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受害者救助中心

　　“如此说来，这里不是我大齐？”李超吾有些迟疑地说。

　　“当然不是，您看这周围，那些是您那个时代能见到的东西？”

　　李超吾思索了一番：“这里确实古怪，但若说是离魂到异界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太过草率了。”

　　“况且照你这么说，你是负责接待离魂的人，那岂不是掌管轮回的仙人？既是仙人，为何对我还是尊称。”

　　大意了，当惯了乙方，说话乙里乙气的习惯还没有改过来，姜韶懊恼地想。

　　“听闻江湖上有能人异士，可以做出非常巧妙的机关，我看，你们是王瞻派来套我话的罢？他先前说偷看过师父留下的心法，但他资质平平，怕是无法参悟，如今我内力被封，他留我一条命，是为了那秘籍吧？”

　　怎么脑洞那么大呢？姜韶语塞。
　　明烛一直和姜韶远程连着线，这会在她耳机里指挥道：“我的纸人马上就到，你先稳住，变个法术吓吓他。”

　　对哦！姜韶一拍脑袋，她苦练多日的搓球之术今天不就有了用武之地吗！

　　她凝神静气，努力凭空在手中搓出了个网球大小的火焰。

　　“你那个世界，难道有人能变这样的法术吗？！”姜韶有些得意，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变法术，说罢还小心地抬头望了望，确保烟雾报警器没有反应。

　　“雕虫小技，”李超吾冷哼一声，“先不说内力深厚的人都能隔空打火，连街头卖艺的也会几招喷火的戏法。”

　　武侠世界的内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还有人能隔空打火的？

　　姜韶工作到现在第一次遇到挫折，这么一比，芦晰简直小天使，第一次的劝说任务实在太顺利了。

　　想到芦晰，姜韶灵光一闪，掏出了手机，随便点开了个视频给李超吾看：“那你们的内力也能把人缩进这么小的手机里吗？”

　　这李超吾确实没见过，他那边的世界虽也有一些小孔成像的戏法，但看姜韶手中的小小方块，里面的人物活灵活现，甚至能看到不同场景，听到不同声音，随着姜韶的手指点动变换，在他眼里无异于妖法。

　　李超吾眼中的怀疑动摇了一点，看向姜韶的眼神也带了点尊重：“既然你说这里是异界，那么说，你不是王瞻的人？”

　　“当然不是，你若还不信，我可以带你出去看看，你们那边的机关总不能做那么大吧？”姜韶决定给古代人一点现代科技的震慑。

　　“你能带我出去？”李超吾狐疑地用下巴指了指自己手脚上的束缚带。

　　“额……我去问问医生。”

　　原本若是李超吾不穿越过来，李超的身体这会已经可以直接拉去太平间了，不过李超吾的穿越改变了他的运势，酒精中毒的情况不严重，医生给他开了一堆药就同意出院了，不过也不忘提醒，李超吾之前作息紊乱，又大量饮酒，有长期的胃病，身体很不健康，建议多休养，情绪稳定些再来做个全面检查。

　　怎么说，医生给李超吾办出院手续的时候脸上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姜韶不敢问她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

　　市人民医院的位置在玉兰市的繁华地带，一走出去四周都是高楼大厦，白日里商场的各式大屏也尽显科技感，更别提街上飞驰的汽车和街道上空隆隆开过的轻轨，钢铁巨兽的轰鸣吓得李超吾下意识地后退，摆出防御的架势。

　　“别紧张，这是我们这的车，就是类似你们那边马车一样的东西……”姜韶连忙按下他的手，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怪丢人的。

　　“这难道果真是天宫玉宇……”李超吾喃喃道，“仙境竟是这番光景……”

　　路上已经有人朝他们侧目，姜韶这替人尴尬的毛病都快犯了。

　　“不至于不至于，就是普通城市，一会我带你坐车逛逛。”

　　说着低头在手机对明烛发消息：“我们已经出院，速来。”

　　明烛：“就差两个路口，堵了半小时了。”

　　国庆假期本就人多，何况市人民医院所在的地方又是医院又是商圈，明烛看着纸人迟迟不动的位置也是有心无力。

　　姜韶问明烛要了个定位，干脆拉着李超吾往面包车的位置走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李超吾看到什么都要驻足观察一番，不过好在如今姜韶在他心中已经是天上仙人的定位，李超吾也不敢太过放肆，被姜韶又推又拉地走过了两条街。

　　好不容易把人塞进了明烛停在路边的面包车，汽车在市区开得慢，李超吾不动声色地观察窗外，但一上了高架明烛就开始放飞自我，指挥纸人开得活像是送完豆腐回家的藤原拓海。

　　李超吾一开始还有闲情东看西看，最后已经面如菜色，学着姜韶的样子，紧紧抓着把手安静如鸡。

　　“呕……”开到了救助中心，姜韶刚帮李超吾把车门打开，他就冲了出来扶着车子一阵干呕，吐了几口酸水。

　　这场面……似曾相识……

　　姜韶同情地看着他，想起芦晰刚来也这样，只能说还好他们来之前都是一觉起来在医院里的，根本没机会吃饭，想吐都没东西吐，不然明烛还得洗车。

　　“仙人的宝马真是好脚力。”李超吾擦擦嘴角，拱手向姜韶称赞。

　　“谬赞了，不是宝马，只是五菱宏光而已。”

　　“啊？”

　　“……你就非得抖这个机灵。”明烛又不知不觉地收了纸人站到了他们身后。

　　姜韶早晚被他这个神出鬼没的出场方式吓出心脏病。

　　李超吾同样惊讶于明烛的出现，他自认武功高强，江湖上轻功再高强的人都不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但现在，不只是身后说话的年轻男人的出现他没有察觉到，先前驱车的车夫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仙界高人竟恐怖如斯！李超吾在心中骇然道。

　　“阁下可是此处的仙君？”李超吾恭敬地冲明烛行了个礼。

　　明烛心安理得地站着，没有要回礼的意思。

　　姜韶不着边际地想，不知道李超吾那边是什么年代，虽然和这边的历史不太一样，不过看服装有点宋朝的意味，明烛说自己至少在这个世界两千岁了，那这礼搞不好他还真受得。

　　“跟我来。”明烛不多客套，径直把他们带到了之前放投影的小会客室。

　　“姜韶已经和你解释过，你如今穿越到了这里，是回不去的。不过你放心，你初来这里，我们会好好接应，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李超吾却是没有什么所求，他初来此地，被亲师弟背叛的惊愕还未消化，又被现代城市的先进所震撼，这会脑子里一片混乱。

　　倒是明烛先开了口，问：“你想不想看，你走后原来的身体过得怎么样？”

　　李超吾这才如梦初醒，是了，他骤然遭人暗算，还不知道王瞻会怎样蒙骗他的家人呢。

　　*

　　王瞻并没有蒙骗成李超吾的家人。

　　他给李超吾下了药，尸体留在后山的竹林里，摆出李超吾练功走火入魔七窍流血而死的假象，装作毫不知情地样子回去睡觉了。

　　王瞻可能原本是想第二天等仆人发现尸体，毕竟谁也不知道他前一天夜里找过李超吾，这样他就能洗脱嫌疑。

　　但偏偏，那天晚上李超穿越了过去。

　　天选之子当然不会走火入魔而死，相反，这濒死加穿越的经历，竟然阴差阳错帮助他体内郁结的内力突破了瓶颈，更上一层楼。

　　第二天王瞻看到活蹦乱跳的李超，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原来如此，最后一层需要经历生死才能参透……”李超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跃跃欲试的样子。

　　和李超吾的怀疑不同，那边的李超飞速接受了穿越的现实，毕竟平时在工地宿舍没什么消遣，他可是夜夜熟读各种终点爽文。

　　李超很快就戳破了王瞻的阴谋，自己踏上了去提亲的路途，他进入角色很快，此次出门，甚至还带上了李超吾的老母亲。

　　让李超吾意外的是，平日里专心在家礼佛大门不出的母亲，对于出远门却是十分欢喜，一路上说说笑笑，游山玩水，整个人年轻了许多。

　　这让李超吾有些惭愧，他以前醉心武学，从未带母亲远游过，连母亲逢年过节去郊外寺庙上香也没有陪同，他还以为母亲喜静，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连随行的佣人脸上都开心了不少，他平日里虽然从不苛待佣人，但也不会多与他们交谈，不似这个李超，到了那边，上到年迈管家，下到年幼的婢女，各个都觉得武林盟主现在平易近人了许多。

　　姜韶在旁边看着，正满怀宽慰地想，我们当代社会没有奴隶制，讲究各行各业人人平等，对这些古代的佣人当然客客气气的，啊，这就是现代文明的先进性。

　　……然后下一秒她就看见那边的李超大摇大摆地带着随从进了妓院。

　　行吧，妓院属于穿越界的网红打卡点，不管男女总归要去一次的。姜韶在心里默默吐槽。

　　“岂有此理！”李超吾气得一拍桌子，他家是名门正派，家风森严，是万万不允许族中子弟去烟花之地的。

　　拍完他下意识地看了明烛一眼，毕竟以他的经验，刚才这么一拍，桌子多半裂了，人在屋檐下，当着主人面损坏财物实在失礼。

　　但一低头，桌子完好无损，反而是他的手震得发麻。

　　不愧是仙界的桌子！

　　此时的李超吾还没有意识到，不是桌子硬，而是他太弱了。

　　明烛给放的投影是选取了李超在那边经历的一些重要节点，他这一生概括起来就是龙傲天种马文男主开挂的一生，李超吾在旁边看得是跌宕起伏，即有惊叹，又有不耻。

　　——看到李超在妓院里和魔教少主称兄道弟。
　　“成何体统！”李超吾震怒。

　　——李超去陈小姐家提亲，二人两情相悦后陈小姐说，若是连提亲都不亲自来，怕是一早把他赶出去。
　　“说得有理，先前是我轻慢了……”李超吾沉思。

　　——李超和陈小姐成婚后，又和妓院花魁有一段情，最后左拥右抱一妻一妾尽享齐人之福。
　　“这这这……朝三暮四！”李超吾气急。

　　——李超为家中门派修缮防御工事，抵抗来敌。
　　“好主意，这山门真是固若金汤。”

　　——先前的魔教少主是女扮男装，李超又和这魔教妖女眉来眼去，最终把她也纳入府中，却引来武林正道的反对，要让他交出武林盟主之位。
　　“怎么又来一个，大丈夫应专心修炼己身，他怎么一天到晚儿女情长的。”李超吾恨铁不成钢。

　　——李超联合魔教揭开武林世家道貌岸然的一面，重新做上武林盟主。
　　“没想到昆仑派和断水门竟犯下过如此杀孽……”李超吾不可置信。

　　——李超顺便又把失势的断水门掌门之女纳入府中为妾。
　　“……四个了。”李超吾已经麻了。

　　——外敌来犯，李超联合武林正邪两道一起守城抗敌。
　　“好！国难当前，匹夫有责。”李超吾拍手叫好。

　　——战事结束，异族公主被李超的英勇吸引，要招他当驸马，李超拒绝了。
　　“这才对。”李超吾终于欣慰。

　　——然后异国公主主动下嫁，和陈小姐当平妻。
　　“……”过于离谱，李超吾已经不想说话了。

　　——朝廷有感于危难当中武林人士的挺身而出，决定招安。李超安排好了愿意被招安的人，自己选择归隐。
　　……带着他两个老婆三个小妾，而他的老母亲看着他们生的三个儿子四个女儿笑得见牙不见眼。
　　“……行吧。”草草看下来，李超吾百感交集，不知道怎么评价。

　　论说做武林盟主，那个李超比李超吾称职多了，李超吾一心只想变强，对世俗杂事都是甩手不干，当时倘若王瞻没有给他下毒而是直言不讳想要武林盟主之位，恐怕李超吾都有可能拱手相让。但这李超不仅不拘于武林正邪之分，还是实实在在为江湖中人做事的，不论是平息纷争、帮助修缮各派房屋，还是后来投身守城、应对招安，他都是安排好各方需求才归隐的。

　　论做儿子，那个李超也比他贴心很多，从前母亲总是表示他只要专心练武，其他不用操心，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盟主之事甩给王瞻，府中琐事都让母亲定夺。他一心习武，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从未注意到王瞻心有不甘，也没有想过母亲自己也想出去看看。

　　但说到这男女之事，李超吾却不能认同李超的行径，他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但他父母恩爱，家中长辈多是一夫一妻，少有纳妾的。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是打算与陈小姐相敬如宾，两人虽然没什么感情，但人家千里迢迢从姑苏嫁过来，该有的尊重要给到，哪有动不动就纳妾的，还搞什么平妻，简直有伤风化。

　　虽说看样子，不论是那个李超还是他的众位妻妾，连他的母亲都对这事毫无芥蒂，反而是李超吾看了有些不耻。

　　一时不知道究竟谁才是那个现代人。

　　*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那边的功名利禄、娇妻美妾，说到底和我李某又有什么关系呢。”李超吾思考良久，叹息道，“既来之则安之，想来此处广阔天地，还有许多值得我学习。”

　　“大侠好胸襟。”姜韶适时过来拍马屁，只要他情绪稳定，别像在医院里那样搞到要上束缚带就行。

　　“对了，不知此处可有什么武学门派，可方便我上门讨教？既然我现在的身体内力全无，那我也只能从头练起了。”李超吾还是不改武痴本性，不过至少说明了这个人很看得开，虽然一朝穿越武功尽失，也不怨天尤人，只想着重新开始。

　　但他这个问题还真的问到了姜韶的知识盲区：“大侠，我们这没有内力这种说法，也没有什么武林门派……额……应该没有吧？”

　　她不确定地看向明烛，本来以她的常识，网上什么飞檐走壁的武术、隔空打牛的气功应该都是骗人的，然而此刻她站在一个可以看到不同平行世界的单位，唯物世界观就不那么坚定了。

　　“没有。”明烛斩钉截铁地说，他扯了扯姜韶的衣角，给了她一个闭嘴的眼神。

　　姜韶读懂了，他的意思是说：你傻啊，不管有没有，现在都要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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