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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未闻的秋天
一天晚上放学,我走下楼梯,恰巧前面是未闻。这段时间好像没联系了,觉得有什么要问她似的,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走出教学楼转角,发现她往外拐,这才想起,原来她不住学校了。
前一阵子已经开学了,但对于高三的我们早已没有了新学期的概念。镜子里懵懂困惑的眼神,告诉自己丢了某种天真。每个高年级都是如此,包括从前的初中。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会变得愈浓。
从北大门进出的人都要经过我家门边。正好,我还能跟她同一小段路,高高兴兴地前去打了声招呼。但这时已近我家楼下,未闻习惯性地说出了再见。
她诧异地问我:“你不回去啊?”
我当时本打算就这么安静地走下去,但对这句话似乎早就有预料,而事先想好了该怎么应答。
“出去买支笔。”我有点生硬地笑着。
这时出校的人如蚁群在香樟道口汇集,有位班里的女生曹海玲路过在人群中喊了我一声,又意外地看到了我身旁的未闻,也跟着打了声招呼。而未闻,却是勉强地回应了一声,便开始沉默。
这气氛,好尴尬,尽管那女生已经走了。未闻还是那模样,似乎她并不习惯在这个时间点,这样走在一个男生旁边,而又恰被他人看见。
“你搬家了?”我问。
“是啊,早就搬了啊。”她的回答有点漫不经心,似乎觉得这是个无趣的问题。
“很远吗?”
“不远。”她伸手指了指左边樟树后面的围墙。
我调侃地提起了高一时候的一个同学王亚勇,也住那围墙外,为图方便,天天翻墙进出。那小子身手矫健,一溜烟的功夫,已是跨到墙头去了,更搞笑的是他总给人像是在做贼的感觉,他翻上围墙后总要警惕地四处张望一番,怕给人看见,不一会儿便急匆匆地跳了下去,消失在墙那边,翻进来的时候,着地后又开始装作沉稳踱步的样子,总要去掩饰什么一样。我不禁失声笑了:“那你从哪里进去,不会绕着围墙两面走吧?”
“嗯,学校外面可以进啊。”未闻简短的回答令我倒有些失去存在感了。
这时刚出校门,我们一起拐了左边。我进了一家文具店,转了一圈很快又出来了。“没什么喜欢的笔呢。”
她笑了声,也没说什么。
“干脆送你回去吧,顺便看看你住哪。”
“下次吧,现在这么晚。”她牵强笑着。
“没事,反正我都出来了。”
随后我随她去了那条巷子,里面便是她指的香樟大道的围墙外边。我猜想这样一直走下去是不是会回到达学校电动门旁,那不就是我家后面。
巷子很狭长,深邃,给我的第一感觉只有两个字:幽静。
路面碎得坑洼不平,踏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途经一个个空荡的院门,初以为未闻就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她都是一个人回来么?为什么她刚才的沉默,让我感觉很陌生。总想说什么,总开不了口。
那晚我觉得走了很长的路程,但后来来此发现其实也就一小段距离。可能由于未知的沉默,拉长了所感知的时间。
前面是个三岔口,说亮不亮地立着一盏路灯,左边转角有一条路,右前方也有一条。身旁有一庭院,恰在路口,只看得见茂盛的树冠在院子上栩栩摇动,风声一紧,叶子便开始翻滚,飞扬。
我们几乎同时开口。一个问:“还没到的?”一个说:“到了。”
我的开口是想打破沉默,她的开口,也许是想结束同行。
“哪啊?”我分不清方向地张望着。
“那。”只见她指着左边转角中间的一栋楼,说三楼。
顺着方向,我看见一面幽暗的窗。表面隐约着灯光和月华,让人动容地去想窗内会是怎样光景,可当再次经过,路人始终不敢多看,怕有一双脆弱的眼神,在窗里受了惊扰。
回去后,我或多或少还会想起她那晚的模样,而我又在这种模样中丢失了睡眠。
下课时,放学后,她总泛起一脸压抑的表情,虽不时笑着,但感觉被什么烦扰了似的。是因为高三学习、生活压力的缘故,还是某些我无法揣测的原因。我想她一定有什么事压在心里,虽然我不知该不该问,但想着从前我有什么事都和她聊,这次却想聊聊她的心事。一天晚上,怀着一颗平常心,给她发了信息。
“花姐,最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怎么这么问,别多想。”
“只是感觉你很没精神的样子!”
“有么?”
“嗯,经常见你趴桌子睡觉。”
“也许是秋天的原因吧。”
“秋高气爽,应该心旷神怡才是。”
“也许吧,只是人毕竟是人。”
······
次日,黄昏。教室的窗户边,风掀起沉重的窗帘,夕阳落地成红,带起她脸旁的发辫;她淡淡的眼中,是清梦,是谜重,是心事的浓;她浅浅的眉头,是玲珑,是乱丛,是难懂的空;教室里,小微风,暮色,朦胧。
这是秋?这样的秋里,她独步其中,我们都未曾相逢。
那时她的同桌是黄佳,我便问黄佳,说未闻是不是最近有些烦心事。然而她所了解的未闻也只是平时学习时的状况,至于未闻的生活、心事,也不得而知。在黄佳的言词中,秋天有时确实很容易感伤、怀念,但也因人而异。有的人见不得红叶、枯草这类场景,而有的人却因此感到幸运。
人毕竟是人。是的,人会有烦恼,人会有难以表达的心情,人会在意一些没必要在意的事,人有心,心有感,人只是个善感于心的脆弱生灵罢了。
星期六晚上,我一人在街上走着。爱热闹的人如今也不爱看热闹,只想静静走着,避开这片繁杂的尘壤。走到坝头吹着风,沿着栏杆望着湖,戴上耳机听着歌······感觉现在需要平静的不只是花未闻,还有那个想了解花未闻的我。想了解她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想了解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想了解她是因为想帮她分担些什么,我想不出这需要任何理由。
坝头烧烤的帐篷关着香酒美人,环湖公园的广场睡着“犀利哥族”。省级第一人口的大县,有的是珠光宝气的少爷和公主,有的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人。而我置身于此,又算是哪类?曾经这样走着,还会遇见一个爱笑的花未闻,如今又是相似的夜晚,又是湖城的某条街,却寻不见偶然而过的那个人,想想觉得可悲,为什么一下子,世界会因某个人的沉默而失去声色,或许是这个世界太小,装不下那么多人。
快到东湖的那个路口,巨大的广告牌下,有一个开车卖爆花筒的叔叔,这不是小时候常套在手指上吃的那东西吗,还以为这个时代这种东西早就绝迹了呢。小时候住在村子里,一年才有几次能吃得上这个,这是一种机器打出来的,等有机器的人来村里了,大家提着自己的米和糖,兴匆匆地带着孙儿孙女赶去打爆花筒,小孩子喜爱的要命,所以大家都一麻袋一麻袋的打,吃上很久。该有多少年没吃了,我的指尖还残留着套着它的感觉。
我第一次鼓足勇气打了她电话,在那巷子口犹豫,心头搅乱,双腿徘徊。她在家吗?她在家干什么呢?在家肯定是做作业吧,是在床上用小书桌,还是在她的房间里也有和教室一样的摆设?我给她打电话合适吗?我该怎么说她才会下来?她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聊?会不会被我打扰心思?就算我说了她会下来吗?我担心未闻揣测我的用意,担心她本有些忧愁的生活再次涂添烦恼,但在沉积已久的念头驱使下,一狠心一个电话便把未闻从楼上催下来,因为我要看到她,看到她安然的模样,我似乎才能放心地走开。渐渐我望着她楼下的门开了,我心里对于一个空白世界的大门似乎也在那一瞬间打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很惊讶的,她穿着夏天里的拖鞋下来,脚丫子完全被袭地的夜风给打了个正着。
“给你吃。”我呈到他眼前。
她身子未动,双手摆在身子后头,伸头浅笑着看道:“什么啊?”
“很怀念的东西······”我说。
本来我在路上已经想好了许多言语的,但见她之后,慌忙之间又吞回去了。
站在后来的立场去想,我觉得我找她似乎欠缺一个理由。
是啊,那时的我是谁,凭什么大半夜的把人家找出来,凭什么去在意别人的心事,去说一些挑人心弦的话。
但当时见了她,便什么都烟消云散,觉得有些想法实在多余,只是紧凑地说了这么几字。
凡事都需要一个理由吗?
就没有一件事是无需任何理由而自然发生的?
若一生都在为了找理由活着,想起来真是无趣至极。
她轻轻笑了:“你买的啊,这么多,我拿一点就够了,你自己留着吃吧!”“我吃了好多”,我把它推到她手中,转身便说走了,只听见她追来一句:“哎,那你小心啊”。
星期天晚自习前,我早早地来教室了,见她在位置上写字。便坐了过去:“那个吃完了没?”她笑了起来:“你买那么多,我今天坐在家里一边做作业一边吃,吃了一下午。”我听着也笑了,或许是我多想,未闻也许本就没什么心事。但当我起身回座位时,隐约感觉到,其他人急着收回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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