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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偌大的结义厅,端坐着四个人。
钟垣坐在主位,左侧下手坐着沈知鱼和元昼,右侧坐着脸有点黑的牧轲。
“钟叔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沈知鱼笑嘻嘻道。
目连山寨有两个当家的,小当家的是沈知鱼,大当家的,便是眼前这位钟叔。
元昼抬眼打量,钟叔看起来四五十岁,个子不高,但身子骨很硬朗,在主位端正一坐,目光炯炯,料想年轻时也该是个英姿勃发的武将。
钟垣笑道:“本以为下月才回得来,事情提前办好了,就先回来,没成想,还是错过了。”
沈知鱼知道他指的是婚礼,但面上全无羞愧神情,而是高高兴兴地扭头拽起元昼,倒了两杯茶,塞一杯在元昼手里:“钟叔,我和相公请您喝茶。”
元昼怔了怔,下意识跟着沈知鱼的动作敬茶到钟垣面前。
钟垣乐呵呵地接下两杯,抬眼打量元昼:“姑爷一表人才,鱼儿好眼光。”
沈知鱼闻言对元昼使了个欣喜的眼色,元昼却没看她,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钟垣。
即便嘴上夸赞不断,钟垣的眼底也是全无笑意的。
但钟垣并不愿当着牧轲和元昼的面细细盘问沈知鱼,婚礼已经当着全寨子人的面办好了,再来质疑元昼的身份,无异于打沈知鱼的脸。
所以他也只能陪着沈知鱼乐呵乐呵,充当一回慈爱的长辈。
“回来得急,也不知道你们成亲的事,所以没带什么贺礼给你们小两口,刚好你陈伯送了我一坛松子酒,今夜咱们一家不妨共饮一杯,就当是庆贺。”
沈知鱼摇摇头:“钟叔,我相公重伤刚愈,不能饮酒,这松子酒不如留着等过年的时候一起喝。”
钟垣意味深长地瞥了元昼一眼:“即是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沈知鱼乖巧应下,又道:“钟叔旅途劳累,不如先歇下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没等牧轲说话,沈知鱼就牵起元昼的手出去了,钟垣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的背影隐在夜色中。
直至俩人走远了,牧轲才愤愤然地站起身来:“怎么回事,我们不过出去了几个月,回来小鱼都跟人成亲了!这姑爷又是什么来头!”
钟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什么来头,鱼儿抢来的夫婿,能是什么来头。”
“我们目连山寨从来只谋财不抢人,谁知道这人存了什么心思,小鱼心思单纯,别是被他骗了!”
“那不见得。”钟垣又浅浅抿了口茶,注意力转到牧轲身上,忽然反应过来,整个山寨都知道,牧轲也是喜欢沈知鱼的,奈何沈知鱼从来都不动心。
“好了,别在这里发脾气了,回去歇息,明日还得清点东西。”眼看牧轲还想说什么,钟垣摆摆手就将他打发了。
夜色沉沉,沈知鱼洗漱回来,看到元昼坐在床头看书。
“你不是困了吗?”沈知鱼好奇地问道,顺着床尾越过元昼爬进床里。
元昼翻了几页,才合上书,缓缓道:“小鱼?”
沈知鱼愣了愣:“怎么突然这么唤我,怪不习惯的。”
元昼:“那个人就是这么叫你的。”
沈知鱼反应过来,“噢”了一声,笑起来:“你说牧轲啊,他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一直都是这么叫我。”
元昼神色平淡地点点头:“所以你急着成亲,是为了躲着他。”
骤然被说中心事,沈知鱼满脸讶异。
钟叔并不会刻意阻挠自己,赶着成亲,确实是为了趁牧轲回来之前生米煮成熟饭,断了牧轲的念想。
但元昼又怎么知道,婚期的骤然提前,最主要还是因为自己那句“虎落平原被犬欺”。
沈知鱼翻个身,有点不乐意地嘟嘟囔囔:“还睡不睡了,你不困我都困了。”
元昼失笑:“怎么,默认了。”
“当然不是!”沈知鱼合上眼,哼了一声,“谁也阻止不了我嫁给你,牧轲也不行。你再乱吃醋我就不理你了。”
元昼有点好笑,自己吃醋?
这世上还没有谁能让堂堂静王爷吃醋的,哪怕是个山野小土匪也不行。
所以过了两日,牧轲开始天天来找沈知鱼时,元昼也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大当家的从山下带了丰厚物资回来,沈知鱼和牧轲忙活着让寨子里的弟兄们领了带回家,又要给大当家的检查这几月来的操练成果,证明大伙平日里都在好生训练,没有落下功课。
如此就把元昼给落下了。
元昼倒乐得自在,没事就在书房里看看书,在院子里打打八段锦,或是在小七的陪同下去矮山上转转,看看风景,到了时辰回去和沈知鱼一同用膳。
如此沈知鱼习惯了,元昼习惯了,牧轲却一万个不习惯。
入秋天冷了,牧轲说山下的富商赠了几匹蜀锦,要给沈知鱼做身衣裳。沈知鱼就问能不能做两身,想给姑爷也做一身。牧轲断然拒绝表示布匹不够,于是沈知鱼就抱着自己拿到的那匹布,问李姆妈能不能都给姑爷做。
牧轲在操练场,遍寻不见姑爷的身影,一问才知道姑爷没完全恢复好,小当家的不让他来。牧轲就嘀咕堂堂小当家姑爷怎么都不和弟兄们一起操练,搞什么特殊呢。这话让沈知鱼知道了,拽着牧轲去操练场切磋了一下午。
“姑爷你是不知道,小当家的说,连自己都打不过,是怎么好意思说想和姑爷你切磋的。”晚膳时分,小七一边帮着摆菜上桌一边兴奋地给元昼比比划划描述。
元昼并没有如小七期待的有多高兴,只安安静静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回应。
小七就想,还是姑爷沉得住气,有大家之风。
沈知鱼从外头进来已是洗漱过,面颊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看元昼坐在桌旁拿着一卷书在看,桌上饭菜一筷子都没动,就知道他在等自己回来,莞尔一笑,搓搓手在桌旁坐下。
“今天钟叔说,京城要出事了。”
元昼习惯性往沈知鱼碗里夹了块肉,神色一滞,又恢复常态道:“什么事?”
沈知鱼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当今圣上最小的那个儿子吗?排行老九的那个静王。”
“……知道。他怎么了?”元昼一反食不言的习惯,很有兴趣地听自己的八卦。
沈知鱼压低了声音:“钟叔说,静王爷死了。”
元昼:“……”
“是死在南方的,听说是南下巡察,路过怀阳城时得病死了,上月就死了,这月才放出消息来。这会京城都在准备办丧事呢。”
元昼慢条斯理地拈了片黄瓜放进嘴里,嚼了半天都嚼不出味。
“没说是得什么病?”
沈知鱼摇摇头:“这倒没说,听说静王爷年纪轻轻,也不过十八九岁,大夏天的能得什么病,难不成是时疫?可怀阳城没听说有时疫呀。”
元昼没再继续接话,他发现沈知鱼今日心情似乎很好,吃着吃着还会兀自摇头晃脑哼小曲。
生长在山间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理当如此,过这般随时随地能唱歌纵舞的生活。
元昼给她倒了杯茶,看她满意地一饮而尽:“怎么,静王爷死了你这么开心。”
沈知鱼眨眨眼:“你不懂。”
他怎么会懂,幼时皇帝给将军府赐婚,为她指的就是这个最小的儿子静王爷。那时九皇子才不过六七岁,就已经封了静王,可以说很是得宠了。
沈知鱼自然不记得自己是否见过静王,但她是见过皇帝的,父亲打了胜仗回来,皇帝到府上来,将她抱在膝头,她闻见的却是一股病恹恹的臭味。后来父亲获罪下狱,再后来她被钟叔带着连夜出逃,京城在记忆里便远了。
京城的人也远了,每每想起皇帝和他的儿子,那股病恹恹的臭味总挥之不去,料想他的儿子也该是如此。
哪像自己如今的夫婿,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长得好看,写字也好看。
虽说自从沈家被抄,这婚约已经名存实亡,但听说静王爷这些年来莫说娶妻了,连通房都没纳,也不知是存的什么心思。
如今他死了,沈知鱼只想说,静王爷,死得好。
她这一高兴,那头元昼看着可就不怎么乐意了,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自己不曾做过什么劳民伤财的事,也没有参与过南方的剿匪——
难不成这目连山寨的匪徒,和北方山里那群还有亲戚关系,早年自己和四哥在北边清剿山匪,遭她沈知鱼记恨了?
可那次剿匪,功劳是记在四哥头上的,自己不过是跟着去历练一番,什么好名声都没捞着。
元昼也有点不忿,抿了抿嘴:“那你不妨解释一二。”
沈知鱼不知他这突然的不悦从何而来,又不能告诉他真正的原因,只好随口胡诌:“当今皇帝昏庸无道,令天下民不聊生,百姓怨恨,他的儿子们自然也是不好好干事的,死一个就少一个吃白饭的,能不高兴吗?”
说着摇头晃脑念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元昼嘴里的饭忽然就没了味道,他愣了一会儿,索性搁下筷子,起身就往外走。
“怎么了?大晚上的,你要干什么去?”沈知鱼有点不明所以。
“……去洗漱。”元昼顿了顿,拳头握紧又松开,淡淡地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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