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入狱
官差来得迅速且准时,易慕看了看周围,就知道这些人是有备而来。连拉犯人的囚车都已备好了。
这个王秀才,动作倒是神速。
李徐氏听见外面的动静推门向外看时,李三嗣已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差役制伏在地。
两个官差一人擒住他一条胳膊,踩着脑袋将他死死压在雪地上。李三嗣的脸紧贴着地面,挣扎间,地上的雪泥弄了他一鼻子,他脸色涨得通红,喘着粗气道:“不知两位官爷因何拿我?”
一个年长一些的男子从两人身后信步踱进几人的视野,瞧着这颐指气使的派头,应当是这几个小喽啰的头儿。络腮胡,八字眉塌鼻头,一双绿豆眼,满脸的横肉。
这男子姿态傲慢语气轻蔑朝着李三嗣狠狠啐了一口,双手抱拳冲着平江府的方向揖了揖,“拿你,自然有拿你的道理!奉县官大人的令,捉拿偷盗库银的盗贼李三嗣!”
按本朝律例,偷盗库银这等罪行不论所盗数额大小,一旦罪名落实无须上报刑部。地方长官有权,可直接将人枭首示众以儆效尤!若案件得以平反,那么诬告之人以同罪论处。
这王秀才简直比上一世还要阴险狡诈!
李徐氏哭天抢地跑出来,死死拽着其中一个差役的胳膊不松手,“这位官老爷,我家三郎犯了什么事要被你们抓起来?”
“盗取库银!拿着,这是县衙抓捕你儿子的批文!”差役从怀中取出一纸文书在李徐氏眼前晃了晃。李徐氏哆哆嗦嗦地伸手接过文书,她不识字,勉强也就能分辨出个正反来。可她也没傻到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程度。
“这位官爷,一没有人证,二没有物证,就凭一纸公文就要拿人下狱吗?这还有没有王法?!”
“你这老妇懂得还不少,人证物证自然都有。不然官爷我不是白跑一趟?”绿豆眼拧着眉毛“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其余人将李三嗣带走。
李徐氏哪里肯让人带走自己的儿子,拼了老命也要将人拦住。
官差不知是不是这种事情经历得多了,反而好脾气地劝慰起李徐氏来,“若是觉得冤枉,就花钱请个状师写张状子递到府衙。这般阻拦我等离去,于您老没好处,阻挠官差办案者以同罪论处。”
李徐氏在缓过神的时候,儿子已经被人带走了。她摸着黑哭哭啼啼向着李二叔家的方向跑去。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大方便,天冷路滑,到李二叔家时不知已经摔了多少跟头。
左右邻里其实刚才都在悄悄听墙角,他们从官差与李徐氏的对话中便能听出些端倪。摊上官司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可是件大事,更何况还是盗取官府库银这样大的事。于是大家都很默契地选择装聋作哑,生怕受到牵连。
囚车内的李三嗣出奇地沉默,对于那几名差人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大概几人觉得奚落够了,便不再理睬他。
江熙虞见这几个衙役虽然止住话头,可话题逐渐朝着下三路走去。不谈论男人,那自然是要谈论女人。后半程路上充斥几人不堪入耳的淫词亵语。
江熙虞:“这等泥猪疥狗之流,将来入了阴司受什么刑罚?”
易慕:“自然是‘冤有头债有主’咯。”
江熙虞心下了然,忽而想到接下来即将发生之事,不免有些发愁,“非要挨这一顿么?”
“无因不生果,这一顿势必要挨,不过我已有应对,你且附耳过来……”江熙虞闻言凑近易慕,想听这人有何妙计。
江熙虞越听眼睛越亮,拉住易慕胳膊,兴奋地说:“真的?!”
易慕:“你不是一直对自己之前扮成个丑丫环耿耿于怀吗?”
押解李三嗣的马车很快就到了平江府,城门上已有人守候多时,城下的官差只晃了晃手里的火把,不消片刻城门被打开了。
“宵禁之时,居然敢这般堂而皇之地私开城门,简直视律法于无物。”果然,历朝历代都一个样子,任再多治世明君,也还是有这些藏污纳垢的蠹虫存在。
“本就无绝对,这世间不会暗如永夜,亦不会始终春和景明。阴极而阳生,阳极则阴生,水满则溢,月盈则亏,阴阳相生相克,不外如是。”易慕淡淡道。
有时候白到了极致,反而比黑更可怕。
李三嗣直接被县官提到大堂上连夜受审,人证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李三嗣在胭脂铺门口撞倒的那个人。另外一个证人是易慕意想不到的,居然是前两日抱着木盆的那壮仆。
县官姓冯,单名一个棣。年岁四十上下,猪腰脸三角眼掉眉梢,高颧骨朝天鼻,果然生得别有一番韵味。大腹便便地坐在正堂上,一抬右胳膊将手从袖中露出,惊堂木一拍,喊了一声“升堂”。
两边衙役呼“威”唤“武”水火棍触地三声,冯棣正襟危坐,“带嫌犯李三嗣上堂!”
不多时,李三嗣身负镣铐由两名差役押送上来。冯棣二话不说,从签筒取出令签扔在地上,直接先打了李三嗣二十大板。
李三嗣被差役拖出去,去衣露背摁在一长条木凳上。
两个差役朝着手里吐了口唾沫搓搓手,握着水火棍找个合适的位置,你一棍我一棒打得十分起劲,李三嗣果真是条汉子,只闷哼几声就昏了。见他昏了,差役及时停手,取了一瓢水准备将其泼醒。
易慕在一旁抱着堂柱,小脸煞白冷汗直冒。
还好,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疼,自己可以承受得了。
江熙虞在一旁看得肉疼。
还剩下三棍,自己应该可以的吧,于是江熙虞问易慕要符纸,“符纸在哪?剩下三棍子我替你!”
易慕喘匀一口气,对江熙虞摆了摆手,“无事。”
江熙虞以为易慕是在嘴硬,这人竟打算死扛到底,于是自己去翻易慕口袋,很快找出了那张“换形符”且十分迅速地贴在自己后背上。易慕想要阻止时,那差役已将李三嗣一瓢泼醒,举起水火棍狠狠朝着李三嗣臀部打下去。
这一棍子打下去,江熙虞恍惚有种整间屋子的人齐齐将她打了一顿的错觉!
这也太痛了!!!
易慕她是怎么做到一声不吭的?
第一棍猝不及防地打下去,江熙虞没有一点防备,等到第二棍时,江熙虞一个没忍住,拽过易慕胳膊拉过来就是一口!
易慕堪比陪着媳妇生产的“倒霉”相公,被江熙虞又抓又咬。三棍子打完,易慕的脸比方才更白了。颤颤巍巍地将“换形符”从江熙虞背上扯下来。
果然要遭的罪一点也没少!!!
再说人证与证人。
人证姓袁名仁,二十有三。平日不务正业惯以偷鸡摸狗为生。在平江府内可以说得上是小有名气,谁见着无不绕着他走。因为就没有此人顺不到的东西,上至耄耋老翁的拐棍儿下至垂髫稚子的哗楞棒。给他一炷香时间,定教他偷出个四世同堂来。
同样挨了二十板子的袁仁趴在堂下,虽然痛得面色蜡黄,牙齿都在打颤,状况比李三嗣不知道好多少。这人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养上个十天半个月也就没事了。
袁仁言说自己昨日在东市闲逛,偶然发现李三嗣一行人在店铺采买,本想借机随便顺点东西,可一直也没找到机会下手。
好不容易等到几个人进酒楼,以为机会来了。不承想刚溜到骡车边上,李三嗣就出来了,随后就是李大,最后是李二郎。
袁仁眼见自己顺不走车里的东西,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只好将主意打到人身上,于是悄悄尾随李三嗣跟到胭脂铺。
等李三嗣从胭脂铺里出来时自己直接撞上去,不但顺走了一锭银子,还一并换走了那盒“寄朝云”。
只是这小贼没交代自己昨日在路上也遇见了王秀才,俩人还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子话。
后续的事情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袁仁拿着银子美滋滋地去喝花酒。
勾栏瓦舍向来是个销金窝,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只要你有大把的银子,那都是老鸨与一众姐儿心尖上的财神爷。
袁仁平日里手脚不干净,名声早已臭名昭著,甫一进珑翠阁就吃了老鸨一记白眼。这小子手里的那仨瓜俩枣也就够在大厅买一壶最差的酒。
今天居然敢往楼上去,瞧那股子得意劲儿,不知道这小子又从哪个倒霉鬼那顺了银子。
苍蝇再小也是肉,进了老娘嘴里再想吐出来堪比登天。老鸨捏着沁满脂粉气的帕子,将人拦在楼梯口,捏着嗓子与袁仁招呼:“哟,袁公子哪发财去了?”
袁仁拿颇为自得地出了一锭银子,老鸨那双眯缝眼霎时睁得有鸽子蛋大。袁仁见老鸨这副财迷的样子,更为意满志得,孔雀开屏都没他现在这幅浪样。
倒不是老鸨见钱眼开,在这风月场里,什么银子没见过。且不提库银独有的印记,单说这银子的成色,远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银子能比的。
今儿要是敢收了这银子,明儿官府就敢将她这珑翠阁夷为平地!可官府也没传出丢失库银这档子事。按说这事第一时间知道的除了官府也就自己的珑翠阁了。
老鸨不露声色地随意指派一个姑娘过来伺候,一转身便悄悄派人报了官。
官差赶来时袁仁正吃得满嘴流油,对着身边的姑娘上下其手。
“大人,就是打死小的也不敢偷盗库银啊!这银子真是从这人身上偷来的!大人明察!”袁仁趴在地上鬼哭狼嚎,一口咬定这银子就是李三嗣的。
再说证人,正是前两日李府的那个壮仆,此人姓杜名齐,二十有一,李府家生子。
他揭发李三嗣在观戏的那晚,曾鬼鬼祟祟地离开过福庆园,过了许久才回来。
实则,李三嗣的离开是去假山与江熙虞回话,呆的时间并不久,之后就真的去茅房如厕了。
说来也是赶巧,李府的福庆园紧挨着县衙的库房,且只有一墙之隔。这样一来一回,正好对上作案时间。
李三嗣抵死不认罪,冯棣没有再对他用刑,命人将其关入牢房,择日再审。袁仁虽是人证也是嫌犯,一并收监在狱。老鸨、杜齐各回各处待命,没有官府的许可不得四处走动,等待府衙随时传唤。
退堂以后冯棣将师爷杨荣留在县衙。二人于书房内密谈许久,将三更时,冯棣才遣人派了一顶小轿送杨荣回去。
易慕和江熙虞将二人方才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个清楚。
江熙虞手指被捏得嘎嘣作响,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阴恻恻地笑出声:“易判官,一会本殿审案,勿要多言!”
易慕从善如流地对着江熙虞揖礼:“自然,自然。”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