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有雪

　　家里

　　容老爷子因为看书看得太过入迷，容雪走时嘱咐他的话早就不知抛到哪儿去了。直到闻到煤气味儿才发现厨房里煲着的鸡汤已经扑了出来。急忙从书房跑了出来，上前迅速关了火，打开厨房的窗户透气。

　　看着台面上的一片狼藉，顿时有一些头大，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感觉。心里骂着自己“真是越活越过去了，这记性怎么越来越不行了。要是鼻子不灵一点，今天可能就要交代在这了吧”。看着台面上的炉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拿起抹布正准备收拾，客厅的钟准时报时，才发觉已经十二点了。那两人还没回来，看向窗外，路面上没什么人，车也是没有几辆。

　　心里这才开始有些担心起来，就在这时，门外的开锁声响起。他将身子探了出去，第一个进来的便是他宝贝大孙子，身上没湿，说明没淋雨。

　　容旭从鞋柜里拿了双鞋放到旁边，在他弯腰时才看到了后面有一个男生。这人···这不是那老房子的租客嘛。怎么到家里来了，身上还是湿的。

　　看几人的样子好像还挺熟，老爷子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允许自己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这简直太不符合他这家长的身份了。

　　咳咳咳，几人看向了他。容雪进来一眼便看到了他手中的抹布。瞥到她的视线，老爷子这才意识到厨房里的残局得收拾。没等他们说一句话便撤回了厨房。

　　趁着他们在换鞋，他迅速地把台面收拾干净了。洗完抹布后扫视了一眼，干净得不成样子。

　　“爷爷，汤扑出来了？！”从老爷子的动作与不自然的神态，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又是看书入了神。

　　他把抹布放回洗碗台上，义正言辞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啦，我只是在收拾你剩下的残局。做菜的时候就应该边做边收拾呀，我刚才来的时候，这台面就像是刚打完仗一样。”老爷子说瞎话都不用打草稿，信手拈来，这简直就与他年轻时的形象大相径庭。

　　容雪：“······”。今日有人在，她也就没拆穿他。走上前打开电饭煲，看了一眼。她想着可以把她那份饭给他匀出来一些，若是依照之前与他吃饭时的那种饭量，那应该是够的。

　　看老爷子看着易南吕，她介绍道：“易南吕你应该是认识的。咱们老房子的租客，而且他还是小旭的钢琴老师。刚刚就是他送小旭回来的，不好彩的是咱家那边倒了一棵树，这雨的情况不容乐观，所以······”。

　　“容爷爷好”，易南吕顺着她说的话叫道。他站在厨房门口站得笔直，没了平日的吊儿郎当，好不正经。就头上那几缕卷翘的碎发有点不听话。

　　容雪听着这声音太不习惯了，这人怎么还有这副模样呢。

　　“小易啊，你好。你这衣服是湿了的吧。小旭，你去找身衣服给你老师换上吧，免得感冒”。老爷子笑着和蔼地看着他说道。

　　他微笑点点头，跟着身旁的容旭上了楼。看着他们上了楼，老爷子这才拉着容雪说道：“有人来你不提前和我打声招呼”。

　　“这又没什么，你穿得挺得体的。”

　　老爷子的胡子都吹起来了，傲娇地杵在一旁，嘴抿成了一条线。“这件衣服不能显现出我的气质”。

　　容雪摆弄着今早买的凉菜，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老爷子，笑道：“好好好，下次和您提前说，好让您有时间换一套符合您气质的。”看了一眼外面，调侃道：“他们也在换衣服，您要不也去？！”

　　老爷子：“······”。

　　饭桌上的气氛极为怪异，平时不太着调的易南吕坐得一本正经，老爷子也时不时地瞄着旁边的易南吕。

　　平时见惯了不着调的易南吕，眼前这个正襟危坐的倒不像是他了。她笑道：“你和小旭的穿衣风格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这一身黑白的运动服倒是让你失了颜色哈。”

　　“还行，我穿衣风格比较杂，你只是还没见过我这一面而已”。他上身坐得笔直，双手平放在双腿上。一副绅士模样。

　　“我上次和小易签合同的时候，我记得他好像穿的是一身西装，是吧？！”容老爷子看着他说道。

　　他轻轻点了点头，那时的他只想着能给对方留下一个好一点的印象，也就选了一身很正式的西装。现在想来，也是不错，至少老爷子还记得他当日穿的是什么。

　　一番尴尬的对话结束，几人便开始动筷。今日容雪煲的是那日喝的鸡汤，再加几样凉菜，不是很多，但是足够的。

　　“今天饭不怎么多，多吃菜”，秉着主人的礼节，老爷子礼貌说道。

　　“好的”，他本来还要说些什么，但又想到以前冷暖吐槽过她家的饭桌规矩，他也就紧闭着嘴，安静地吃着饭。

　　容雪虽已习惯饭桌上的安静，但是多了易南吕的存在，她就觉得整个氛围就是透着一种怪异，看着对面的他，总想开口说些什么。

　　饭后他主动收碗筷，还准备进厨房洗碗。容雪拦住了他，“你去坐着吧，家里有洗碗机”。

　　看洗碗这机会溜走了，不能刷一波好感，继而转战擦桌子，平时做习惯的事儿在这儿还有些许不自然的感觉。弄完之后还顺手捡垃圾收拾好，这一顿操作下来，在场的三位倒觉得他有些自来熟。

　　屋外还在下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四人坐在一起，场面一度尴尬。容旭本想着吃完饭可以上楼做两套卷子的，但还是留下来观察一下。爷爷的态度不明，姐姐倒是和往常不太一样，但还是不是特别明显。

　　他记得上一次见一个男的，姐姐是对那人十分客气，面上的笑容也是职业的笑。可她与小南老师却不一样，至少是会调侃他，这就与那些人有着很大的不同了。

　　他想到那个人的时候，没想爷爷也说到这个人。

　　“小雪啊，我记得上次那个赵老师好像送了一壶极好的毛尖儿，你拿出来趁这机会大家一起品茗品茗”，老爷子摆弄着手中的棋子瞥了一眼易南吕说道。

　　容雪想着现在冬天不应该是喝喝红茶嘛，怎的突然想要喝绿茶了，还有为啥突然提到赵寄予。他们能有交集就是去年过年时在餐厅偶遇，然后老爷子非觉得与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拉着人聊了许久，临走时他还送了这茶叶。

　　隔天她就回了一份差不多的礼，礼尚往来她还是懂得的。若不是承了他的礼，她也不会特意回礼。老爷子那天一定是与他说了些什么，他那天才会给她发涪水中学招聘的消息。

　　思至此，她轻声啧了一声。又是一人情，她最怕的就是欠人人情了。她起身时还特意问了易南吕一句，“你喝绿茶吗”。

　　他的头是稍稍低着的，问他的时候他猛然抬头，还有一些怔愣。几秒后笑着说：“都行”。

　　容旭不喝绿茶，而她这两天亲戚来访，故而不能喝茶。就给老爷子和易南吕各泡了一杯。老爷子之后便自己摆弄着面前的棋局。

　　“小易啊，会下棋吗”，容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清好了台面，和蔼地看着他。

　　上一次与他见面时聊得还不错，觉得这孩子很有自己的想法，很对他的脾气。只是他这打扮啥的，他些许不太理解，特别是他那后面那头发。若是普通租客或是朋友，都无所谓。但要是变成他的孙女婿儿，那可还得有一条很长的路得走走看啊。

　　这第一条路便是这棋品，俗话说：棋品如人品，与他下一盘他便知这人的性格，格局，心胸是怎么样的了。但他还是有一些没底的，毕竟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会下棋了。

　　易南吕起身坐到了老爷子对面，礼貌道：“幼时与爷爷学过，棋艺不精，若有什么唐突，容爷爷可不要笑话我啊”。

　　“哈哈哈，谦虚”。

　　容雪与容旭便坐在一旁观战，老爷子让他执黑子。老爷子一直在观察他的风格，一开始他就是偏防守，看来是一个稳健型选手。听他说的那番话，可能会觉得他果真就是一个棋艺不咋地的，刚开始可能也会有一种他不太行的错觉。但到中盘搏杀的时候，这小子简直是不手软啊。

　　他俩下了三局，各赢一局，平一局。

　　“谢容爷爷手下留情，没把晚辈虐得太惨”。

　　老爷子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他已经好久没有下得这么酣畅淋漓了。听他说的，还真以为他放水了？！刚开始他本打算慢慢打，意思一下就行。没想到这家伙的棋艺如此不错。

　　他看着易南吕笑了笑，这小伙子挺上道。这结局算是比较满意的。挑得起大事儿。可以当作孙女婿的备选。在这两个备选中，他还真不好说最喜欢谁，最后还是得看小雪喜欢谁。

　　此时的易南吕心中很庆幸自己当初好好和爷爷学下棋了，不然今日这一机会就又没了。看着老爷子的表情，感觉是应该还可以吧。听他们的说法，老爷子对于那个赵寄予像是印象很好。

　　也是，他是涪水中学的老师，对于常年在体制内工作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香饽饽。他现在要是去考一个公立学校的编还来得及吗？！

　　他看着桌上那杯绿茶，茶叶在杯中漂浮着，无着无落的，他的心绪就随着它上下游荡着。他有时候真的很想掐死自己的懦弱，每次到了关键时候就退缩。上一次多好的机会啊，他要是再说一遍，说不定她就会答应了呢。

　　如果她答应了，那么一切都好办。

　　不知什么时候阴沉沉的天突然就亮了起来，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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