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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侯雨走到了“无名之辈”,昔日爱和他犟嘴的老板躺在躺椅上,旁边放着收音机,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窝在躺椅旁边的还有一条黑狗,黑狗老了,嘴角流着控制不住的口水,眼睛也变得浑浊,见来了人,也只是掀开眼皮呜呜几声。
侯雨把绵绵放在地上,猫崽慢悠悠地走到黑狗身旁,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黑狗的爪子。而侯雨自己挽了袖子,从墙边拿了扫帚开始扫地上的落叶。
这是以前季绵的习惯,在这边吃完饭后,不管时间紧不紧,都会帮着老板打扫一会儿。
刚开始的时候,老板还一度以为这小子没钱想打工抵饭钱,时间长了,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在最后走的时候,给一盒“不小心做多了”的点心。
侯雨扫完地,又抱起绵绵轻手轻脚地离开,在躺椅上假寐的老板却在他身后睁开眼睛,幽幽地叹了口气。
回到家,徐婉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没有声音,像在看哑剧一样。
侯雨站在门口瞥了一眼电视节目,跟他早上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他立在门口很长时间,才走了过去。
徐婉听见脚步声,茫然转头,看到是他后,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小雨,回来啦,先吃饭吧。”
侯雨说了声好,去洗手间洗了手后,帮着徐婉把饭菜端了上来。
整场晚饭都很温馨,只要不提那间房子,一切都好。
在家里窝了半个月后,侯雨在午睡期间接到了王杰的电话,一接通就是撕心裂肺鬼哭狼嚎:“喂?雨哥呜哇啊啊啊啊啊——我好疼啊啊啊啊!呜呜呜……”
“……”
侯雨沉默着把手机拿远了些,被声音吓醒的绵绵弓着身子小声呜呜,背上的毛都气炸了。
他安抚了好半天才把这祖宗哄好。
……
一小时后,侯雨拎着一锅鸡汤站在病床前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有多惨有多倒霉,他指着自己腿上的石膏再配上声情并茂的解说,也算是能把芝麻说成西瓜了。
“嗯嗯是呢是呢,”侯雨把鸡汤递给他,佩服地说,“走在大街上都能被高中生骑自行车撞到骨折也是没谁了。”
王杰也知道是自己丢人,闷头吸溜吸溜地喝汤不说话了。
“哎!”喝了一口后,他有些惊讶地指着鸡汤说,“你厨艺见涨了啊,这鸡汤这么好喝!”
侯雨撇了他一眼没理他,坐在椅子上查看消息,有段时间没接单子了,不少人联系他呢。
不过说起鸡汤……
这东西在侯雨人生的前十八年来,都是只见过现成的,做饭阿姨把鸡汤盛在碗里放在他面前,再说一句这是温好的鸡汤,他才知道面前这黄色的液体是什么玩意儿。
而他第一次真正面对一只鸡,思考着如何把固体变成液体是在季绵那次在打工店里受伤后。
而“伤筋动骨一百天”,“吃什么补什么”,“鸡汤最补”这些东西他才是第一次知道。
小少爷哪里做过饭,就连简单的煮个粥都不知道放多少水合适,更别提鸡汤了,只好一边看着做菜视频一边拿着锅铲现学现做。
而第一次做饭的人普遍有个通病,那就是从不尝自己做的东西。
当侯雨信心满满地拎着一锅鸡汤骄傲地都快把鼻子翘上天对季绵说:“这可是我亲自熬的!肯定大补!”
季绵满心感动地喝了一口,然后陷入了不易察觉的两秒钟的沉默,接着他在侯雨求表扬的星星眼下,快速喝光了一整锅鸡汤。
最后吐出一句:“……不错。”
小少爷从那时候起,就觉得自己有当顶级大厨的潜力,回到家就开始琢磨鸡汤、鱼汤、骨头汤等各种汤,季绵也就连喝了好几天,而且每次都能喝光。
但侯雨发现季绵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好像还有点瘦了,他思前想后都没把原因放在自己的那些汤上。
直到有一天,他看着季绵喝汤,自己也想喝了,趁着季绵不注意端起碗咕咚就是一大口,咂咂嘴,眨眨眼,然后转身皱巴着一张脸冲进了洗手间。
太难喝了,又咸又辣又苦,季绵怎么能喝得那么自然?
他是没有味觉的吗?
侯雨在洗手间里吐了个天昏地暗,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季绵的精神状况不好了,如果让他自己连着喝好几天的毒鸡汤,他不得疯了,不得怀疑是有人要谋害他?
为了男朋友的身心健康,侯雨不再嚯嚯食材了,开始跟着做饭阿姨一个指令一个步骤的学做饭,阿姨还笑话他是不是想给女朋友做饭吃。
侯雨红着脸没应声。
阿姨的思想有些保守,如果知道她看着长大的小孩竟然喜欢男生估计会受不了。
学了好几年,侯雨才把鸡汤学会。
倒是便宜了王杰这个二货,侯雨抱着胳膊盯着对鸡腿大快朵颐的王杰,有种好东西喂了狗的心酸感。
王杰全然不知他在自家好兄弟眼中已经不是个人了,他还傻呵呵地举着鸡腿问:“你吃不?给你留一个?”
侯雨略带嫌弃地微笑着推开他伸过来的手,等到王杰喝光鸡汤,确保他一个人在这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后,才拿过一旁的背包,站起身往外走。
他今天约了一个客户吃饭,客户是朋友介绍过来的,在微信上聊了会儿天后,侯雨才知道客户是他的高中校友。
两人聊了些以前上学时候的事情,挺投缘的,侯雨一高兴答应给人家免费拍一组照片,对方连发了好几个表示感谢的表情包。
侯雨到了约定地点,推开门才看到客户是个女生,脸蛋圆圆的,正坐在椅子上喝奶茶,见他看过来笑着招了招手。
“在这里!”
侯雨从门口走到位置上的这段时间里把脑子里的脸搜索了一遍,发现竟然没对上号。
“你好,我是侯雨。”他说。
“我知道你,”女生笑得甜甜的,“高中的时候就经常见你和季大班长一块走。”
侯雨坐下的动作一顿,他抬起脸问:“你说的是季绵?”
“对啊,除了季绵还能是谁,”女生点点头,继而眼睛里闪着光问,“哎,你们现在怎么样了?季大班长走得太突然了,我们都联系不上他,你肯定和他在一块吧?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呢?我好想吃你们的喜糖啊!”
侯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都找不着季绵,怎么结婚?
女生看到了他眼中的黯淡,有些震惊和遗憾:“不会吧?你们……分手了?”
侯雨嗯嗯啊啊地应付着,用拍照的事情强行岔开话题。
整场谈话里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生怕对方问他和季绵的情况。
问了又不知道作何回答,他像即将被公开处刑的罪犯焦躁地坐在那里,心里不断组织那个问题的答案。
而幸运的是,女生似乎对拍照的兴趣大于了八卦,除了开头时问过的那一嘴就没再提了。
直到两人分开的时候,女生突然想起什么来“啊”了一声,低头在自己的背包里掏了半天,嘴里嘟囔着:“你等等哈,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的……在哪呢?我一直带身边的……啊,找到了!”
侯雨侧头去看,发现女生手里放着一支纯黑色钢笔,很普通的样式。
“这个应该是季大班长准备给你的,”女生说,“他不是突然就退学了吗,学校里的东西都没带走,我们帮他收拾的时候,在书桌里找到了,他藏得可深了,我差点漏了它。”
侯雨怔愣着看着那支钢笔,没说话。
“你看,这上面还刻了你的名字,”女生把钢笔翻了一个面,指着笔尾处说,“HY,是你吧?本来上学的时候就想着给你来着,但那段时间不是快高考嘛,事情又多,我就给忘了,再后来我联系不到你,就一直搁置到了现在,不过现在好啦,物归原主,任务完成!”
侯雨慢慢伸手拿过那支钢笔,拇指指腹摩挲着刻字的部分,做工精细,侯雨以前也用过不少类的钢笔,现在手里这支看着虽然样子挺普通的,但他就是知道肯定不便宜。
侯雨的手指蓦然收紧了一些,他当然知道季绵的经济状况是什么样的,本来就是学校里的特困生了,还抽出这么多钱来买钢笔,傻不傻啊。
他声音很轻地问:“你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钢笔吗?”
“应该是退学前不久吧,”女生想了想说,“我找到钢笔的时候,它还包着包装呢……哦对,还有张纸条来着,上面写着毕业快乐之类的话好像,不过那张纸条被我不小心弄丢了,对不起啊。”
毕业快乐。
他一点也不快乐。
女生打车离开了,临走前,她犹豫了很久才说:“季班长肯定特别喜欢你吧,我从高一跟他一个班的,从没见过他那么开心的笑过,只有当他收到你的消息的时候,才感觉像一个处于青春期的正常高中生,那个时候他眼睛都是发着光的呢。”
“哎,真希望能吃到你们的喜糖呢。”女生有些遗憾地嘀咕了一句。
侯雨站立着门口很长时间,久到服务员走过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才摇了摇头说没事,抬脚走了出去。
冷风忽地吹红了眼角,他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睛,把那股突然涌上来的酸涩强行压了下去,才把钢笔放进口袋里,迎着风走在街道上。
现在已经十二月份了。
侯雨撇了一眼路边光秃秃的树枝。
冬天真冷。
尤其是今年的冬天,冷的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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