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电竞]

　　观战室里，章昊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红光满面，笑容可亲，不知道的还以为 BES刚赢了把淘汰赛。

　　选手们进来随意找地方坐下，也没人拘泥一队二队，齐诗跟蔡季坐一条沙发，旁边还挤着刚刚交过手的下路双人组。
　　严阳拽着皮帅，挨茶几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

　　见人到齐，章昊三两句搞完复盘，大手一挥放走二队，独留下教练组和一队五人。

　　“行了，相信通过这三把，各位已经对Qishi的水平有个大概估计，留大家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的想法，英雄阵容，打法思路，单纯个人感受，什么都可以。”
　　章昊笑呵呵的，“畅所欲言我们才好收集意见，调整今后的训练任务和战术布置嘛。”

　　严阳呵一声，“还能什么想法，大吃一惊，惊为天人，人外有人。”
　　“您一声不吭掏这么个凶器出来，”严阳捂着胸口，作西施捧心状，“差点没给我这副脆弱的小心肝震碎咯，倒是挺会替我们着想的。”

　　“你，”章昊一指他，“少贫。”
　　“小兔崽子，瞧这怨气，能拧出墨汁儿来了，”章昊绷着脸骂他一句，又忍不住笑出来，“知道了，等Qishi入队手续办下来，请你们吃个饭算赔罪行不行？”

　　“那可不够，”严阳得寸进尺，“瞒我们这么久，总得给个解释吧。”

　　“成，”章昊今天心情好，答应得痛快，“闲话以后再说，今天就只谈正事，都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蔡季高举双手拇指，说，“不吹不黑，骑士是这个！”

　　老实孩子钱乐乐跟着猛点头，“我真没想到骑士打野玩这么好，除了第三把，前两把都感觉下半区压力小了好多。”

　　“让你们提意见，没让你们吹彩虹屁，”说是这么说，章昊却管不住直往上扬的嘴角，“安宁，你来说。”

　　“前两把打得很顺，以骑士的能力，是能实现围绕下半区打的思路，”赵安宁中肯地评价，“可一旦他无法压制对面打野，像第三把，各条线压力都会很大，容易失误。”

　　“不错，”章昊认可了赵安宁的想法，“阵容配置还需要做一些尝试，就目前来看，骑士的支援速度是能跟上队伍节奏的，但如果想作为核心输出，还需要时间磨合。”

　　赵安宁开个头，其他人陆陆续续提些建议，教练们也表达了他们的意见。

　　齐诗一直安静听着，毕竟多数讨论跟他有关，可或许是紧绷的时间太长，大脑竟控制不住开始放空。

　　虽然他一直表现的很冷静，但不忐忑不焦虑是不可能的。
　　从塘州到春江，从MG到BES，从中单到打野，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队友，陌生的位置，除了游戏还是那款，什么都变了。

　　不论他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有多慎重，下了多大的决心，都不能让不可知的未来更清晰哪怕一点。
　　在竞争极其激烈残酷的职业赛场上，有多少一流选手仅因为战队的变动，就彻底泯然于众人，最终黯然离场。
　　何况他甚至放弃练了两年多的中路位置。

　　齐诗之所以能在面对严阳的质问时表现轻松，是因为他此前已经打碎再重塑过自己千百回。
　　每一遍，他都逼迫自己更坚信一些，他一定能在BES立足，会重新出现在战场上，和他的队友们并肩杀出一条血路。
　　在让队友相信之前，他必须先消除内心的任何一丝动摇，他不允许自己退缩。

　　可真当齐诗踏入BES基地，他仍是免不了顾虑重重。
　　他担心队友不认可，害怕无法融入战队，焦虑打野玩得不够纯熟……

　　“…骑士？”有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

　　齐诗倏然回神， “对不起我走神了。”

　　严阳收回手，啧一声，“合着我们这么多人一通猛夸，你是一句也没听着。”

　　开会时跑神儿还当众被抓，齐诗赧然，又想道歉，先被严阳堵了话，“行，那我给您总结一下，综上所述，我们BES的新打野啊，全局意识高，细节处理妙，时机判断准，操作水平棒，总体来说我们是很满意的。”
　　严阳握个虚拳，比划出个递话筒的动作，“所以想采访一下这位打野选手，你对我们有没有什么意见啊？”

　　“……”
　　这通夸奖来得猝不及防，齐诗觉得脸有点热，微微侧脸避开严阳的手，说，“你们配合得很好……只是有个问题我想确认一下。”

　　章昊点头示意他说。

　　齐诗问，“指挥是严阳吗？”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严阳竟然说，“我们是投票制的，少数服从多数。”

　　“……”
　　齐诗愣几秒，说，“可好几次团战都是你说要开的。”

　　严阳解释，“我负责统计票数，比如有人问开吗，说开的人超过两个，那就开团，只有一个人认为可以开，其他人没否定那也是开，不说话默认同意。”

　　“…………”
　　齐诗总算知道为什么队内语音会那么热闹了，吵得堪比菜市场，第一把打完，摘下耳机过了好一会儿，他还觉得耳边有八百只鸭子的叫声在回响。
　　经常一个“打”要听三四遍，跟开了复读机似的。

　　章昊讪讪的，“指挥以前是有，但上赛季严阳和乐乐都刚上首发，经验不足，所以队里还没选出新指挥，我看他们交流挺通畅的，觉得暂时这样也可以，等以后你们磨合熟悉了，再选一个。”

　　“也不是非要有吧？能统一行动就行呗，”严阳忽然凑近齐诗，好奇宝宝似的问，“诶我请教一下，今年MG指挥是谁？”

　　野蛮人突然文绉绉用起了“请教”，齐诗尚且未有什么反应，坐他旁边的蔡季搓了下手臂。

　　齐诗说，“春赛是上单XiaoLin，夏季赛可能换人指挥了，具体我不清楚。”

　　“哦——”严阳拖长调子，话音一转说，“有指挥不还是打的稀烂么，我们BES是没组织没纪律的，但起码成绩过得去吧？”

　　齐诗瞧他一眼，没吭声，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联盟那么多战队，专怼人老东家，章昊又开始觉得手痒想抽人，“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说错了吗？MG春赛垫底出局，夏赛不管指挥换没换结果也没变，”严阳哪肯闭嘴，嘚啵起来没个完，“可见这重点不在于有没有指挥，而是打比赛的人。”

　　这人歪理一套接一套，章昊没好气地说，“你就知道你人对了？”

　　“当然，”严阳一甩头，“我们可是要拿世界冠军的队伍，哪能错了？”

　　八字还没落笔的事，也就是严阳，才能说得这样板上钉钉毫不迟疑，马上就要捧杯了似的。
　　这股无人可挡的锐意，即使在初生牛犊的青训生里也少见，何况天才云集的LPL。

　　章昊不忍苛责他，只能和稀泥说，“指挥是要有的，能节省沟通的时间，不过不急，你们对彼此的战术习惯和思路不够熟悉，以后再说。”

　　直至散会，齐诗都还在想严阳那句毫不迟疑、斩钉截铁的“世界冠军”。

　　*

　　今天不算是正式战术训练，复盘时间很短，他们对战时间也不长，齐诗回到宿舍时还不到三点半。
　　时间尚早，他上楼挨个敲门把礼物送过去，不在的就放桌上。

　　打过几场后，二队选手对齐诗比昨天热络得多，一声声“骑士哥”叫得自然又尊重。
　　职业选手多半是这样，服不服打一场就够了，一场不够就两场。

　　在这里，年纪和资历都没有实力重要。
　　BES的一二队关联如此紧密，正是为了彼此追逐相互促进，这也是BES作为老牌强队长盛不衰的秘诀之一。

　　齐诗还记着要给皮帅粘玻璃心的事，去他宿舍却只有他室友在，“Naughty不在吗？”

　　他室友是二队中单，开门时就叫了声哥，这会侧站在门边，手脚拘束的像是不知往哪放，声音紧张地微微发抖， “他刚被阳哥叫走了，哥你进来坐会吧？”

　　齐诗本打算送完礼物就走，见他这样又不好拒绝，就留下聊几句。
　　宿舍门上贴着名条，齐诗敲门前特意记了，才知道中路 IDXuanyuan 是他姓氏轩辕来的。

　　两人交流了会对局时的细节处理，主要是轩辕问，齐诗答。
　　过会齐诗看时间差不多，告辞准备离开。

　　轩辕把他送到门口，磕磕巴巴地说，“骑士哥，我、那个，我是你粉丝。”
　　齐诗说句谢谢，等他下文。

　　“我、我要是有什么不懂的，能问你吗？”轩辕马上补充，“我知道你现在玩打野，但打比赛的支援意识，还有对英雄的理解，这些即使换了位置也不影响。”

　　齐诗答应了，还鼓励他，“你操作不错，对线团战能力都是一流水准，只是你有时候太在意线权，容易中埋伏。”

　　轩辕抓抓脖子，鼾声笑了下， “阳哥也这么说，但我打起来一上头就老是忘。”

　　齐诗说，“你该多跟他学习，你们风格比较接近。”

　　“我也想学啊！”轩辕委屈死了，小声抱怨，“可他太凶了，对线半点机会不给我，要是给阳哥拿阿卡丽那种英雄，炮兵和活着我只能二选一，都快被打出阴影了，我模仿都模仿不来，怎么学嘛……”

　　齐诗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说那你求求他？
　　轩辕愿意求，严阳还不见得肯答应。

　　“严阳是在磨砺你，总会有克制你的英雄，线上打不过就要想其他办法，”虽然是安慰他，齐诗也是实话实说，“别灰心，你要想，如果你能打过他，那么LPL就没几个能压制你的中单了。”

　　轩辕眼睛一亮，似是听进去了，跟齐诗好一通道谢。

　　*

　　礼物发完，齐诗下楼回宿舍，在楼梯拐角处遇上了严阳。

　　严阳抱臂斜倚在墙上，目光随着齐诗一步步走下来停住。

　　见他不说话，齐诗主动问，“怎么在这儿？”

　　“唔，”严阳说，“刚见完人。”

　　齐诗想起轩辕说严阳把皮帅叫走的事，“Naughty？”

　　严阳嗯一声，说， “哄哄他。”

　　齐诗翘了下嘴角，“玻璃心粘好了吗？”

　　“好，非常好，这次粘的可结实，”严阳也笑起来，“顶得上钢筋混凝土，今后随便打，抗揍。”

　　齐诗好奇心顿起，“你怎么说的？”

　　“我么，”严阳拖长腔卖个关子，“倒是跟某人心有灵犀。”

　　“什么？”齐诗不明所以。

　　严阳说，“我告诉他，如果能打过骑士，今后LPL的野区他能横着走。”

　　*

　　原来这人悄么声听了个墙角。

　　虽然被听到的是好话，齐诗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故意绕开话题，说，“你真觉得我们能夺冠？我才打了三把训练赛。”
　　这个问题他本只在心里想想，结果一不留神竟问出口了。

　　“能，三把就够了，”严阳答得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虽然打得是二队，可你练打野才多久？”

　　齐诗嘴唇动了动，迟疑地说，“不算很短，有几个月了，我跟你说过，耗子哥找我之前我就在做准备了。”

　　“Naughty青训半年，LDL打了快一年，一直玩打野，”严阳说，“你知道的，适应能力也是选手综合素质的重要评估条件之一。”

　　齐诗没说话。

　　“而且你……”严阳停顿片刻，似是不太情愿承认。
　　但数秒后，他仍是说，“你身上有种气势，让人觉得你没什么做不到的。”

　　长久的沉默后，齐诗闭着眼笑了下，神情释然，如同拨云见日。

　　严阳问， “你笑什么？”

　　齐诗说， “笑我自己庸人自扰。”
　　还一句话齐诗没说，也笑他这一刻终于坚信，无论将来成绩如何，他不会后悔选择BES。

　　*

　　齐诗回房间拿了礼物，准备下楼送给一队队员，严阳就站在门口等他，说要跟他一起。

　　“不好啦不好啦，大事不好啦乐乐！”

　　两人刚到二楼，就听到蔡季大呼小叫的，正猛拍钱乐乐的门。

　　“咋啦咋啦？”钱乐乐打开门，放进这只火烧屁股似的窜天猴。

　　门还没关，蔡季激动的声音飘出来，“MG官宣骑士离队啦！”

　　齐诗脚步一顿，严阳倒是神色如常，上前一挡钱乐乐要合上的门，“让我也听听？”

　　钱乐乐一眼瞅见被严阳遮住半边身子的齐诗，掐了毫无所觉的蔡季一把，但已然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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