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景

　　白泠走在冰冷的宫道上，已接近内宫，殿檐下的冰凌被打扫的干净。今日是除夕，宫人忙碌的检查着各宫殿的装饰，去年的肖贵人和应答应就是因着宸贵妃分给各宫的赤红丝绒宫花分例出了些差错结下了梁子，主子除了相处外倒是没问题，只是苦了送花的宫女，为着后宫里的心机算计丢了性命。
　　静妃不太好了，前些日子谢氏觐见时还能在殿内小走几步。白泠坐在谢婉的床前，微微抬头看见皇后娘娘坐在她面前，谢氏也坐在床尾，六公主已经周岁，走起路来磕磕巴巴的，还是奶娘抱着，小小的她懵懵懂懂的知道些什么，不哭不闹，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在床上的母妃。
　　谢婉躺着，精巧的脸上已经发出灰白色，墨色长发就散在枕上，为了应景，铺褥早已换上了枣红团云样式，就算如此，偌大的宫殿里看不出一丝喜庆。
　　“皇后娘娘，袅袅......”
　　赵袅是六公主的名字，这是谢婉向皇上求了恩典自己取的。皇后也知道谢婉必然放不下女儿，重重的拍着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多说。
　　“我会对她像和明珠一般，你且安心。”
　　谢婉又吞下一口气，皇后了然，知道她有些事对自己家里人说，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就先退出殿外了。
　　“泠儿。”
　　“姨母，我在。”

　　时间恍惚间，白泠觉得好像回到了洛阳。
　　白泠刚被送到谢家，姊妹们都是为人称赞的世家女，规矩自然是没得说。这样总是让五岁的白泠想到了母亲，恭敬有加而亲近不足。
　　只有谢婉，花丛流水，小桥老树间不是吟诗作对赋，而是一把抱住白泠从姊妹间冲过去，淌过小溪，阳光照耀的白泠有些恍惚。
　　“泠泠，我以后要嫁的人，一定是泼天富贵、权力之峰哈哈哈哈”
　　当然，后来被谢舍打了一顿。
　　当下，她只躺着，一点也看不出当年的一丝模样。
　　“泠儿，不论生活还是......许上人家，真心，真心做重要。”
　　白泠只是不断的点头，她不敢抬头，眼泪却滴落在谢婉的手上。谢婉艰难的抬起手，白泠凑过去，才堪堪让她触碰到，谢婉也轻柔地揩去白泠的眼泪。

　　赵明珠焦急的望着宫门口，今日镇国公从西北大胜归来，带回来了胡族公主，在晚上庆功宴过后必然是去那公主那，旁边就是举办宴会的清麒殿，觥筹交错，笙歌冉冉。
　　静妃入宫时，赵明珠刚刚十三，荣宠之间性子娇纵，宫里的其他公主皇子都避着她。只有这个在御花园扑蝶的谢才人，就像她的阿姊一样。
　　“洛阳谢家的前几日不久出发了吗？怎的今日还没到！”
　　守着宫门的内侍吓得跪了下来，还不曾想出对词，谢舍和他夫人冯氏就出现在门口。因为宫里的规矩。两位老人已值花甲，疾走起来也有些吃力。
　　“步辇呢？”
　　“公主殿下，这好像不和规矩吧。皇上知道了，恐怕也会怪罪的。”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惠嫔突然说出了这句话。如今宫中除了静妃，都已经到了宴会，何况宫门之上，妃嫔有何事可做。再者，惠嫔早就是宸贵妃派系。
　　“本宫就是规矩，多谢惠嫔提醒。”赵明珠特意咬重多谢二字，威胁谁不会，她赵明珠从来不怕威胁。
　　宫人的步辇已经备好，赵明珠扶起准备行礼的二老，示意侍女快些扶上去。
　　“去延禧宫。”

　　咚——
　　一声钟鸣划过欲沉下的黑夜。
　　赵明珠停了下来，耳鬓的步摇叮当作响，她第一次觉得云锦苏绣的衣物太过繁杂。她抬手拭去脸边的汗珠，宫道旁边的宫人面壁跪在墙角。身后的步辇已经停下，谢舍抱着浑身颤抖的夫人，冯氏顾忌着宫里的规矩，强忍着小声抽泣，唤着吾儿婉婉。
　　白泠放下谢婉的手，她的手温温的。谢婉静静的躺着，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走吧。”谢氏看着静静站在宫门的白泠。妃嫔的丧葬均有宫中操持，她们也该走了。
　　白泠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过身去，这一次，谢婉没有坐在椅子上温柔的对她说回去吧。

　　白泠好久没哭过了，让她现在只感觉到一片眩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府的，也不知道怎样回院子休息的。
　　她张开眼，昏暗的灯光若隐若现，院子外的嘈杂声透过层层墙壁和纱帐。
　　“彩月，什么时辰了。”
　　彩月听到了白泠的喊声，边进屋边回到。
　　“亥时了姑娘。”彩月提着灯进来，掀开了纱帐。“大姑娘的生母刚刚去了，公爷还没有回来，夫人已经先去照看着。”
　　“什么时候的事，去祥云院。”
　　“戌时。”
　　彩月回着，又找些厚实的衣物。

　　白泠拿着一件月牙白的斗篷站在檐下，白溪拿着剑立在雪里。
　　“母亲在那边料理着后事，你可以先歇息一些。”
　　“多谢夫人。”
　　白溪说得很小声，若不是白泠靠得近定然是听不见的。
　　“她是圣女，从周岁就将我丢在襄阳的火羽剑庄。很少花时间在我身上。如果真算起来，夫人这几月对我的照顾都比她十几年加起来的多得多。”
　　白泠快速几步向前，把斗篷挂在白溪身上，又暗暗扶住她。
　　“我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也会为她伤心吗？”
　　白溪抱住白泠。白泠只轻轻的拍着她微微颤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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