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负伤·台球
第二句。
“以后见了我、温情,要么躲着走,要么闭嘴。”
第三句。
“多看一眼,我就把你眼珠挖掉。”
他停下动作,甩甩手,径直走掉。
光天化日,这里是监控死角,平时人来人往的地下通道,今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范钦失魂落魄,仿佛活死人。
他双膝跪地,双目紧闭,唇线紧绷。抬不起来头,脊梁佝偻,久久没动。
范钦:“你敢离开我就跳楼,反正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天色鱼肚白,分不清是余晖还是破晓。
温情本能的停下脚步,看看远去的余远朝,心生了股毅然决然,头也不回。
“与我无关。”
余远朝的目标看着是要走进地下通道。
他的身影一点一点变暗。
可温情心里根本没有一点怕的。
顿了一下,她扬声:“余远朝!”
高高的背影滞了一瞬,脚步没停,保持着步调往前——稍微更快。
温情直接提步追上去,小口喘气,黑暗里视觉变弱,听力变灵敏,两人并排默默走了段楼梯,余远朝看起来平平淡淡,心不在焉。
过了几秒。下楼梯变成了上楼梯,短暂混沌的黑暗,光亮一阶梯一阶梯浮现,被风刮起“沙沙”声的柳枝在摇摇欲坠的摆动,他们面前是昏聩的光晕,氤氲的气氛,透着股诡异的和谐与浪漫。
这就是很多青少年爱早恋的原因吗?
“我去买碘伏——”
“我买水——”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不约而同地低头轻笑了声。转头看对方,仿佛被对方眼底的情绪吸引,余远朝率先收回视线。
偏激的冷漠被冲洗,巍然的冰川熔融,渔船回了避风港,骄阳正好,空中某些无以言表的情绪就这么消淡了。
“您,不会是什么斯德哥尔摩吧,这么爱心疼有ptsd的神经病?”余远朝用极其不理解的眼神又瞥她一眼。
“对不起,你嘴角的——”温情喉间卡住,她突然说不下去。
余远朝挺烦这样话说一半的人,到底是真开不了口还是故意在钓他?
余远朝真的想破罐破摔了,能不能让她把话说再清楚点,干脆再明确点、再暧昧点。
现在算什么?欲擒故纵吗?难怪范钦对她又爱又恨。
他挺烦她这样的。
温情现在也他妈的很烦啊,她在想,要不要和余远朝说实话,还是像现在这样,来来回回遮掩着误会。虽然和范钦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但她堂堂正正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余远朝这个人好像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可他已经觉得她是斯德哥尔摩患者了?毕竟这个事情用道理也很难解释清楚。
快是入秋,夏天只剩条小尾巴,潜藏在最后的虫鸣声。
“对不起。”她怀着很迟疑的心情。
“余远朝……对不起。”
他把头别开,温情挺难受的,轻轻问:“你家里人知道了会怎么样?”
“你别管。”
“那班里人……”
“你别管。”
“那你跟范钦?”温情问出第三个问题,“你们以后怎么办?”
余远朝再次别开了头,回一句:“本来就不是朋友,该怎么样怎么样。”
“如果,”温情顿了下,“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给你解释。”
“不用。”
“那我现在能做什么?你告诉我。”
“不必。”
温情:“我一会给你擦药。”
“不用,”他浑不在意,又跟上句:“谢谢。”
她仍旧不肯走,直到余远朝说:“范钦的事你别愧疚,他本身也没把我当朋友。别因为我和他因为你打了一架,就觉得关系近了一步。”
这话说的……真是直白。
“他本来可以活得轻松自在,但他偏要和不适合他的人混在一起,比如我。把我当成他的人脉和钱袋,又当又立,在外面混的如鱼得水,但他对我的防备心重过任何一个人,因为我会毫不留情戳穿他。”余远朝顿了良久,“所以,我讨厌他。”
他心情平静,没有情绪起伏,也没有一个眼神上的对视,温情第一次在他面前感觉到语言的贫乏与局促,所谓人是非黑即白的认知也受到再一次颠覆,他接着说:“这学校好人还是很多的。”
“别怕。”
“所以你走吧。”
出了商店,就转身要回教学楼,嘴角那伤,余远朝懒得管。
只是叹了口气。他就不愿意干这么麻烦的事儿,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打架了,小学初中就隔三差五得跟人干上,一星期老师请喝茶次数就超过两次,检讨写到麻。那个时候老有人笑他没爸没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人大概就是觉得戳别人痛处好玩,以欺负别人为乐,每次都会在班里十几个人传他东西玩,看着他追来追去。但是他这人吧,占有欲太强,死活都不愿意让人碰自己的东西,那时候没有现在会说道,说不过人家就只能动手。
温情犹犹豫豫,跑得很急,生怕他会走掉,不到半分钟就提着一袋药追上他。
“我看了下,这个药的成分对伤口恢复最好,不容易留疤。”
他半开玩笑,不屑笑笑:“差不多得了,再来晚点伤口就愈合了。”
她跟着笑了下。
三两下拆了碘伏,她用棉签蘸浸药水,抬手要给他擦药。
余远朝偏头避开。
“你说你这么帅,我害你破相,我会良心不安一辈子的。”温情顿了顿,“几百年后,一具白骨从土里爬出来说我连累过余远朝。”
蛊惑人心。
她兀自笑笑,又伸过去。另一手扶住他的脸,固定着不让他乱动。
他的皮肤很凉,对比着她手指的温热。
这一回,余远朝没抗拒,没有别开头,也没有推开她的手。
温情捏着棉签,有点颤抖,仰头专注于他的伤口。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扑下的淡气,垂首,她垫个脚就能亲到。被他的气息萦绕,温情感觉自己脖颈和背脊发痒。
他的下巴被她挑着。
这种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她实在太会了。余远朝一边感觉,一边思考,脑海里头破罐破摔的想法愈加强烈。他其实真没想过怎么推进他和温情的关系,他对所有人都没信心,包括他自己,哪怕温情和范钦分手,他也绝不会是得到温情无条件的爱。难道真要谈两三个月,然后吵闹着或疲惫地分开?
余远朝你还是玩你的篮球看你的电影吧,别他妈期待了。快乐的感觉清澈又蓬松,难过的时候只是愚蠢,折腾着真的没一点意思。
温情问他疼吗。
“还行。”余远朝无所谓的说。
随便你。反正都是最后一次了。他想。
快要上好药的时候,余远朝低头看她,破罐破摔了:“直说吧,你是不是想追——”
“糟糕。”
温情急急的拧住药瓶,提的药一股脑塞他怀里:“下节我老板的课,作业我还没抱!”
她把棉签丢到不远处的垃圾桶,“药你带回去,千万不许留疤。”
余远朝悠悠看她,点头。
温情小跑了十几步又慢下,转身两指斜斜抵在额头,一挥,弯起眉眼唇角,潇洒一笑,“不管怎么样,这事谢谢你,咱们来日方长。”
“你还真心大啊。”余远朝乐了。
脑子里想到是。
我他妈刚刚算不算小三行为。
……
他回班时汪岁见正翘着二郎腿低头发短信,看到他嘴边的伤,立马火了:“操,哪个不长眼的逼敢打你,反了他了敢惹我的人,太岁头上动土?!”
吴湖“我操”一声,一脸笃定,一脸我知道的表情说:“我今天经过三楼,看见龙昊他们几个了,我听见他们商量着说要堵你。”
余远朝没什么反应。
汪岁见抓着吴湖肩膀:“你说啥?!”
吴湖被晃的隔夜饭都快吐了,嗐了声让他别瞎晃:“我说,我当时去三楼找我弟,就听见龙昊说要打到余哥原地跟他们温姐结婚。”
“噗,”汪岁见连他伤都顾不得了,问余远朝:“哈哈哈哈操,这么嚣张啊。”
“有这事儿?”余远朝挑着眉梢,而后瞥了眼范钦的位置,咳了声,从桌洞抽出书往桌上一甩,平静的终止话题,“我不知道,反正我这伤是树枝划的。”
汪岁见和吴湖对视一眼。
“不信,你就去商店买个奶,好好的路,空中变个树枝出来,然后刚好划到你……巧巧的妈妈生巧巧,太巧了吧。”
余远朝嗯了一声,低头转笔不再理会他们。
上课闹铃响起,吴湖汪岁见回了座位,一天的功夫,想让余远朝整个活,他就一副半死不活,缱绻懒散模样,惜字如金,仿佛多说句话会要他半条命。
问他干嘛,他说在酝酿和汪岁见晚上的赌约。
汪岁见身边的哥们一直都觉得余远朝特牛逼,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但余远朝觉得他哥们们的迷弟身份多多少少有点被汪岁见在添盐着醋的虚假部分,汪岁见在外面恨不得把他吹破天际,压根不顾及他乐不乐意。
放学后去打会台球是种习惯,汪岁见是火爆的桌球爱好者,以后的梦想就是当职业选手,余远朝也嘲他要是把这会功夫拿去写题,也不至于提不上物理。
汪岁见也回怼他不也是爱玩又难又无聊的密室,“OK。”余远朝那个胜负欲立马起来了,眼神深沉地睨着半晌,说晚上咱们打桌球,看看我这种业余的能不能跟您比。
斡旋金街尽头有家“0206”火锅店,拐个弯的大厅里,有层专业球房,汪岁见大摇大摆插着兜走进去,跟回家一样。
站在斯诺克台子旁,欠欠的笑:“看在你今天负伤的份,让你走一杆。”
余远朝摇头:“不打斯诺克。”
“那九球?”汪岁见指指旁边蓝色球桌。
余远朝认真想想,还是算了。
要真想打击自信心,那必须再狠点。
但他真挺业余的。
他知道汪岁见喜欢桌球,尤其是九球,读书他不怎么上心严格要求自己,倒是在台球上用最苛刻的超级联赛规则训练自己,严格控制在25秒之内出杆。要说不专业,那也逼近专业了。
他又摇头,靠在窗户,懒洋洋出声:“咱们打中式八球,怎么样?”
“摆哪个台子?”汪岁见问,指着手信誓旦旦说:“少爷,输赢随心啊,到时候我结束的太快你别哭。”
他离开窗边,走到斯诺克台子,拍拍边沿:“这个。”
“……”
汪岁见把自己的球杆递给余远朝,心疼:“你悠着点,这可是Omin的牌子。”
桌子上还剩下五颗球,余远朝挥手,清台子,收走三颗球,只剩红黑两个。
他指了指黑球:“不是让着我吗,黑球随便你来摆,我来打。”
靠,我浪费训练时间陪你玩呢。
余远朝捞起球桌沿的巧粉,补充:“五十个球,有一次没落袋,算我输。”
汪岁见懂了。
这哥又钻漏洞呢,这是一个基本功,和斯诺克,和九球和八球都没关系。
是在训练准度。
可他没见余远朝打过几次桌球,五十个球,不丢一球,汪岁见天天玩也不敢打包票自己能做到。
这混球,不是一丁半点的狂啊。
汪岁见拿起颗黑球,放在正当,一个毫无难度的位置。
他可保不准他要是刁钻了余远朝能不能打着。
他把红球放在发球线,一击落袋。
毫无悬念。
“继续。”
前三十个,汪岁见都摆的常规,全部落袋,咬咬牙看着他嘴角那伤,知道他这会多半心里有股火气,弯腰问他:“讲真的,你这伤怎么回事啊?”
“啧啊,说了是树枝划的,你能不能认真点?”余远朝收杆,指球桌让他继续摆。
接下来十分钟,黑球被放到各种位置,越来越刁钻。
余远朝动作没有慢下来,他这人就这样,不拖欠,手感来了,就会越打越好,打的越好,会更有手感。
到第四十个,他还是没一个丢球。
最后给汪岁见也看的热血沸腾了,手心都冒汗,盯着四十几个斯诺克的黑球满桌荡,虽然他略有放水,但这特么已经够可以的了。
第四十九个。
余远朝收杆,抬眼瞧他:“服吗?”
“切,这次给你指定袋口,怎么样?”
余远朝毫不在意:“如果这个进了,你是不是得平衡平衡知识与桌球了?”
“打进去再说吧你。”汪岁见才不吃他这套,摆上三颗球:1绿、1红、1白,“我昨天丢的球。”
“你进哪个失败了?”余远朝绕着球桌走了两步,问。
“底袋。”
余远朝点头,在俯身的一秒做了判断。他球杆架在左手上,慢慢地瞄准、出杆。
“砰”一声,母球笔直撞出去,这杆几乎没留力。球进了。
他完美解了局。
汪岁见毫不吝啬的给他鼓掌。
余远朝把球杆递给他,“你想想你为什么没进,再试试。”
“莽一下,”汪岁见捞过桌旁的巧克,磨完,弯下腰,“看你打的,我好像发现了新思路。”
一声轻响,他还配音了声“duang——”,白球击中红球,余远朝以为这是打向中袋,可这居然是个角度刁钻也滚进了底袋的角球。
入袋后,汪岁见顺手把绿球也打入球袋。
余远朝想吹口哨,嫌嘴疼没给吹出来,最后鼓了个掌叫好。
汪岁见嬉皮笑脸,多半也是害羞:“你汪哥我悟性还是很强的!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条街离温情家特近。”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