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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没关系。”
楚悦蹲下身,拾起地上的烧饼,拍了拍,递给小姑娘。
竟然没有责骂,小姑娘不胜惊喜:“谢谢姐姐!”一伸手,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烧饼被人抢了去,楚悦连忙去看,竟是方才人群中吵嚷的那大汉,立即站起来,毫不留情斥责道:“一个大男人,竟好意思从孩子手里抢东西。”
她的声音一向温柔,即便生气也没什么气势。
大汉歪嘴一笑,张嘴扯下一块烧饼,转眼吞进肚里。然后把自己咬过的烧饼递给楚悦:“怎么,你想吃?”
白露扬手就是一记上勾拳,打得他嘴歪眼斜。
“臭流氓,走开!”
大汉双手捂着脱臼的下巴,惊恐地望着白露,迟迟不敢还手,最后吓得连烧饼都不捡就跑了。
楚悦回过头,看见小姑娘将地上的烧饼重新捡起,拍了拍,就往嘴里塞。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小手。
“脏东西可不能随便吃,会害病哦。”
是个面白如玉的男子。
只见他不知从哪拿出来一张干净的烧饼,递给小姑娘,极是儒雅地对她笑道:“吃这个吧,刚买的。”
小姑娘两眼放光,说了声“谢谢”,将烧饼一把抢过,害羞地跑开了。
这人一身白衣,飘飘欲仙,在一众流民的对比之下显得气质格外超群。
除了气质,更关键的是,他身上背着一个皮质佩囊,散发着淡淡药香。
楚悦猜想,他极有可能便是那位医仙。
不等她开口询问,男子便俯身凑到白露面前,温和地笑着,去摘她的眼罩:“让我看……”
话音未落,白露一个肘击,他急忙趔趄着闪开,惊诧不已。
楚悦连忙拉过白露,将她护在身后,对他道:“妹妹不懂事,公子请见谅。”
“无妨无妨,姑娘是带令妹来瞧眼睛吗?”
一伸手,指着路边一个小桌,两张板凳:“不妨去那处小坐,容在下给令妹好好瞧瞧。”
楚悦见他年纪轻轻,容貌好看,又满脸堆笑,怀疑他只是空有其表。
正踟蹰,走来一个佝偻的大娘,十分亲昵地拉去拉他的手臂。
“医仙……咳咳……老婆子……咳咳……”
被一个老迈的病人拉着,男子竟也不嫌弃,只是笑容有些勉强,指着楚悦,对她道:“大娘您稍等,这位病人先来的,我给她瞧完了,再给您瞧。”
楚悦却道:“先给这位大娘瞧吧,我等得及。”
医仙一怔,望着楚悦的目光不自觉又多了几分惊艳。
大娘也连声道谢,笑逐颜开地去了桌边等候。
落座后,医仙取下药囊,俨然换了一副庄重神态。探过大娘脉搏,摊开药囊,取出里面几根银针,熟练而精准地扎上了大娘手背上几个穴位。
一盏茶功夫过去,大娘的呼吸渐渐平缓,咳嗽也完全止住。
医仙取下银针,望着大娘,脸上又有了笑意:“大娘,您现在觉得如何?”
大娘喜笑颜开,不断地给他躬身道谢,医仙分文未取,起身将她送走。
直到此刻,楚悦才彻底相信了他的确有几分本事。
摸着白露的头,柔声道:“别怕,让大夫给你瞧瞧。”
医仙小心地拿掉白露的眼罩,仔细打量她的左眼,一边用手指按压她的眼周,一边询问她可否疼痛,一番检查过后,笑着给她把眼罩又戴了回去。
楚悦站在一旁看着,手心早已沁出了汗。
“能治好吗?”
医仙望着楚悦,笑道:“当然。”
楚悦大喜,连忙问:“那请问大夫,该怎么治?”
医仙怕白露听见害怕,凑近对她道:“用刀割开即可。”
他声音压得很低,听在楚悦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
她迅速后撤,看着医仙,惊恐的眼神带着浓浓的质疑。
医仙见她这般望着自己,瞬间敛去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姑娘莫怕。令妹的病,是外伤,此法虽险,却是唯一的办法。寻常汤药,对她的病,并无半分用处。”
回想起来,白露这些年确实用过不少药,他说的是事实。
可眼睛何其宝贵,万一出了闪失,便一丝好转的希望都没了。
楚悦无论如何也不能随意去冒这个险。
立即起身,叫回白露,对医仙福身道谢,转身就走。
医仙连忙跟上来,边走边跟她解释。
“在下明白姑娘的忧虑,当年在下的师父便是用此法医好了一个病人的眼睛。”
“若是令妹的眼睛能视物,对她来说,是一辈子的幸事。令妹年岁尚轻,尽早医治,恢复起来也快。”
“在下每日都会在此义诊,姑娘好生考虑,若想好了,便来此地,在下定当竭尽全力医好令妹。”
他这一番话说得确有道理,楚悦听完,又对他福了一礼。
“我会认真考虑的,多谢大夫。”
*
这一考虑,便是大半年。
转眼到了次年四月,桃李芳菲,春江水暖,正是人间好时节。
这半年,楚悦自己的病却是好了大半。
病情之所以好转,大概是因为照影阁的那夜,玄帝那句“我绝非贪恋女色之人”。
她日复一日,细细地体悟他这句看似虚假的话。
平心而论,起初玄帝很宠她,同时进宫的秀女个个如花似玉,他唯独看上了她。她一直逃避他,他明明可以去别人宫中,却从未去过。
冬日里,寝殿里没日没夜地烧着银丝碳,温暖如春。一进夏天,她第一个用上冰块。
一切的转折点,只在那夜,他莫名其妙中了药,闯进她的寝殿,不得已强迫了她。
事后他无限懊悔,不但送来成堆成堆的金银赏赐,更是对她有求必应,宠爱到了骨子里,却始终保持自觉,不在她宫里留宿。
但他毕竟尝过了她的滋味。
他开始向楚悦求欢,变着法子地诱哄她,却不知那可怕的第一次给她留下了严重的阴影,她一再拒绝。
极度的压抑过后,便是疯狂的反噬。
玄帝最终忍无可忍,从最初的低声下气,变得粗蛮暴戾,像困兽出笼一般,不顾她的感受,贪婪地从她身上索取。
“我绝非贪恋女色之人。”
初.夜之前,玄帝确实是这样,楚悦也是这么看待他的。
回溯曾经,楚悦渐渐明白了他发生剧变的原因。
玄帝年幼登基,又有太后垂帘听政。
朝臣们约束他,太后严厉地管束他,即便快到弱冠之年,登基十年,他都未能握住实权。
他身为帝王,却处处掣肘,就连想要宠幸自己的嫔妃,都不能如愿。
想通这一层,楚悦豁然开朗,也许他真的并非贪恋女色之人,比起一时的□□之欢,他想要的只是她的绝对顺从。
因为对他来说,全天下,他唯独能驾驭的,也就只她一人而已。
好似知晓了她这般体悟,玄帝竟也格外开恩,极少再来找她。
偶尔来的那几次,楚悦服了药,还没跟他说两句话,便睡了过去。
这半年来,她的精神状态愈发好转。
至于白露的眼睛,楚悦又寻访了几个大夫,他们的疗法与从前那些大夫并无二致,只是开些养肝明目的汤药,说到底对她的眼睛没有任何作用。
可楚悦还是始终不敢冒险,把白露交给那个年纪轻轻的医仙。
让她不得已做出决定的,是宋姨的一番提醒。
*
这日宋姨将楚悦领进屋里,屏退所有下人,关紧门窗,煞有介事地跟她说:
“有人在查你刺杀玄帝的事情了,你尽早准备,逃得越远越好。”
恍如一道晴天霹雳,将这四年平静的生活,生生劈开一条巨大的裂缝。
楚悦这才知道,去年返回陵宫后没过多久,柳如是曾以搜捕盗贼之名,亲自将流云榭上上下下彻查了一遍,连后院柴房里的一只猫都被他亲眼从头到尾打量过。
还请来画师,把所有人的画像,姓名籍贯等一应履历都登记在册。
画像之事秘密进行,他向宋姨保证只是出于安全考虑,绝不会泄露任何一个姑娘的资料。
谁知隔了一个月,一个深夜,他又带兵,毫无征兆地将流云榭围得铁桶一般,以搜查药烟为由,进行了一次突击检查。
前阵子,宋姨还收到族中送来的家书,说知县大人借由查人头税,收走了族谱。
宋姨这才意识到,只怕是有人要彻查当年他们谋害玄帝的事情。
“虽然他们一时半刻查不到你,但是事有万一,咱们还是早做打算。银票我都给你备下了,走之前,随时来取。”
恐惧如潮水,卷土重来,竟有滔天之势。
恍惚间,楚悦仿佛又看见玄帝嘴角渗血,僵死在自己怀里。
当年为了偿还养育之恩,更为了践行幼时承诺,她自愿进宫,表面选秀,实则暗中蓄谋刺杀玄帝。
然而进宫后,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对一个无辜的性命下手,哪怕她只需简单地将一粒药丸放进他的杯中。
可玄帝还是死在了她手上。
他入口的每样东西都会有人提前试毒,唯独她做的吃食,却是例外。
恩主在宫里眼线遍布,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一日,在楚悦不知情的情况下,他让人暗中把毒药放进了她亲手做的糕点里,成功让玄帝吃了下去。
事发之后,恩主动用手中权力,让皇后做了楚悦的替罪羊,被诛九族。
所有密谋的细节楚悦都不清楚,她只知道,流云榭表面是个私人教坊,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一旦被人查出她和流云榭千丝万缕的关系,不但飞雪舞女的身份会暴露,玄帝真正的死因,也会水落石出。
到时候,朝廷的人为了保住皇室颜面要杀她;恩主为了自保,只怕也不会再留她的性命。
万般惊怕,楚悦纷乱的脑中,却有一丝头绪分外清晰。
沦落天涯海角,如何自保尚未可知,更遑论要找到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简直如大海捞针。
逃亡之前,得尽快把白露治好。
她立即带着白露,找到了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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