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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束光
印君离家的时候,心里特别闷,爷爷买了苹果和面包让她带到学校吃。
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老太爷,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
爷爷送她到富学站,陪她等公交。
“在学校要和同学好好相处,别人跟你说话要打招呼。”
“自己多买点好吃的,不要舍不得,我还能赚钱,能供到你上完大学的。”
......
印君一一点头。
她想说不用这么辛苦的,可是又说不出口。
这些事都没有争辩的意义。
面前的老人,不仅是她的爷爷,还是印勇的爸爸。
印勇是什么人呢,已经很模糊。
在四千多公里以外的乌疆,如今也有十一个年头。
她不知道他是否幸福,也不想知道。
她曾深深纠结于父爱这个词,时时刻刻期盼着。
但期盼是什么呢?
有期盼,就有落空。
她必须得承认一件事,就是印勇不爱她,就算有,微乎其微。
这个事实,是基于数千个日夜,才想通的。
直至现在,有时候想到黄含梅和印勇还是会不明所以地落泪。
印君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哭。是想念他们吗?是失望于他们不爱自己吗?还是为自己的委屈而哭?更或是在别人有她没有的失落中哭呢?
或许都有。
或许都有的。
为什么会不想和爷爷谈到印勇呢。
穷人谈钱会色变。
就算印勇现在生活好了,也不曾想到在乌疆的四千里以外的她。
这是不公平的。
明明是他们把她带来到这个世界上,却还是将她遗弃。
谁判他们的遗弃罪?没人。
太不公平了。
听说他现在当上公司的经理,一个月两万多工资。买房买车,还有女儿。可是却很少往这个家寄钱,爷爷说的最多的话也是,他现在身体硬朗还能赚钱。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疼爱。
印君觉得这话没理,她上学是要钱的,那为什么印勇不给钱呢?就买个几百块钱的手机来打发她吗?他们之间的父子情,剥夺了她拥有父爱的权利。所以,印君不谈。要花钱的是她,所以不谈。大人之间所做的协商,而她还是小孩,所以不谈。谈了没用,才不谈。
在爱里,很多事情都是无解的。
如果非得说出个所以然,那就是割不掉的血缘。
车子来了,印君上车后,看向爷爷坐在他的电动三轮车上的身影。
生活果然是会压垮人的脊梁的,看,这不就压垮了吗?
车子启动,印君趴在窗户边,朝车下的人挥手。
爷爷双手扶着车头,没有腾出手,只是那么看着。等车开过车站的时候,他调转车头,往家的方向开去。
印君又转到最后排的座位,看他不断远去的背影。
想逃离吗?想。
想留下吗?想。
有个确切答案吗?
或许有。
也或许没有。
上车的学生越来越多,印君坐在最后一排。
她发了一会儿呆,又将英语单词书拿出来背。
下车后,印君拎着手里的包走向学校。在路上,遇见了陈望。
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动作有些亲密。女生很漂亮,身材高挑,化着妆。她们住在同一层宿舍楼,所以印君见过她几次。对她印象最深的,是这个女生会跳舞,在学校活动上表演过。
印君往墙边走,不希望他们发现她,更不想去探究别人的秘密。
“印君!”陈望大方地跟印君打招呼。
印君侧头看去,朝他尴尬地笑了笑。
“你也这么早来?”
印君点头,与那个女生对上目光的一瞬,又迅速移开,“我先走了,要去晒被子。”
陈望朝她咧嘴一笑,“好,班级见。”
印君走回去的路上,不时会想起陈望和那个女生站在一起的身影,很般配。
但又不免替他们担心,学校抓早恋抓地很严。
宿舍里,有几个家长,正在热火朝天地聊天分享。
印君将包放在柜子里后,准备上床去把被子抱下来,拿出去晒。
印君上床后,将被子移到最边上,又下去,想将其拽下来。
“是要把被子拿下来吗?来,我帮你一起拿。”其中一位家长看印君上下忙活半天,没忍住想上去帮忙。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拿就好。”印君礼貌回应。
这位家长“哎哟”了一声,只当小姑娘是不好意思,走到印君床边跟她一起拽被子。
“拿好了啊,别拖在地上。”
印君说了句谢谢之后,拿着被子走出去。
刚才那个是罗丹的妈妈,很热情的一位家长。经常带东西来宿舍,让罗丹分给大家吃。
印君知道,虽然罗丹不是很喜欢她,但是分零食的时候却从来不会落下她。每个人都有太多面,印君累于去探这些,所以会直接回避。这是她目前与世界做抗争的方式,胆小,怯懦,片面,封闭。
她将被子晒到楼下篮球场旁边的架子上,弄好后,拍了两下,刚准备转身,一个篮球朝她的脚边滚来。
印君抬头看向对面的几个男生,是季卫他们,还有不认识的别班男生。
她捡起球,在想是走过去递给他们,还是直接扔过去。
“这边。”季卫拍了两下手,“扔给我。”
印君抱着球颠了两下,舔了一下唇,又看了一眼季卫,扔了过去。
季卫跑近接住,直接转身,朝篮球框投去。
那球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之后,落在框边,转了一圈,才进去。
旁边的几个男生立即起哄鼓起掌来。
“唉!故意耍帅是不?”
“犯规,犯规!”
“帅啊!”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印君朝季卫看去,他的额头上有层薄汗,头发垂顺下来,脸上的笑容充满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季卫跑向印君的方向,打了一个响指,“继续继续。”说完,又转身,手别在身后,比了个四的手势。
印君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是篮球的手势吗?还是做给她看的?
她朝背后看了一眼,没人。
心里憋着疑惑,背着书包走向教学楼的方向。
教室里没人,但门开着。
印君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将书包放下后,先开窗通风,再坐下。
她突然想起还在桌肚里的药,于是就弯腰准备将其拿出来。
刚低头,就看见桌肚里有个黑色木盒子,不算大。
印君打开,里面是一串灰棕色的串珠手链,上面有一股檀木的香味。她拿起来,翻面,才看到每一个珠子的背面都有一个小太阳。是刻上去的,很小。她数了一下,一共17颗珠子。
她又想到刚才季卫比的那个数字,蓦地朝后面的时钟看去,三点五十九。
教室里很空荡,只有楼下传来的说话声。
印君看向季卫的位置,他的书包还放在桌上,包上是校服。
“看什么?”身侧传来男声。
是季卫。
印君没有转头,又把目光转向时钟,“在看时间。”
“几点了?”他又问。
“四点。”
“我准时吗?”
“听不懂。”
“那你喜欢吗?”他的话里明显染上了一层笑意。
印君想起手链还在桌上,喜欢这两个字有些羞于说出口。
窘迫间,只听他又说,“不喜欢还我吧。”
印君立即转过去,第一时间看桌上的手链,眨了两下眼,话卡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季卫敲了两下桌子,没再说什么,往后走去。
印君干坐着,感觉那一个个小太阳似跑了出来,绕在她的身边。
她将手链收好,放进包里。
几分钟后,班上开始陆续来人。
郑晓雯是跑进来的,后面紧跟的是李杨,俩人一前一后。
“李杨你简直有病!离我远点!”
“郑晓雯,不要生气,我也不是故意的。”
“滚!”
“好的!”李杨笑嘻嘻地往教室后面跑。
郑晓雯把包摔到椅子上,朝教室后的人斜了一眼,才气呼呼地坐下去。
印君替她把包拿到桌上,“怎么了?”
“别提了,这人有病。”郑晓雯气得脸都有点红,印君拍了拍她的后背,替她顺气。拍着,印君朝后看,李杨摊了摊手,瘪着嘴,用口型说“我冤枉”。
印君微微白了他一眼,转过去安慰郑晓雯。
郑晓雯将头倚在印君的肩上,靠了一会儿,语气又轻快起来,“印君,给你带了巧克力,是我姑姑出差买回来的,特别好吃。”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
盒子上面是一串英文字母,印君不认识。
郑晓雯打开,拿出一颗就都给了印君,“都给你。”
“晓雯......”
“别不好意思,我们什么关系啊!我姑带了很多呢,在家都吃了好几盒了。”
印君说了句“谢谢”,轻轻接过,又重复了一次。
郑晓雯无所谓地笑,将巧克力扔进嘴里,开始找作业,“我好像有本作业没带回去,在家没找到。”
不多时,班主任就进来了。他站在讲台上看了一会,打开投影,“《新闻周刊》看完,赶紧抓紧时间复习,后天考试,是高三的第一次正式考试,看你这一个月学的怎么样。较上学期退步太大的,都要请家长。”
话说完,下面传来一阵阵哀嚎声。
“吵什么,都高三了,还不自己着急。”
下面立刻禁声。
印君拿出练习册,开始刷题。
耳边是新闻播放的声音,郑晓雯时不时偷放一个零食在嘴里。抬头间,窗户边一个人影走过。
印君看去,季卫身上还穿着篮球服,背着书包,慢慢走着。
他向里看了一眼,又低头看她,很快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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