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你也来复读

　　晚自习，南玉察觉林芝一直在偷看自己，似乎是有话要说。当他转头过去时，对方又故作无事。

　　他放下笔，转向林芝：“说吧，你想干什么？”

　　林芝抿了一下嘴：“你教我数学吧。我可以教你英语和语文。我们互相合作。我们摒弃恩怨，不对，本来，我们也没什么恩怨。”

　　“你昨晚用手电筒扮鬼吓唬我。”南玉提醒道。

　　“那是意外，我是想把你喊醒。我给你胃药了。”林芝一脸真诚。

　　“你在商场用借伞做借口，逼我淋雨。”南玉再翻旧账。

　　“是你先不仁的，你偷听我说话，还指责我软弱。”林芝理直气壮。

　　“你拿了我的钱包，我一开始打电话问你，你说没有。”南玉回忆着一桩桩一件件跟林芝有关的事。

　　“最后钱包我还你了，完璧归赵。”林芝得理不饶人。

　　南玉也不纠缠了，认命道：“你哪一题不会？”

　　“现在还没有，如果有了，我就问你。”林芝笑着说。

　　他笑起来很好看，眉眼都弯起来，嘴角上翘，整张脸稚气不少，就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心满意足。

　　南玉还是第一次看到林芝这样轻松地笑，又觉得林芝也没那么讨厌。

　　当看到林芝给他整理的语文和英语笔记，南玉才知道林芝承诺教他语文英语不是虚话。

　　他犯过错的语法点和知识点，林芝记得比他自己还清楚。一有机会，就会随时提问他，而且还会举一反三地帮他巩固新知识。

　　这几天接触下来，他就察觉到了林芝的心思细腻。不故意挤兑人的话，林芝总能适时地照顾到别人的尴尬和不适。看来伍玥说的温柔体贴也不都是情人滤镜。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学校里度过了一个月，即将迎来第一次考试。

　　考试来临之际，李阳更加刻苦，起得更早，睡得更晚。

　　其他三人都劝他，早点休息，保持精力。他也不听劝，总是说：“我再看一会，马上就睡。”

　　李阳把他的刻苦奋斗的精神也带到了小组里，他盯着自己的任务，也盯着小组其他人的任务。张晓平不止一次抱怨，李阳在课间拉着她背书。

　　张翔宇了解李阳，劝不动李阳，就劝其他人：“没事，李阳本来就是拼命三郎。他一直都是那么学习的。第一次考试的内容又是全部范围，大部分还没复习完，他就有些着急吧。”

　　张晓平最近被李阳管得有些累，叹气道：“可是为了一场考试，打乱一个月的复习节奏，天天熬夜，很可能得不偿失啊。”

　　其他几人没办法，只能尽量在小事上帮一下李阳，帮他带一顿饭，打一壶水之类的。

　　距离考试还有两天。早操时，李阳在队伍里突然就晕倒了。

　　张翔宇就站在他后面，立马背起他就往医务室跑。

　　医务室内，林芝几人都到了。

　　医生问：“刚做了个简单的检查，没有什么明显问题。看看他的黑眼圈，精神压力太大了。他一天睡了多长时间？”

　　“可能只有四五个小时。”林芝回答。

　　“那怎么能行呢？你们是哪一个班级的，我需要联系你们的老师。保险起见，他还得去大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医生听到四五个小时，眉毛都竖起来了。

　　“嗯，复读班一班，我是班长，我会告诉班主任的。谢谢医生。”萧兰茵赶紧安抚医生。

　　班主任周府到的时候，李阳还在挂水。他提前联系了李阳的父母，由张翔宇陪同，带李阳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

　　林芝几人随后回了教室。

　　“李阳每天只睡了四五个小时吗？”萧兰茵不确定地问。

　　“我有几次起夜，都夜里一点了，他还在床上看书。早上他也早早就离开寝室了。之前你不是把教室钥匙也给他了吗，他都是第一个到教室开门的。”林芝说。

　　“这样不行啊，这才一个月。高考还早着呢。”张晓平一脸担忧。

　　“而且他课间也不休息。几次运动还是翔子硬拉着打篮球的。”南玉补充说。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这样肯定撑不到最后，就累垮了。你们同一个宿舍，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他吗？”张晓平用眼神询问南玉和林芝。

　　林芝说：“我觉得李阳只是因为这次考试，有点心急了。他之前精神都还好，就这一周感觉特别累。”

　　张晓平心里为李阳着急，这时也不怯南玉了，盯着南玉，似乎非得得出个满意的解决方法。

　　南玉啧地一声，无奈道：“一起跑步？跑步是最好的放松。锻炼身体，劳逸结合。而且是集体活动，李阳不好意思拒绝，也能监督他的作息。”

　　“我同意。”萧兰茵最先赞成。

　　剩下林芝和张晓平有些退却，他们两个都是不爱运动的人，何况每天的睡眠时间那么珍贵。

　　不过林芝也觉得最近的学习强度太大，感觉身体跟不上脑子。他犹豫了下，点头同意。

　　张晓平恨恨地说：“林芝，你背叛我。好吧，我也参加。”

　　张翔宇带李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休息时间了。

　　李阳的爸妈是天底下最普通的父母，听说儿子晕倒，就撂下手里活计，匆忙赶来学校。

　　李阳的妈妈刚到宿舍就麻利地打扫了一遍，还给林芝和南玉带了夜宵。

　　李阳的妈妈握着南玉的手说：“小伙子长得真精神。李阳就多亏了翔子和你们照顾。这孩子这次晕倒，吓死我们了。幸好他没事。本来我们都不赞成他复读的，读个大专也挺好的。这读书又苦又累的。可是这孩子心性高，拗不过他。”

　　南玉对着李阳妈妈，有些不自在。他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个年纪的女性长辈，他的手被握着，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粗糙和温热。突然他就觉得自己的心缺了一块，他极力隐藏的痛苦，那么容易就跳出来

　　林芝看出南玉的不对劲，就对李阳的妈妈说：“阿姨，你先喝杯水。平时都是李阳在照顾我们。您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明天开始我们要早晚去跑步，锻炼身体。”

　　“对，锻炼身体好。你们学习压力大。需要锻炼身体。”李阳的妈妈连连点头。

　　李阳的爸爸一直没有开口，他只是站在李阳的书桌一边，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满眼的心疼。

　　他身上还穿着运输队的制服，头发斑白，满脸倦容，手里攥着包烟，拿出一根，想抽，但是意识到在学生宿舍，又将烟放回去。

　　张翔宇注意到了：“李叔，烟瘾犯了吧？你要想抽烟，把窗户打开就行。”

　　“在孩子的宿舍里抽什么烟？快收起来。”李阳的妈妈斥责着丈夫。

　　接着她又说：“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休息吧。阳阳，明天要是还不舒服，就请假一天。”

　　躺着的李阳看着为自己着急的父母，愧疚地说：“妈，我没事了。你和爸赶紧回家吧。现在已经没有公交了，你们打车回去吧。”

　　张翔宇，林芝和南玉三人将李阳的父母送到校门口。

　　一直沉默的李阳的爸爸转身对张翔宇叮嘱：“翔子，你和阳阳从小一起长大。你就是他的哥哥。叔麻烦你平时照顾下李阳，这孩子太要强了。别让他勉强自己。”

　　“嗯，李叔，我知道，我会看着他的。马上就月考了，李阳就是有些紧张。”张翔宇低头应声。

　　目送李阳的父母二人上了出租车后，三人才慢慢踱回宿舍。

　　林芝问张翔宇：“李阳今天检查情况怎么样？为什么会晕倒？”

　　张翔宇双手插兜，有些自责：“检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你知道，这小子多狠吗？去了医院，他才老实交代，这一个月，他每天才睡了四个小时。晚上两点睡，早上五点起床。我虽然知道他刻苦，但是没察觉到他那么拼命。”

　　“李阳，以前在高中的时候，就这样拼命吗？一天睡四小时？”林芝问。

　　“没有。以前他还好些，虽然晚上也会看会书，但凌晨前都睡了，早上也是和我一起到教室。”张翔宇说。

　　他回身，对着林芝和南玉，继续说道：“李阳，他真的特别刻苦。我们初中高中都是一个班，他永远都是最晚离开教室的。他的成绩也一直很稳定，偏偏就是高考出了岔子。高考查分那天，他一个大男生哭了很久。他复读，也是我爸妈给的建议。毕竟他努力了那么久，他的成绩应该上更好的学校。这复读了，他担心再次辜负父母，才将自己逼得那么紧。你们也看到了，他们家就靠李叔一人开货车赚钱，李婶在家还要照顾他的妹妹和奶奶。”

　　林芝默默地听着，也说不出什么能安慰人的话。

　　现实总是冰冷残酷，伤痛也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抚慰。

　　南玉有些心事，走在最后，心不在焉。

　　当他们回到宿舍，张翔宇自作主张地将李阳床上的书本都收了起来，并且制定了宿舍约法三章：

　　1.晚上十一点之后，宿舍内禁止一切灯光。
　　2.早上六点和晚上九点，宿舍集体跑步半小时。
　　3.互相监督作息时间。

　　李阳知道张翔宇是为了自己好，但是没想到林芝和南玉也愿意一起陪着自己。

　　今天本来是他最糟糕的一天，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断裂，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晕倒之前他还惦记着数学题没解完。但是此刻，他又觉得，今天是美好的一天。他的父母爱着他，他的朋友们支持他包容他。

　　今晚他没有违背朋友的建议，放下沉重的学业，安心地睡了。

　　宿舍楼的公共洗漱间已经没人了。林芝端着盆，凑到南玉一旁，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了？一晚上无精打采的，学习累得晕倒的是李阳，又不是你。”

　　南玉正在刷牙，他仰头灌了一口水，吐干净嘴里的泡沫。接着用双手捧了把水泼在脸上，擦也没擦，就这样湿淋淋地望着林芝。

　　这洗漱间用的还是老式钨丝灯泡，灯光昏黄，发光的钨丝灼眼，飞虫围绕。

　　林芝一时想看清南玉的脸上的表情，一时又被灯泡晃了眼，他不确定，南玉脸上没擦干的水迹，是不是眼泪。

　　南玉的喉咙动了动，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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