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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已捉)
待谢道韫进入学堂内之后,便布置好棋局,先将博弈的基础手法与技巧与众人讲解一遍之后,便让众学子自己先练习。
尼山书院之中分甲乙两个学馆,两个学馆之下又有二到四个学堂不止。甲学馆学生除个别学子出身平民外,多是士族出身。那些士族子弟有权有势,所调配的学舍、学馆以及所用的一切器具都是最好的。
而乙学馆学子全部是平民出身,人数极少,只有两个学堂供以读书,平时与甲学馆的士族子弟食不同时、师不同人。
谢道韫到尼山书院来授课,除了为士族学子讲授之外,偶尔还为乙学馆的学子传讲知识。
相较于乙学馆的学子,这些士族子弟在学术上的水平似乎也并未高明许多。
谢道韫站在王伯满身边,见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白子,然后先于黑子下在棋盘之中的空格之间,心中如此想着。
马文才与秦将时对弈,注意力便都放在了眼前这一方棋盘之上,是以未曾注意谢道韫从背后慢慢走来。
谢道韫抬眼看去,只见马文才手执黑子,秦将时手执白子,棋盘上黑子堵住了白子的全部去路,气数将绝。
而观黑子数目,不过将将二十出头的步数,便已经逼得对方无路可走,无力回天。
秦将时面露难色,望着眼前无计可解的棋局,抬头见谢道韫站在马文才身后,面露欣赏之色,一时窘迫不禁忘了再下。
马文才半天等不到秦将时的下一步,目光从棋盘上收回,抬头向他看去。只见对方目光和注意力都不在棋局上,马文才面露不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还下不下?”
话方说完,他意识到身后站着人,回头看去,竟是谢道韫。
如若像前世那般身在战场,人未靠近他便已察觉到。只是如今在课堂上,眼前的棋局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竟然让谢道韫在身后都未曾发觉。
“谢先生。”
马文才低头唤道,语气带着敬重,挑不出错来。
谢道韫点了点头,走到讲坛旁,对马文才道:“马文才,还请上来与我对弈一局。”
马文才放下手中的黑子,拱手道:“是,先生。”
他站起身来时,祝英台也豁然抬头。
不止是祝英台,整个学堂中的学子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注意力转移到了讲坛之上。
祝英台只见马文才缓缓走上台阶,在讲坛旁停下,与谢道韫分别背东西而坐。
马文才侧脸线条流畅,此时眉眼微垂,广袖博带,显得儒雅清隽。祝英台撑着下巴,看他略捋了捋袖口,对谢道韫道:“先生先请。”
谢道韫点了点头,执手下子。马文才不加思索,第一手便在天元。“第一手便是天元,好气魄。”
博弈讲究做气,一般先抢星位,便于攻杀,做眼。可第一手便下天元容易被紧气,往后布局便有些吃力
马文才与谢道韫对弈,却毫无畏缩之意,直奔中原,非是不尊重之意,而是气魄过人,胸有谋算。
马文才未发声,待谢道韫再下一子,又迅速追堵。
一时间双方你来我往,从刚开始不假思索地落子,到后来慢慢斟酌,对局逐渐慢下来,可懂棋之人都看得出来,双方的局势却更加分明尖锐。
马文才下法凌厉,自第一手开始便死死绞住谢道韫的黑子,紧紧咬着对方,一点一点地将对方逼至绝路。
若论果决狠厉,他该舍就舍,没有一分犹豫;若论步步为营,从第一手起便稳扎稳打,一点一点地堵谢道韫的气。
谢道韫精于对弈,却多年未曾碰到这样的棋风。坐在对面的少年就如同征战多年的老将,手法这般老练果断。
祝英台不敢置信地看向马文才,再一次刷新了对他的认知。
荀巨伯、梁山伯以及秦将时与其余学子都围在讲坛之下,秦将时道:“文才兄竟这般厉害,便是连谢先生都连连败退!”
众人面露惊讶之色,再去看谢道韫时,她眉头紧锁,正思索着退敌良策。
马文才不加犹豫,手腕微动,一子落下却自毁了布局,被谢道韫一子定了对局,一时间黑子覆压,战局反转。
马文才放下手中的白子,语气平淡:“先生,我输了。”
“什么···文才兄你····”
秦将时面露震惊和不满之色,马文才却已抚平了袖口的褶皱,道:“输了便是输了。”
谢道韫心中一动,马上明白了马文才的意思。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面容上终于流露出真实的满意之色:“马文才,你的棋极好。”
马文才点头微笑道:“谢先生夸奖。”
“只是,对弈如作战杀敌,棋子犹如将士生命,毫不犹豫地舍弃那样一片将士的生命,对敌人穷追猛打几乎赶尽杀绝,实在狠辣。”
谢道韫虽是如此说来,但目光中却并没有多少责怪和不虞之色。前世谢道韫眼中的忌惮和不满渐渐散去,马文才看着眼前谢道韫的眼神,只轻轻一笑。
他少有地露出这般畅然的神色,轻轻说道:“在战场上心怀慈悲,反而是对己方将士的残忍。况且舍一人得千万人,舍千万人得天下人,学生觉得值了。”
他不是上辈子与谢道韫对弈时的那个锋芒毕露不懂迂回的少年了,可他南征北战一路杀伐,能明白舍一人活千万人,更坚定一将功成万骨枯。
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公平,世上也不会有不存在牺牲的战争。那些口口声声将仁义挂在口头的人,又有多少是亲自上过战场的呢?
谢道韫听罢他所说的话,沉吟片刻,再次看向他时眸中虽有复杂之色,却已带着欣赏赞叹。
“先生可不为学生点评,日后学生定让先生作出更满意的点评。”
马文才向谢道韫作揖表示敬意,谢道韫微微一笑:“好,我便看日后你会怎么做。”
马文才未再多说,点了点头便走下讲坛,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继马文才之后,课上还剩很多时间,在众人继续练习对弈的时候,谢道韫又请了梁山伯、祝英台上来与她对弈。
梁山伯对于棋艺并不精通,不一会便已落败。谢道韫言梁山伯行事过于谨慎,黏挡等防御技法过多,冲飞等攻略技法却极少,用两军对垒却心怀慈悲
梁山伯知道自己生性敦厚,当谢先生道他重情重义,虽然不是将相之才,但日后必定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时,只是真诚道:“学生不爱干戈生杀,只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已了无遗憾。”
谢道韫点了点头,对梁山伯的这般心性也颇为满意。
到祝英台时,她自小学习对弈之术,难得与谢道韫鏖战一番,棋盘之上两相焦灼,然百步过后便已渐渐后继无力,落败了。
谢道韫看向她时带着些许满意与欣赏:“你与马文才的棋风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该断则断,该舍则舍,很是果决。然论战场厮杀却不够长远。我观你前期布局虽妙,到后来却难以继力,此有几分慧极必伤之象。”
祝英台眸光微动,但笑容却深而诚挚:“谢先生点评。”
到了下课时,谢道韫抱着书卷离去。
秦将时疑惑道:“文才兄,你为何故意输给谢道韫?明明你要赢了。”
马文才翻了翻手中的棋谱,上面满是注记,却大多从兵家角度去观局。他笑得意味不明:“一时的输赢又何足惜,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秦将时虽不明白他所说的“笑到最后”是什么意思,却还是马上附和。
“文才兄,今日下午还有骑射课,你骑射绝佳,定可再次扬名立威,书院老大的宝座,你绝对稳坐。”
王伯满有些气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马文才眉头微皱,身子朝前倾了倾。王伯满还在心虚之中,虽然自那夜之后马文才并没有再找他麻烦,但王伯满怎不知马文才心思深沉?是以根本琢磨不定他的想法。
可能够肯定的是,马文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被马文才治得死死的,又怕被马文才针对报复,只得继续讨好,求一线生机。
却不想马文才根本不将他的雕虫小技放在眼里,更没有心思计较这厮的愚蠢。
马文才不露声色,只是道:“我踢蹴鞠找找乐子,你若不怕死便跟上。”
说罢,他才勾唇露出一抹笑意。
王伯满身子一抖,但见跟在马文才身后的秦将时的眼神提示时心下才稍稍安定一点。
他拍了拍心口,咽了咽唾沫,还是跟了上去。他们一走,剩下的人也便都跟了上去。
“山伯,我们也去看他们踢蹴鞠吧。”
祝英台闲来无事,见学堂中大半人都跟着马文才一起去了蹴鞠场,况且方才的博弈让她伤了一番脑筋,眼下也没心思看书,便向梁山伯提议道。
梁山伯也是如此,与祝英台不谋而合,笑道:“好,我们也去看看。”
二人将东西收拾了一番,便跟着众人朝蹴鞠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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