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熙霓华

　　晨间，当第一缕微光拂照在大地上。

　　光芒的丝缕越过山河，悄无声息地覆盖在昨晚两人睡着的野营垫上，而后逐渐变得强烈。

　　在这份光芒的照射下，暮馨渐渐转醒。

　　许是昨晚哭了太久，以致于她睁眼时感觉有些刺痛。

　　她眉心蹙了蹙，而后缓缓睁开了双目，仰望着眼前的高空，恍惚了许久。

　　纵是已经醒转多时，她也只是维持着先前睡觉的姿势，双目呆滞的盯着远处的云朵发呆。

　　伴着风吹落叶的声响，徐徐清风轻轻抚过她的脸庞，才令她那空洞的眼神中稍稍有了些神采，进而对周遭有了一份实感。

　　……我……还活着么。

　　头还有些晕眩，四肢除了酸痛之外，都没有任何的力气。

　　暮馨伸出手，想要撑起身子，好让自己坐立起来。

　　可仅仅是手接触到地面地那一刻。她的伤口也顺势牵动。剧烈的痛感随之为她感知，宛若炽焰在手心灼烧。让她的手顿时缩了回去。

　　强烈的痛意在身体里翻滚着，使得她本就虚弱的脸色愈发苍白。

　　片刻后，这份痛意稍稍减弱了几分。

　　暮馨咬咬牙，便想要再度尝试。

　　而这第二次尝试，显然也是没有成功的。

　　反倒经过这番折腾，让她身体更是痛上了几分。

　　暮馨咬牙忍耐着。片刻又是不甘心的再度进行尝试。往日里于她而言，来说如此轻易的一个动作，此刻，却显得尤为艰难。

　　她卯足了一股劲，掌心摸索着找到了后方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头。而后身体靠着它，然后缓缓发力。她额间的汗珠缓缓留下，疼痛肆虐。可她仍旧坚持着。拼命忍受着这股痛觉的侵蚀，而后仍然撑着身体往上。

　　如此尝试了几番，到总算起来了。

　　只是，好不容易起身，本就所剩不多的气力也就此消耗殆尽了。

　　顷刻间，她额上已是汗珠密布。

　　暮馨气息剧烈起伏着。同时抬眸朝周遭瞧去。

　　周遭是一片葱郁树荫，而这片广袤的绿荫旁有着一片七彩斑斓的湖面。

　　随后她的视线缓缓上移。直至，看见那远方仍静静挂于天际的空中之城。

　　暮馨只是呆呆地望着它。一刻，两刻。

　　良久，泪珠顺着面庞而下。

　　昨日的一幕幕在她的思绪中显现，渐渐夺走了她的思绪。

　　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实，反复打击着她。

　　小雅她……不在了。

　　想到这，暮馨只觉得世界仿佛都失去了色彩。

　　她无法接受，更不愿承认。

　　可已定之事，又岂是会因人的意志转移的。

　　暮馨抱着头呜咽着，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一向凌厉的她，此刻却如失了爱的孩子。只是狼狈的蜷缩在一角，不住的抽泣。

　　远远看去，显得那么的无助。

　　她们都不在了，都不在了……

　　这份破碎的念头不停在她心中不停打击着她。如同将她的内心用刀反复绞过。

　　暮馨眼角渐渐泛红，紧紧握着。

　　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她只能眼睁睁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而最可笑的是，这一切都源自于她。

　　她终究又是失去了一位重要的人。

　　而这些不愿面对事实，却无时无刻的撕裂着暮馨的心。

　　万念俱灰，或许说得便她此时的心态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暮馨哭累了。

　　她无力地靠着身后的石头，目光无神，像是一个耗尽心力的死人。

　　身心的疼痛与亲人的离世已然让她变得恍惚。而除此之外，令暮馨的颓然更添一笔的是，她的双腿已然没了知觉。

　　现下想来，当时自己双腿已然被贯穿。想必如今怕是已经残废。

　　她尝试站立，只是腿部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反倒因为她的举动，牵扯到了其他的伤口，使她疼的难以呼吸。

　　瞧着腿上被纱布掩盖住的两处略有凹陷的部位，这样的伤势让暮馨彻底崩溃。作为对治愈之法也曾有所钻研的她，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恼意，悔意，恨意，一时间多种情绪交织。

　　浓浓无力感充斥于她的心中，使她伤感的情绪中，更添了一份压抑。

　　她双腿已残，法力已废，如今的她已于凡人无二。

　　亲人与民众，自己什么都没守护住。

　　在乎她的人，都离她而去。余下的，也都嫌弃她，厌她。

　　往昔的种种荣耀，随着她的往昔罪行种种被揭露，也都烟消云散。

　　她已然遭到所有人的唾弃，是一个于圣弧而言，完全可无的存在。

　　自己活在世上，已然失去了价值。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或许……就这么死了，倒也挺好。

　　她本也不是什么坚强的人。

　　如今落得如此境地，说到底也是自己咎由自取。

　　既然一切终究都是徒劳。如此……那便算了吧。

　　至于那些事，现如今的她也无法再去实现了。就让那些事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吧。

　　暮馨无言地看着自己被包裹着的腿愣神，恍惚间，才似乎是意识到了附在皮肤上的纱布。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

　　微微侧头，昨晚跟她说话的红发少女此刻就睡在她的不远处。因为由于先前暮馨一直沉浸自己的思绪之中，以致于先前一直都没留意到她。

　　少女似是睡得香甜，眼睫长长的，小嘴微微嘟着。姿态可爱得让人发紧。

　　纵然四周宛若仙境，水美人丽。但以暮馨此时的心境早已无心去感受这份美好了。

　　昨晚暮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到最后似乎是眼前的少女一直陪伴在侧，不停安慰着她。

　　伤口都被包裹的很细致，周遭血渍都被清理地很是干净。显然是眼前睡着的少女的功劳。

　　看起来自己似是被她救治了呢。

　　暮馨盯着手臂上的绷带出神，随后自嘲的笑了笑。

　　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救她。

　　片刻后暮馨再次尝试站立，但身体仍旧不停使唤。如此往复。

　　纵然身体已然被汗水浸湿，但结局依旧是以失败告终。

　　明明知道无法站立起来，但她却依旧倔强地不可理喻，一次次地进行尝试。

　　只是，结果仍然不会有所改变。无论她如何尝试，终究也不过是徒增新的疼痛罢了。

　　接连的打击与挫折，让暮馨的心智已然变得脆弱。

　　再度站立失败后，她也不再尝试。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整个人情绪异常低迷。

　　离别之痛，周遭的唾弃，失职的负罪感，再加上如今自己已然残废的身体。

　　这些残酷的现实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她那孤高的心。

　　只是现下，她往日盛气凌人的模样已然褪去，现在已然是个被卸去了层层包裹的，失去方向的残败模样。

　　许是暮馨接连行为造成的声音，使得睡于暮馨不远处的奾霖渐渐转醒。

　　奾霖揉了揉大眼睛，然后翻身坐了起来。她轻轻晃了晃脑袋，随后才睁开有些惺忪的双眼。

　　眼帘睁开，她随即便看见了早已醒来的暮馨。与此同时，眉眼顿时舒展开来。

　　“啊，暮馨你醒啦？”

　　闻声，暮馨抬眸望向她，却并未说话。

　　“身体感觉怎么样，有好些吗？”奾霖快步走上至她身旁坐下，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满眼充斥着关心之意。

　　“……”

　　似是没听到她说话般，暮馨对她不予搭理。

　　“……暮馨？”

　　“……”

　　见暮馨没有搭理自己，奾儿也不知她怎么了。于是抬手试探性的，在她眼前晃了晃。

　　“……暮馨？你怎么了？”好似察觉到暮馨眼神的空洞，奾霖不禁有些担心。

　　只是对方依然不言一语，奾霖随后将目光看向她的受伤处。

　　“……是很难受，说不出话吗？”

　　“……”

　　见对方不理自己，奾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思绪辗转，奾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对了，昨晚暮馨她没吃东西就睡着了，那她现在是不是肚子有些饿了呀。

　　想到这，奾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了一下时间：“不好意思，我好像起晚了。”

　　“暮馨你应该饿了吧，等等哈，奾儿去做些吃的来。”

　　临走前，奾霖再度叮嘱了一句“很快就好，稍稍等我一下。”

　　虽然依旧没有得到暮馨的回应，但奾霖也没太在意。她急忙跑到帐内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些食材，随后走到给自己背包带的一个小煮锅，架起火，随后烹饪起来。

　　无论如何，填报肚子才是第一位的。

　　临走前，母亲曾为她准备了不少干粮。还授予了她一些厨艺，味道虽不如一些大厨，但手艺也的确是可口的。

　　片刻后，奾霖将端着小煮锅端来，暮馨身边。

　　粥散发着刚出锅的浓香，气味很是香甜，想来味道是不错的。

　　“因为暮馨你受了伤，有些东西可能暂时不太适合吃，所以奾儿给你熬了粥。”

　　奾霖将锅放下后，随后又跑回刚才煮粥的位置，从包里又拿了小碗和调羹，给暮馨盛了满满一碗，随后递到暮馨跟前。

　　“这是奾儿刚刚煮好的，暮馨你尝尝看吧。”

　　暮馨看了眼粥却并未伸手接，而后只是眸子望向她，静静地将她瞧着。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看着虚弱不堪。

　　见到暮馨模样奾霖不禁一愣，旋即想道。对了，她的身体都伤成那样了，定是拿不动勺子的呀。

　　想道这里，奾霖眼底不禁升起了歉然之意，心中暗怪自己马虎，不会照顾人。

　　于是奾霖舀起一勺，怕粥太烫了，低着头吹了吹，才再度递至暮馨嘴边。

　　奾霖并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只记得从前母亲也都是这么喂自己的，奾儿也是效仿着，照顾起眼前的人来。

　　“来，暮馨尝尝看，奾儿喂你。”

　　勺子递到暮馨嘴旁，暮馨终是有了反应。

　　可她却仅仅只是摇了摇头，嘴巴却未曾张开。

　　奾霖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问道：“暮馨……是不想吃吗？”

　　对方依旧不言。

　　饶是如此，倒是让奾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奾霖看着她，思索了片刻，随后才道：“那……既是如此，奾儿等会儿再喂你吧。”

　　见暮馨也不说话，奾霖也没有走，只是乖乖地坐在她身边。一双眼睛一直看着她，好似在打量着什么新奇的事物。

　　……

　　正午

　　奾霖在暮馨身边收拾着旅途的行李。见到点了，随后走了至暮馨身旁，见先前放着的粥仍旧未动，想着东西也凉了。于是再去煮了一份，随后又再次端至暮馨跟前。

　　“暮馨，你现在饿吗，要吃东西吗？”

　　暮馨摇头。

　　“不吃的话，会不会饿啊？”奾霖询问着她。

　　对方依旧摇头。

　　“……那行吧，奾儿先把东西放在这了，要是饿了的话，就叫奾儿哦。”

　　依旧无话。

　　时间渐至傍晚。

　　奾霖望着暮馨身边依旧没有动过的碗筷，不禁有些担心。想着许是暮馨做的东西不符合暮馨的喜好，于是去做了面条过来。

　　奾霖再一次坐到她身边：“暮馨你是不是不喜欢喝粥，没关系的，我换了面条，你尝尝看吧。”

　　“……”

　　“尝一口吧，暮馨。很好吃的。”

　　暮馨再次摇了摇头。

　　见她还是不吃，奾霖歪着头想了下，她稍微凑的里对方近了一些，耐心着道：“暮馨，你现下身子虚弱，若是一直得不到食物的补充，是不利于身体恢复的。”

　　暮馨依旧不理她。

　　奾霖：“暮馨……”

　　似是觉得耳根无法清静，暮馨终是回她的话：“谢谢你……但是不必了。”

　　说着暮馨抬手将奾霖勺子从嘴边移开。

　　暮馨本是无意无心说话的。她原先想着，这个女孩早晨应该会自己走了，没想到在自己身边呆了一天。

　　要晓得即便是圣弧都有可能遭到戾族入侵，更何况是这没有任何人庇佑的圣城外域。而夜晚更是它们常常行动的时候。继续留在此处，只怕不安全。

　　暮馨极力压下思绪，艰难地补充了一句：“此地很危险，……不要在此处久留，你……快些离开吧。”

　　她的思绪已然垂颓，语气自也谈不上有何温度。

　　几乎是内心仅存的一丝担忧支撑着她开口，让她不要再拖累眼前的人。

　　听暮馨终是开口说话了，奾霖也是喜出往外。

　　虽然暮馨这么说，但奾霖笑着摆了摆手，饶是道：“没关系的，你现下身体还没恢复，我在这里可以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走。”暮馨说着，剧烈咳了两声。

　　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下来，便让她丧失了精神，之后的问话也是不再回答。

　　见对方整整一天不肯进食，奾霖心里担心，却也不好强迫，只得依着对方的性子，想着慢慢来。

　　故此今日就此歇下，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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