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位

　　在昨天比赛中场休息时，意外从助教口中得知卡洛斯连替补席也不坐了直接走掉，正在更衣室里擦着身子的哈里特简直喜形于色。
　　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终于崩溃了吧？终于忍不了了吧？
　　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溃不成军、哭着逃走”的卡洛斯，哈里特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这份心情直接影响到了接下来的比赛。哈里特在紧接着的下半场比赛里，也表现出了状态极佳的样子，接连进了两个球。

　　莱斯特2：1罗瑟汉姆，获得胜利。

　　莱斯特城这周的休息日安排在周二，所以在周五的比赛日结束后，第二天球员们还是照常要到俱乐部参加训练。
　　虽然这对于刚踢完一场比赛的球员们来说非常痛苦，因为虽然只有90分钟左右的比赛时间，但一场比赛的体能消耗满打满算对于一个正常体质的球员来说，有专业医疗团队的情况下，至少要48小时才能彻底恢复。
　　这也是为什么像英超这种高频高强度赛事和球场上无论无意或是恶意的碰撞，都非常容易让球员们没事就伤病的原因。
　　但是没办法。
　　这毕竟是英冠啊。
　　从八月开赛，到次年五月，24支队伍，双循环赛制，共计46轮。（作为参考，英超联赛只有20支球队。）
　　自己要处于竞赛期的球员们就已不再是球员，而是“战士“”。

　　也许是考虑到了球员身体原因，教练组今天的安排是在昨天比赛中登场的球员将会进行一些恢复性训练，而没上场的球员则会继续已经定下的训练计划。
　　因为昨天进了两个球，想确保在进入更衣室的时候所有人都能看到作为“大功臣”的他，哈里特今天一路上磨磨蹭蹭，一路慢悠悠地踩点到了更衣室。

　　卡洛斯也一定看到了自己梅开二度的新闻吧？他的脸该有多么臭！
　　哈里特光是想想就开心，简直忍不住要在路上嗤笑出来。为了求证自己的想法，哈里特在进门的时候特意假装不经意地往卡洛斯的那个位置看。
　　——啊，为什么卡洛斯看起来心情比自己还要好？这家伙在搞什么啊？
　　卡洛斯已经换好了训练服坐着，低头似乎在回谁的消息，总之完全没注意到哈里特进来。哈里特从来没见过卡洛斯的脸上出现过这种笑意。
　　臭脸是会转移的，本来一脸高兴的哈里特脸瞬间板了起来。

　　昨天。
　　在看完了那幅画以后，林渊就把它从房间里拿了出来，找了个盒子装好。
　　看卡洛斯有点不解地看着他，林渊很自然地为他解释了一下自己贴心的行为：“方便你等会带回去。”
　　“哦……”要赶自己回去的意思。
　　没察觉到小孩心思的林渊误以为他是太感动，还安慰性地说了一句：“没事的。其实画这幅画也没花多久时间。”
　　虽然是安慰，但说的句句属实。根本不用刻意去回想，就能顺其自然想起的那些颜色。林渊已经很久没有那样专注而没有停顿地画一幅画了。

　　这顿晚餐吃得虽然慢，但是好在最后没剩多少，林渊把盘子都先放到了水池里，打算等会把卡洛斯送回去以后再塞进洗碗机里洗。
　　时间有点晚了。
　　把放在玄关柜子上的车钥匙放进了口袋，林渊穿好鞋子打算开门出去。
　　在他身后的卡洛斯，手比他先一步握住了门把手，几乎把林渊整个人围了起来，
　　“？”林渊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卡洛斯咬了咬牙，有点小声地说：“我……不想回去。”

　　怎么突然闹起别扭来了？
　　林渊眨眨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几秒，开口：“怎么了？”
　　“……”卡洛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编下去。

　　啊，意思是不想在是自己生日的今天，自己单独度过这个夜晚吧？
　　两年前，林渊当初几乎是逃一样地来到莱斯特。
　　独自生活的这两年里，除了在学校，其余时间一个人早已成了习惯。又或者说，其实林渊在日常生活中已经开始享受起这些“独处时刻”了。
　　虽然林渊似乎没产生过样类似于“恋家（？）”的情绪，但是作为一位老师，林渊自诩在了解小孩心理这方面还是有一些心得的。再不济，也总比学校里某些不靠谱的教授们强多了吧？

　　"——那今晚就留下来？"
　　“真的？”卡洛斯的眼睛又像看到主人回了家的小狗一样亮了起来。
　　“喵~！”看到两个人在玄关门口傻站着，Bunny也突然叫了一声。
　　……原来“猫狗双全”的日子是这样的吗？
　　“嗯。”林渊瞥了一眼在猫爬架上的Bunny，思索过后还是决定先下楼一趟，“我下去给你买牙刷牙膏。”
　　从来没有客人来留宿过的家里，真的没有什么备用的洗漱用品。
　　“不用。”卡洛斯伸手扯住了就打算出门的林渊。
　　林渊疑惑。
　　“我自己去买，我有工资。”卡洛斯顿了顿，又像怕没说清楚地添了一句，“薪水都在我自己的银行卡里。”
　　听到卡洛斯突然开始向自己阐述他资产情况的林渊略微不解地、缓慢眨了眨眼睛。林渊并不知道未成年球员的薪水一般都是打给他们的父母的。
　　“哦……那你去吧？”
　　正好可以先给Bunny喂点东西吃，刚才它这样叫唤应该是肚子饿了。

　　卡洛斯穿好鞋子，走出去等电梯。
　　“知道怎么走吗？”林渊像是不怎么放心，从门里探出了头看他。
　　“嗯。”
　　“早点回来。”这里晚上路灯这么暗，看不清的话很麻烦。
　　“……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卡洛斯的耳朵又隐隐有些红了。他像是要呼吸不过来一样地拉了拉卫衣的领子。
　　似乎把身上的卫衣当成了罪魁祸首。

　　又有点不明所以的林渊稍微有点不放心地看着他进了电梯。

　　——等下，不对。
　　他连自己的联系方式都还没有，等会能找得回来吗？

　　次日，早上九点。
　　更衣室。
　　卡洛斯看着手机里林渊发来的两条消息，有些艰难地控制自己嘴角的笑意。
　　一张照片，上面是培根、煎得很漂亮的蛋、吐司面包，旁边还有一杯看起来是刚做好的冒着热气的咖啡。和昨天卡洛斯做的那种西班牙餐不同，这是一顿很标准的英式早餐。
　　下面还有一条简短的文字。
　　「好吃。」

　　「嗯。」
　　和看到林渊发来信息的表情完全不同，卡洛斯的回复就像是故意学着林渊似的简短。这条回复，距离他第一次看到林渊发来消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显然，这个“嗯”，是卡洛斯在深思熟虑过后才给出的答复。

　　再把时间调回到昨晚。
　　在林渊的视角里，“小孩”卡洛斯顺利从超市“探险”归来。

　　虽然是决定留宿了，但林渊的房子说到底只有一个卧室。不过就算林渊脱口而出“运动员需要好好休息”，卡洛斯也丝毫不为所动。
　　“可是我并没有上场机会。”卡洛斯反对道。
　　林渊愣了一下，没有继续追问。这些问题，林渊并不打算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问。
　　……或者，换种说法。林渊其实并不想通过“问”而知道答案。

　　“我平时就经常会在沙发上睡着的。不信你问Bunny。”林渊说着，指了指听不懂也说不了人话的小猫。
　　卡洛斯没有回答，还是满脸写着“不同意”。
　　不管林渊好说歹说都没用。最终林老师拿出了毕生所有的演技在装作发火的样子以后，才总算把这小子劝进了卧室。

　　早上。
　　在林渊听到厨房里传来的细微动静时，他多次尝试着睁开眼睛。但也许是因为一种名为“周末”的无法用科学理论来解释的强大引力，林渊最终只是哼哼着在沙发上挣扎了一下，就没了动静。
　　卡洛斯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林渊身上没有好好盖着的毯子，轻轻伸手拉起来整理了一下。
　　“早。”感觉到卡洛斯动作的林渊，以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迷迷糊糊地问候。
　　林渊的头发因为睡了一觉变得有些乱糟糟的，是平常看不到的样子。卡洛斯就这么看着他，一时间也无从下手，最终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背。
　　好瘦。

　　卡洛斯蹲在他的身边，犹豫着开口：“……起来吃完早饭再睡？”
　　上次卡洛斯这么温柔地说话大概是在还没学会说话的年纪。可惜还以为自己在梦游的林渊丝毫没有注意到卡洛斯的语气。
　　意识逐渐有些清醒了，听清楚了卡洛斯说的话，林渊眉头轻轻皱了皱：“不是吧……给我盖完了被子又要叫我起来吃饭……”
　　话里的埋怨只让卡洛斯觉得可爱。
　　“对不起。”卡洛斯笑了一下，但是语气里的歉意确实诚恳。

　　莫名其秒被道歉的林渊终于是睁开了眼睛，支着身子坐了起来。
　　看到林渊醒了，卡洛斯也就站起身：“我去俱乐部了。早餐，记得吃。”
　　比起林渊的脑子，先答应的是嘴。
　　“嗯……”好可怜，小小年纪周末还要上班。

　　等他真正清醒过来，卡洛斯已经出了门。本来很想倒头再睡一会的林渊，用自己顽强的意志力起身，看了一眼桌上卡洛斯给自己做的早餐。
　　——好香，好丰盛。
　　今天早上不喝杯咖啡简直是浪费了这样的早餐。
　　林渊顿时醒了一半，走到厨房把咖啡豆先到机器里磨，然后再转身去洗漱。

　　拿着刚煮好的咖啡，林渊坐到了餐桌边。想了想，还是拍了张照片发给为自己人做这顿早餐的当事人。
　　而当事人啃着手里刚在路边店里随便买的面包，接收到了这条消息。

　　把照片发出去的时候，林渊顺便看到了相册里那张昨天偷拍的卡洛斯。许愿的时候，卡洛斯只是轻轻闭了眼，俊挺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林渊安静地盯着照片里的卡洛斯看了一会。
　　昨天，林渊并没有问卡洛斯他许的是什么愿望，是因为林渊觉得自己或许知道。

　　——是回到那片绿荫？
　　——又或者是离开这个让他看不清前路的鬼地方？

　　林渊的眼眸沉了沉，表情意外地有些森冷。
　　然后拨出了那个许久没通过话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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