜欢江槿么。”
问出口后才发现，自己对江槿的了解少得可怜。
除了姓名，其余一概不知。
他到这里后，遇见的人大多都不喜欢江槿。
文清哼了一声：“那是他们有眼无珠。江姐姐待我们是最好的，他们嫉妒而已。”
他眼中泛着淡淡的暖意，回忆起初见江槿的日子。
他生前家境窘迫，为了活命，常偷附近住家的粮食活命，有天山里降了泥石流，冲垮了他睡觉的屋子。
他懵懵跟着鬼差到了幽都城，陆判官说他虽行偷盗，但不至于去见阎罗，留下做二十年鬼差，便可劳过相抵。
他最开始是被分在周文奕底下做事，那时江槿还是无常，独来独往的，他也只以为她是孤僻。
那些鬼差见他年纪小，又好欺负，时常叫他跑腿，还故意捉弄他。
有次把他丢到关低阶厉鬼的笼子外面，他被吓得不敢出来，是江槿路过，把他带了出来。
后来没过多久，江槿就升了副判官。
陆判官说要从周文奕手底下给她指几个帮手，江槿再三推辞，最后只指了他过去。
“你别看院子里只有我和江大人，我们俩的办事就没出过差错。”文清拍拍胸脯，神色骄傲。
“至于那些人…”文清眼中不屑，“那周大人当了快两百年的副判官，江姐姐只花了一百年，他就是嫉妒江姐姐。”
文清仰头叹气：“人云亦云，旁人只观其表面，不知内里。”
钟离站在旁边听着这番话，脑中又想起江槿离开的身影。
幽绿的奈何水缓缓荡漾，有节律的拍打礁石，拍出晶莹的浪花。
他顿了顿，抬眼看旁边突然深沉的人：“这是你说的？”
“…不是。”文清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江姐姐说的，我听着很有道理。”
“别说我了，说说你呗。”他朝少年挑了挑眉，“你这么年轻，是犯了什么事？”
他看这少年长得端正，也被打发来当鬼差，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钟离眸色一闪，低低道：“记不得了。”
文清以为自己戳中他的伤心事，慌忙岔开话题：“我叫文清，你呢，咱们有时间再一起玩玩？”
“小白。”钟离瞎编的功力越来越强，不知是受了谁感染，“今日你我见面之事，能否保密？”
“为什么？”文清还打算回去给江槿讲讲那两个倒霉蛋的笑话。
“日后我想亲自登门见她。”
“哦，好吧。”文清心眼大，只当他是江槿的忠实仰慕者，一口应下。
弄清一些疑虑后，钟离也不欲久待：“我还有事，告辞。“
“啊？”文清张大嘴巴，“这么快，不再聊聊？”
他觉得他跟这个小白甚是投缘，还有好多话没说，但对方都已走出几步，他还得赶着去案阁整理案卷，远远冲着人背影喊道：“记得要来找我啊。”
钟离去而复返，重新站在江槿的院外。
还没进去，江槿就探出头，在看见是他后瞬间垮下脸，转头进了里面。
他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江槿坐回自己的位置，旁边堆着几摞卷册，她低头安静翻着，全当没看见面前站着个大活人。
钟离忽地想起那日幽都城大乱，妖魔肆虐，风雨欲来。
他拖着脆弱的灵身破塔而出，地面的鬼差生魂乱作一团，天上阎罗镇压，判官持笔封路，布下天罗地网。
每个鬼差身上的阴气都在消耗着他的灵气，他们每个人都带着浓烈的恶意。
唯有一人，身上没有任何排斥的气息。
他想也不曾想便冲了过去，借着一点温和的气息，休养了几日，才又睁了眼。
他的偏见，好像错得离谱。
江槿手心传来一点灼热，她摊开掌心，那道青色印记亮着柔和的光芒，好似比之前清晰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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