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无迹

　　吴涯见他一眼识破自己的心思，也不惊慌，反倒笑道：“当年寒光洲之乱，我可是不计前嫌救了你好几次！你如今这样，倒像是我害了你一般。”

　　冯虚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道：“当年要不是为了追你，我又怎会落入魔心封印之中，又何须你来救？”

　　吴涯敛起笑容，无奈地摊手：“我可是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你上来就对我喊打喊杀的，我不跑又能如何？罢了，都已过去了。当年你将魔心带走，如今怎么样了？”

　　冯虚心中暗自思忖了一番，他虽与吴涯早年相交，可吴涯毕竟是上古大妖之一，三十六年前不知为何出现在魔心封印附近，不免担心他要对小石头不利。然而念及吴涯在寒光洲主动让他带走小石头，又看他此刻神情坦荡，终究也只是叹了口气：“你随我来吧。”说罢，便领着吴涯来到小石头房内。

　　吴涯有些惊异，问道：“魔心竟已化形了？”

　　冯虚点点头，又领着他上前了几步。

　　此时已经夜深，小石头已经睡下，不时发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呓语，不知又陷入了什么噩梦里，难受得小脸都拧成了一团。

　　吴涯皱了皱眉：“怎么会这样？”

　　冯虚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怎样？”

　　吴涯面色凝重：“她本是魔心化形，当年我用万灵锁将魔心封印一起转移到了她的体内，这才抑制住魔气没有四溢。可如今这情形，只怕是封印有所松动，”他有些头疼，问冯虚：“你最近可有带她去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冯虚一愣，小石头在来到落星原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可祭天大典上除了月离，吴涯和凌威便都是五国十六派的人，应当不会有人知道小石头的身份，也不会对她不利。他脸色沉了沉，看向吴涯：“莫不是月离和凌威？“

　　吴涯摇了摇头：“不会的，若是魔心封印在祭天大典上被解开，势必会影响两族盟约。月离与凌威为此次两族结盟所付出的心血远超你的想象，绝不会为了这个而误了结盟，更何况，他们也根本不知道魔心之事！“

　　“可如今魔心封印已经松动，若再不制止，只怕又要像三十六年前那般……“说到这里，冯虚猛地停了下来，他看向吴涯：“三十六年前，封印松动也绝非偶然，当年你说是有人妄图解开封印夺取魔心，那人是谁？”

　　魔心本是千万年前神女为了清除世间戾气炼化而成，最初封印在神女体内，只是后来世上暴戾滋生，汇聚于魔心之中，魔气也越来越甚，就连神女也好几次挡不住魔气反噬，最终只能将封印转移到人迹罕至的寒光洲。原本此事并无人知晓，但或许是有人察觉到天下戾气汇聚于寒光洲，才发觉这里封印着魔心。

　　但戾气魔心与天地神女同生，不死不灭，这世上又有谁有能力可以夺取魔心呢？

　　三十六年前，五国十六派前往寒光洲寻宝，恰逢吴涯奉神女之命前往寒光洲加固魔心封印。可不知为何，魔心封印突然松动，之后短短几天，魔气席卷了方圆数百里地，无数寻宝者命丧魔气之中。吴涯隐隐约约觉得，神女应该知道些什么，可神女不说，他也无法追问。

　　吴涯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看了看仍旧深陷噩梦的小石头，咬了咬牙，祭出了一串如铃铛般的梧桐花来，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对着那梧桐花施法，过了好一会，那梧桐花闪起了朦胧的微光，吴涯这才停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将那梧桐花递给冯虚：”这九花梧桐乃是我本命妖丹炼制而成，我方才又对它施了锁灵咒和匿形咒，将它渡给这女娃，应当可以撑一段日子。“

　　冯虚一惊，万万没想到为了压住小石头体内的封印，吴涯竟拿出了自己的本命妖丹。他接过那九花梧桐，只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奇异的芳香，令人神清气爽。他看向吴涯，只见他脸色惨白，气息不稳，担忧道：“你失了本命妖丹，修为大退，日后如何在千秋楼立足？“

　　吴涯惨笑着摆了摆手：“无妨，月离会助我。“

　　冯虚一是担忧小石头，二来也担心魔心失控，便也没有再作推辞，当下便运功将九花梧桐渡给了小石头。许是因为吴涯的咒语，那九花梧桐一入小石头体内便似有感应一般，与直奔万灵锁而去，死死压制着小石头内体的魔气。

　　小石头的呜咽声渐渐小了下来。两人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冯虚举头望向窗外，远星四散，夜色平静如水，他转头看向吴涯：“如今魔心的身份只怕已经暴露，早晚有一天封印会被解开，若真到了那一天，又该当如何？”

　　吴涯闻言，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他自拥有神识以来，便常受神女教诲，要为天地万灵谋福祉，他与月离共创千秋楼，促使两族结盟，只为世间清明，生灵安居。可若是魔心封印一旦被解开，一切努力便都失去了意义，他扯了扯嘴角，苦笑道：“若真到了那一天，或许就是神女所说的归元之时吧……”

　　“归元之时？”

　　“万物泯灭，归于混沌，便是归元。”

　　吴涯低哑的声音传来，冯虚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万物…泯灭？”

　　吴涯没有再说话，他刚刚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妖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只能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后竟仰头瘫倒在了小石头身侧。

　　冯虚一惊，却又怕暴露了小石头的身份，不敢叫来月离和鸿羽，只好亲自上手搀起吴涯，朝着他的房间走去。一边搀着一边气鼓鼓地骂道：“真是晦气！每次遇见你都准没好事！”

　　吴涯轻轻笑了起来：“你那个徒弟倒是和你一模一样，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也是整天骂别人晦气的！”

　　冯虚更气了，胡子一抖一抖的：“你怎么还笑的出来？”

　　“不笑难道哭吗？到时你又要嫌我晦气了……”他安慰着冯虚：“你也别太担心，神女当年只说魔心是这世上最大的变数，可魔心封印被解也未必就会万物归元，或许还有什么转机呢？”

　　冯虚不知可否的哼了一声：“我担心什么？天地共归元，若真有那么一天，也算是我与天同寿了！”

　　吴涯闻言，忍不住又轻轻笑了起来。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为落星原镀上了一层金色。冯虚昨夜送走吴涯之后便一夜未眠，一大早便开始招呼众人准备返程。小石头好不容易昨晚睡得安稳了些，早上起来便嚷嚷着要去看凤凰：“我也要去看凤凰！你们昨天都看到了，就我躺在床上什么也没看到！”

　　修明见她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精神，开心地拉起她的手：“好嘞！师兄带你去！”

　　只是两人还没走出大门，又被冯虚拉了回来。修明一回头，只见冯虚板着一张脸：“去什么去！成天就知道带着小石头瞎逛！你自己算算，自打出了流云宗山门，你都多少天没做功课了？你不觉得可耻吗？“

　　修明的脑袋瞬间耷拉了下来，心虚地说道：“师父，小石头好不容易才出来这一趟……“

　　小石头也是十分配合，一脸委屈巴巴地看向冯虚。冯虚向来宠她，以往见她撒娇，总免不了心软。可谁知冯虚今日竟完全不吃这一套，仍旧板着脸凶巴巴地训她：“你也是一样！别以为生病在床上躺了几天功课就不用做了，道心恒长，哪有生病了就不做功课的道理！“说罢，又召集众人，道：”此次前来祭天大典，你们世面也见了。现在收拾收拾，下午便启程返回宗门，回去之后，这几日欠下的功课都要补上，七日之后为师再考校你们！“

　　几人闻言纷纷哀嚎了几声，便各自回去收拾去了。待到众人散去，一抹浅蓝色衣摆出现在门外。

　　冯虚转头，蓦的怔住了：“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灵渠派少掌门凝霜。灵渠派本乃灵渠国开国君主灵渠王所建，历代掌门也都是灵渠国皇室中人，乃是灵渠国立国之派。凝霜更是灵渠国皇室中百年难遇的修炼奇才，年幼时便被赐封号为凝霜公主，立为灵渠派少掌门。

　　她此刻正扶着门，怔怔看向冯虚：“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不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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