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白教你了

作者:谷胱甘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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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莳花楼苑


      王洝同域行至风浓盛色,长街最是热闹,朱阁瓦台倚雾,层楼飞阁流丹,雕梁绣柱,阑干围立轩窗,珠琲纱帘。

      莳花楼前金门正开,游仙过往,进出只染一片迷醉。酒醉尘香,人兴茶浓,姿溢漫天,欢情万千。锦瑟瑶琴声声好,笙箫唱晚,曲罢舞难终,香风弄裙,不袭晚夜,美人拂扇,桃之夭夭。

      从未见过这般场所,域匆忙躲避,只想尽快走出浮华长街,却被门前姬仙拦下,不住地顺毛揉捋。

      一年少花仆望向王洝道:“仙人哥哥!要不要进来听琴一曲,或者温壶酒茶?”

      王洝正处忌老惧老的年纪,一句“哥哥”听得甚是舒心,王洝亦爽快应道:“好啊!”

      域的脑海一声雷轰,知其孤身千年,域却未曾敢想,王洝竟饥渴至此,以至沦丧道德。域难以置信:“你……你,你三思啊!这,这犯法吧!”

      已然迈步踏上台阶,王洝笑而回道:“这是天阙,柳影花阴,怎还犯法?”

      入堂只映满目金辉,雅座散桌皆是满席,浮雕刻画印案,缦纱揉荡酒雾。

      远遮金纹面具,素青衣衫淡淡,一位乐师正低首拨弦,其指下的节奏渐而变快,急律错杂转音,恰逢此时,舞仙从天而降。

      舞仙舞裙墨绿,织锦云白,香袖绫缎,悬梁绕柱。墨瀑青丝,金杈发簪,只映玉肤。弯月峨眉,眼颦秋波,唇染一抹山霞,语笑若嫣然。纱袖之下,一双纤手如脂,抚持羽扇,一开一合,一环一点,舞姿娉婷,柔若无骨。

      乐师舞女遥相呼应,台上两抹柔绿,犹似青山,一琴一舞,迷人痴醉。

      起伏之间,音明音暗,音长音急,音扬音挫,无不弹于人们心间。

      王洝久久注视弹奏之人,技高不在音韵,而是其法。乐师指下拨弦,暗震气流,荡空传散,恰能击中前方摆放的古磬,琴鼓合奏,皆是一人所为,精妙至极。

      云鬓花颜,霓裳漫舞,域沉心观望,不禁赞叹:“舞仙原来都长得这么漂亮!”

      王洝笑道:“你怎不看些重点?”

      域反问道:“这还不是重点?”

      王洝望向乐师道:“细看古磬,并不是以大小顺序摆放,而是以看似杂乱无章的形式陈列,回忆仙妓起舞的方位,恰与古磬、琴桌成线,磬止,舞动,琴看似停,却由人操控,弦亦是动。以磬做轴,高台成圆,舞步相连,音亦成线,静止相融,两人坐立,一场表演,实则布下律魂阵!”

      域诧异道:“这里!有妖?”

      磬音悠扬,琴声淡弱,恰逢一曲终,扇舞止,域一声惊吼从台下传出,清晰可闻,众人不禁转头回望,皆是满目愤怒。

      仙兽不能说出人话,异样的目光自然而然地便落向王洝身上,就连台上表演之人都闻其声,王洝平静自若,默默退后,直想尽快离去。

      身后流落一片掌声,沸腾热烈,王洝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域紧随其后,满心不解:“你怎么走得这么急?”

      在人门店,高呼有妖,引得仙客扫兴惊慌,更有刻意砸其招牌之嫌,久留无趣,倒不如先行离去。王洝转而笑道:“又无盘缠,消费不起,何必久留?你是不是还没尽兴啊!”

      域一口反驳,王洝不禁打趣道:“仙兽之间亦有结成良缘先例,你虽年少,可我开明,也不反对早恋,你若是看上谁家姑娘,我倾尽家财置办彩礼,也一定帮你娶个媳妇回来!”

      忽而想到什么,王洝继续说道:“哦……会不会已经有了什么中意之人?在……天阙?还是凡间?”

      ……

      长灯明,云月淡,王洝轻笑打趣,域只哑口无言,忽而想起王洝尚有一桩天令冥婚,却还有心情在这里玩笑,域更是默默无言。

      深巷石路清灯,朱墙远隔闹声,也无冷清,只留宁静,域忽而问道:“天阙之上,怎还会有妖魔?”

      王洝思索一瞬,而后道:“北赤焰,南冰冱,外族凶兽,皆有步妖入魔之例,或因镇压不利,封印年久,或因远方灾害,气候变化……各种原因,不过方才莳花院内并无魂咒,想来凶兽也还尚未修炼成道。风月场所,气氛本就不同,更易招来一些贪淫之思……”

      “仙君!仙君留步……”

      夜下无人,寂巷幽深,唤声遥传,王洝不禁停步回望。

      云锦绣丝,绣印不俗,长裙别致,一女仙快步追来,礼貌道:“这位仙君,在下莳花院尽问,我家老板见您离去,恐是招待不周,故而邀请,雅阁一聚,不知仙君可否赏脸?”

      王洝欣然应邀。

      前后相隔不久,王洝与域再登入殿堂,早已改换一副景象。

      琴台撤去,绸缎收尽,大锣震耳,呼声相应,圆台之上,高悬铁环索道,明火烈燃,艺人猛壮,手持鼓槌,腕部系绳,牵引猢狲,骏犬在侧。

      听闻艺人喝声令下,野兽争相前奔,纵跃而起,一拥穿至铁环,其上恶火窜燃。动作最为迅猛、行至最前端之兽,恰能跃过,进而奔向下一火道。落后野兽只差半分,便被挤出、顶撞,落向火海,瞬间化为焦烬,台下观众见此一片愕然。

      台上壮汉,手牵猢狲,门外王洝,狐兽相随,两人此态,甚是相似。

      台上艺人以为王洝是自己的同行,前来争抢生意,故而瞬间恶皱眉头、凶怒示威。

      艺人走下,直冲王洝面前,厉声质问:“你是哪家技团,怎么这般不讲道矩?不抢开了张的表演,不占生了火的戏台,你现在来此,明摆着故意砸场!”

      王洝礼貌问道:“那……您是哪家技团?”

      艺人满面不屑:“只遵道,不入团,哪家我都看不上,自成一技,王家!王二憨!”

      王洝微怔,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王二憨打断:“你这野兽,擅何技艺?不如与我台上群兽比上一比,一争高下!”

      又几只野兽撞落沸火,响声惊然,焦味弥散,王洝赶忙挡在域的面前,礼貌笑道:“我家野兽……不卖艺!”

      王二憨急声吼道:“那养来干嘛?绣花枕头一包草,人畜一个样!”

      尽问见势,赶忙拉开两人,一边安慰王二憨,一边为王洝引路。

      尽问无奈笑道:“您别见怪,王二憨性情直率,并无恶意,艺技人嘛,心间都有一股傲气!”

      王洝摇摇头笑道:“无妨。听闻初日大典,原也有其施展一地,可他的节目最后为何又被换掉?”

      尽问一笑:“您有所不知,这位王二憨登台之前,来到我们这里问事求解,想知道表演能否顺利。我家老板回道,帝君寿辰之日,恐有微小变数。您也知晓,王二憨所训之兽,皆为野族凶兽,若遇魂咒,稍加干扰,便难控制,严重之时,甚至还能瞬间诱兽步入妖道,遭其反攻。仙君,不知今天初日大典,有何异事?我家老板所言,是否准确?”

      王洝听闻有仙修习问天道法,可解忧难,能晓世事、能料世事。王洝不禁赞道:“今日确有一位不请自来,其身附鬼息,定会干扰群兽,造成大乱,您家老板当真这般神机妙算!”

      “哈哈哈……仙君谬赞,仙君谬赞!”

      “在下宿三星,莳花楼院老板,冒昧相邀,多谢仙君赏脸!”

      笑音轻传,软语柔糯,王洝闻声望去,来者青衣裙衫,金具遮面。

      王洝亦礼貌行礼:“哪里哪里,在下淳于温。”

      回忆方才之景,席间一声惊吼,宿三星不禁笑道:“您……怕妖啊?”

      王洝轻轻叹道:“……在下失礼……”

      宿三星道:“能看出我阵之人,少之又少,在下佩服!”

      王洝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阁楼雅趣,壁梁雕画,仙兽伏地无声,王洝同宿三星相对而坐。

      淡茶息烟,雾月投江,两人相谈融洽,层楼欢声浸染阑干,山外盛景恰收眼底,缺月难攀良景,少人难称清夜。

      王洝不禁好奇:“宿老板修道问天,未卜先知已是神能,可鬼首无踪,向来随性,难测难料,您怎还可知阴间之事?”

      宿三星不禁笑道:“鬼肆尧大人自己说的啊!今日要来!”

      王洝诧异道:“鬼首自己说的?”

      宿三星解释道:“那日鬼首大人忽而拜访,我也颇为震惊,他前来求缘,又问我初日大典仙客名单。隔日,街头艺人王二憨便前来求解,问我演出能否顺利。我本算不到这阴间变数,幸好鬼首提早一日来此,我才得以推测他欲出席,不然我这天机招牌可就难保!求解问事皆需报酬,反正也无法演出,我便要来王二憨的请柬作了他问事的筹码,正好赠予鬼首,顺水推舟,随个人情罢了!”

      理清原委,只觉一阵头痛,王洝无奈叹道:“鬼首的请柬……是您给的?您可知,我为此,还搭上一桩婚事?”

      宿三星轻松回道:“这就对了啊!鬼首问缘,我与他说,可以去那初日大典,看上一看,结果大典礼成,就定一桩婚约,岂不更是证实了我的算法!”

      原来风浪,皆源于此,满心无奈,唯留苦涩,王洝问道:“那鬼首求解,您向他索要了什么报酬?”

      宿三星回道:“不收报酬,鬼首前来,也算透露行迹,提供一条情报,两者相抵,所以无需另付筹码。我这风楼雅居,荟聚八方仙客,最是能获天下消息,来者提供一条情报、讲上一则趣闻,无关大小,实事即可。贫民得一餐食,雅者听琴赏舞,皆是各取所需。问事之人,依我所需,收些筹码罢了。”

      从前王洝只知莳花名苑,风月之宴,如今才知,莳花古楼,亦诸事能求。

      以消息相传,互答互解,而不以货币流通,这样的楼院,如若背后没有强大资金支撑,恐是难行寸步,故而王洝问道:“少收钱财,那店内的职员,如何开支?”

      宿三星回道:“我们这是国企,不愁资金问题的!”

      王洝好奇道:“国企?”

      宿三星点点头:“对啊!我们盈利与否,都不重要,自有皇族周转资金。澹台氏族,圣女兮神,您可知晓?我们楼院,便隶属于其下。凡间也有分店,您也可以常去做客,支持生意啊!”

      王洝明了,茶楼囊收天下消息,而后整理过滤,上报国家,兮神久居宫殿,却能运筹帷幄,想来情报定是由此获取。

      王洝好奇问道:“凡间……也能开张?法律新规,不允许吧?”

      宿三星大笑:“哈哈哈哈……起名算命、相声茶社、酒肉小馆、艺术剧院……怎还违法?哈哈哈哈……淳于仙君,您想什么呢?”

      ……

      宿三星忽而指向台下道:“您瞧,这不就有客拜访了吗!”

      王洝闻声向下望去,确有一人前来问事,个头不高,衣着朴素,正是方才“造事”的孩童之首,王洝不禁说道:“是他!”

      宿三星道:“怎么,您认识?”

      王洝摇摇头:“只是见过,方才在大街之上,他与伙伴,不费吹灰之力便毁了一台贩卖机,拿取食物,便跑得没了踪影。”

      宿三星立马拿起纸笔记下,惊喜道:“妙哉秒赞!您看,您这不就算是为我楼院提供一条信息了吗!作为回报,我也愿为您解一团困惑。”

      只是路过所见,却也能算作情报,王洝不禁笑道:“这也能算?好啊!那请问您,我要怎样才能解除这定下的婚事?”

      宿三星连连摆手:“您听说过一死了之吗?”

      王洝微怔道:“您的意思……是让我,去死?可人死去,不恰好可结冥婚?”

      宿三星猛然拍桌:“正是!所以啊!您这难事,死都无法解决,您自己想想,还能有什么其他法子?不就是无解吗?”

      ……

      烟云楼台,鱼龙混杂,孩童丝毫不惧,反倒底气十足道:“仙人我有一事相问,请您先将所要筹码说清,我不知能否负担。”

      尽问笑道:“筹码不贵,你能负担,尽管问吧。”

      孩童半信半疑,犹豫几分,却还是开口说道:“我家阿婆病重,四处求医却无起色,家中钱财已经耗尽,请您为我指条明路,如何才能救其性命?”

      尽问操控,石盘沿轴转动,墨珠顺势滚落,古籍随风翻过,恰好沾染几点,边缘泛黄,缺角残裂,浓墨渗入,洇过下一书页。

      燃过百年,四季昼夜,此刻轻光摇曳,灯盏相随暗去,尽问捻灭火烛,合上古书,缓而说道:“世间无不散之宴席,缘深缘浅,缘聚缘散,命数为定,难以左右,孩子,你能理解吗?”

      仙语并不晦涩,只是人不想听懂,孩童默默哽咽,热泪流绕,只在心间。

      孩童知道,老人所患之病,也非疑难杂症,所请之人也非庸医,只是无人道破,无人挑明,原来是天命至此,已到尽头。

      静缓良久,孩童终于沉声回道:“……理解。仙人,要何筹码?我付过就走。”

      尽问温柔说道:“金安长街,有一公家贩卖机损坏,你去将其复原,便可抵报酬。”

      孩童微怔,静立原地,石案青灯早已灭落,孤星陨落,只是孩童忽觉又有热泪涌动,却是徘徊眼眶。

      清歌弦奏声,常浮云月中,来来往往,无人躲过,皆是自负万担。

      宿三星长长叹气:“是否觉得我这楼院,有些太不近人情?”

      思绪良多,王洝却轻轻摇头:“怎会?众生皆需自渡。”

      宿三星颇感意外:“哦?我听闻淳于上神,心怀天下,以为您……是个多愁善感之人。”

      王洝不禁问道:“您……听谁说的?”

      宿三星如实说道:“鬼首大人啊!”

      鬼话竟也有人相信,王洝平静问道:“鬼首大人,还说什么了?”

      宿三星微微一笑:“那我怎能透露,毕竟这都是客户的隐私。”

      ……

      晚云不留踪影,夜色已落深空,听乐相谈,品茶赏月,不知时间。

      宿三星一路相送,临行之前,王洝再拜谢礼,而后笑道:“我这还有一则天阙趣闻,不知宿老板想不想听上一嘴?”

      宿三星惊喜道:“当然当然,请讲!”

      王洝说道:“初日大典当夜,莳花楼院之内,有一遮面女子,冒充老板,邀我来此,不知所为何事啊?”

      宿三星满心震惊,诧异道:“您!您……您怎么知道?”

      王洝玩笑说道:“现在知道了!”

      宿三星依旧难以相信,自语道:“您只在台下望过老板几眼,便知我不是他……怎么会……”

      王洝笑道:“您之前说的,提供消息可抵问事报酬,还作数吗?这样一来,您可欠我一次解答!”

      宿三星羞愧道:“……我这三脚猫功夫,您也敢找我问事?”

      已迈过门槛,王洝转身笑道:“怎么不敢!下次我来,就找三星老板,定有面子!”

      夜风拂槛,搅乱酒雾,淳于神明姿态,竟是这般不凡,果真这般不凡,月露相比其笑颜,都温柔尽失,宿三星心叹,奈何相隔面具,幸好相隔面具。

      宿三星静立门前,只望王洝远去,长风摇散得尽是月沫,点落一路,一声轻唤忽而传来,将思绪拨乱……

      “三星!”

      “我才离开几时,你又在这里胡闹……”

      莳花楼苑老板归来,青衣裙衫,金具遮面。

      两人同站,不能说是颇为相像,只能称之不差分毫。

      ……

      柔柳成片,江岸船眠,夜已落尽浓深,金安热闹不换,长街依旧游人过往,灯火不落一盏,店铺更不打烊。

      王洝还有几分放心不下,故而,一路跟随那问事孩童,默默观望。

      问事孩童站在塌毁的贩卖机前,试过新法,也用旧法,将其固定,碎片却又四散,无论如何努力,贩卖机都再难复原。

      忽而林间一人走来,王洝望去,心间不禁惊讶几分,来者正是方才的九百少年。

      孩童功力薄弱,修炼未及,道法无章,实属有些难以入眼。九百少年上前,魂法相随,御火而出,直攻前方,破烂的贩卖机霎时毁尽,彻底消散,道路不留一丝痕迹。

      火光一瞬,映入孩童眼中,仿佛心也随之破灭。孩童满目错愕,立马怒瞪,大声吼道:“你干什么?”

      破碎之物,如何修复,亦不再如初,亦不会如初,不如就将其毁尽,不再留念,九百少年平淡说道:“帮你啊。”

      火气憋得满腔,孩童更是愤怒吼道:“你这个讨厌鬼……大坏蛋!大坏蛋……”

      自己本是好心相助,对方却这般无礼,心间暴躁渐起,九百少年转身便冷漠离去:“神经病。”

      不说贩卖机的残体,就连一抹碎片都未留下,相报的筹码,就化为泡影,孩童不知要如何交代。

      孩童望着空空荡荡的路面,各种情绪泛滥,再难忍住,霎时放声大哭,哭得抽噎,哭得不止。

      火星点点,比落月光,长街沉下几分宁静。

      心觉几分不忍,九百少年又缓而走回,不言不语,又站回了孩童身侧。

      长风轻过,哭声不止,孩童瞥过九百少年一眼,霎时哀嚎,哭得更加沉痛。

      林木也听,孤月也听。

      碎物难修,人亦难留,命数至此,如何努力,将离之人也无法苟存,不如就一路祝好,别再强求,王洝心叹,愿孩童明白,愿世人明白……

      弱灯相隔而灭,天路也沉暗色,晚凉惊虫,长门掩半,仙人相随,进进出出,真正将夜,真正入夜。

      ……

      国事复杂难择,然危机四伏之时,兮神却只靠一件婚约玩笑,便巧然化解,心思独特。且其筑此商馆,既可收集天下情报,又能善助贫穷之人,域感叹道:“兮神这般权谋之才、精明之仙,你真该娶回家才是!可我不解,仙人众多,她为何偏要与你结姻?你们之前认识?”

      王洝轻叹道:“还不是拜您所赐?您若不失足跌入汤池,我一无名下官,怎可能被兮神点到!”

      域恍然大悟:“那就是兮神?我不知道啊……”

      ……

      “仙人哥哥可是已有婚配,怎么还惦记着兮神?”

      笑声入耳,随风轻过,不好的感觉霎时燃起,域瞬间化作猫形,跑过几步,一跃轻登瓦顶,溜得远无踪影。

      王洝微微皱眉,转身便欲离开,却被成队而行的仙人阻挡去路,张暛借机走近几步,轻声笑道:“是不是日后还应改口,唤我一声舅哥啊!”

      满心烦躁,恼怒泛滥,王洝却只平静说道:“鬼族正脉,微臣粗鄙,高攀不起,况且我一早入道,无心旁事,您还是另寻他人吧。”

      张暛笑道:“无心旁事,那日怎么还与我花前月下、对坐相酌?怎么还百般诱惑、引我犯错?你这人怎么总是口是心非,七情六欲,人皆有之,干嘛藏着掖着?”

      当真有人大言不惭,还能脸色不变,再多停立一刻,心间怒火便会燃爆,王洝极力平心静气,一路快走,只想甩掉这黏人的累赘。

      昏灯阑珊,难以入眼,王洝脑海之中尽是烦心之事,身后仙人相随,欢声乐语,却不闻一丝,王洝耳边尽是张暛的絮絮叨叨:

      “帝君已将婚旨公示天下,我回去再拟一道鬼诏,文书礼节便不差什么了吧?”

      ……

      “我鬼肆尧一族家大业大,也无需你天阙下什么聘礼,大婚之后,住你家住我家倒也都不是问题……”

      ……

      “成婚仪式嘛,我们可以在阴间天阙各办一场!天地同喜,也无需宾客上下周折。准备布置诸事都无需操心,皆可交给下臣去做!”

      ……

      “嗯……你可有中意的婚服样式?我可差人替你做一套最好的!你说那日,我穿什么好啊……”

      ……

      “哎?对了!你说……”

      耳边没有一刻清静,再也忍无可忍,王洝猛然停步,望向张暛,怒声道:

      “是你嫁还是你妹嫁!”

      灵火恼怒,已然烧出几分浓色,王洝周身飘散而出的气魄,仿佛能荡平四方,周围气氛降冷几分,仙人不禁避绕而行,张暛微怔道:

      “……我,我妹……”

      ……

      天阶遥长,王洝一路波折,再返人间,空留满身疲惫。

      古籍之旁,还有几张异亡名单,真凶是谁,也都了然于心,王洝却两手空空,没有证据,就算有理有据,又能如何?鬼首在上,肆意而为,无人能管,自己亦是无权干涉,想到这里,王洝又是满心烦乱。

      房屋温沉,还留一灯,等人归来,一片安然美好。白猫蜷缩角落,伏地轻睡,王洝走近其侧,狐兽仙形霎时显现,九尾摇摆,其中一条,皮毛残断,焦色一片。

      王洝抬手轻抚,灵息溢散,浮光灿烂,无声无息,赤毛新生,一分一寸,缓而覆盖,残尾渐消,灵光尽回,域的九尾又恢复如初,轻摇轻摆。

      夜梦入眠,寒风不瑟,已是几年冬……

      ……

      轰然几声烈响,震破阴间,群鬼慌乱,四下惊蹿。

      蒲绛赶来之时,只见满地碎渣,昔日威严伫立的鬼府,如今塌倒成片,满地零物之中,唯有那屹立不倒的床榻还在静默守候。

      张暛悠闲归来,本着将要迎接鬼王震怒的心态,蒲绛试探问道:“您……没事吧?”

      一边踢开脚边的碎件,张暛轻柔道:“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儿?咱家塌了,这段时间你先搬去五刹鬼那里住吧!”

      蒲绛愣着问道:“那……您呢?”

      心里早已盘算圆满,嘴边亦不自觉扬起,张暛轻轻笑道:“我自有去处。”

      蒲绛有些难以置信:“天阙屡次来犯,快要耗尽边缘设置的魂咒,如今鬼府受击,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您要走?”

      张暛满心轻松道:“初日大典,我也去了一趟。天阙如今乌烟瘴气,首领昏庸,臣民无责,异兽威胁,内忧外患,他们已然混乱一片,自顾不暇,我这小小的损伤,全当送礼相慰了。”

      蒲绛诧异道:“天阙内乱?您的意思,神将开战?那又为何将我们阴间牵扯?”

      张暛摇摇头道:“两者无关,我想,天阙内乱是此时权争,火兽来犯怕是从前恩怨。”

      看着蒲绛满目沉忧,张暛转而轻松笑道:“没关系啦,我随便说的!鬼府已经塌成这个样子,也没有更坏的余地。”

      “我走啦!”

      长路破败,尘弥漫天,远山遥遥,血河静淌,阴风慢过,几瓣零落,张暛顺手摘去路旁的花儿,挑挑拣拣,选来选去,抱上了一大捧。

      阴间沉寂,年复一年,永远在一片黑暗中无声。这般不同的气氛,仿佛还是第一次出现,就算只留背影,蒲绛也不难看出,鬼首那藏不住的心情。

      不知所为何事,鬼肆尧面庞之上久挂的轻笑,方才竟也真了几分,蒲绛只觉一阵恍惚,仿佛在千百年前的某一瞬间,也曾见过鬼首这般快乐、毫无保留地快乐。

      只是陈年旧事,蒲绛也不再记得,太久太远,全都变作一片模糊,徒留空白。

      只是陈年旧事,谁也不愿记得。

      兜兜转转,还余几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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