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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波克拉底没有底（三）
“你刚刚是怎么跳到池子中间的？”太子痛得呲牙裂嘴，但眼睛还是紧紧盯着崔小安。
也是，没有一个小男孩子看到飞跃湖面的那一瞬间，会不好奇。
乱世的余音刚刚落下，世道还是尚武，小安这样一身本事在高门或许是个被人议论的污点。但是晋王以军功立足，阖府上下都对武力有点崇拜。
崔小安被小男孩直勾勾地盯着，有些心里发毛：“不过是撑了一根竹竿罢了。”
只是简单的回答，就让太子眼睛发亮：“为什么你能一下子跳那么高，那么远？”
崔明之看着太子的反应，就明白了。这孩子在青州那种军镇长大，对于力量和速度的崇拜是天然的。崔明之立马顺着太子的意思，问小安说：“是呀小安，快跟太子殿下和我们大伙讲讲，你是怎么一下子跳到莲池中心的？”
小安本来是懒得回答的，可是崔明之也把话头递过来这边。转眼间，屋子里无论大人小孩，视线全都汇聚在她的身上，有的是羡慕，有的是好奇，也有的是探究。小安的心里更加发毛了。
小安求助似的看向崔明之，这才发现，这三两句话的功夫，崔明之已经把手搭在了太子的伤手的手腕上。
小安瞬间明白过来，崔明之是想让她跟太子聊天，转移太子的注意力，方便崔明之的治疗。
小安轻轻地清了清嗓子，耐着性子，给太子解释道：“刚刚那一下跳，并没有什么招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法门……”
崔明之见小安会意，心里算着刚刚涂上的镇痛剂，插话说：“太子殿下，我们开始复位了。”说着，崔明之双手握住太子的左手手腕向后拉，右脚足跟蹬在左肩的腋下向前蹬，两边用力，开始牵引。
“啊！”太子还是痛得叫出声来。对于复位这种程度的疼痛，止痛凝胶的效果远远不足以控制。
崔明之知道现在放手，就是前功尽弃，更加用力的拉开。但太子痛得满头大汗，他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手臂肌肉在剧痛下僵硬发紧，力量大得惊人，和明之的牵引形成对抗。
小安见状，话音不断，继续介绍说：“我是在岸边助跑了一段，然后接着助跑的速度，把硬竹竿戳进了池底的淤泥里……”
太子一下子痛得要命，额头上黄豆大小的汗珠渗出来，五官几乎都皱成一团，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但他还是哆哆嗦嗦地问道：“然后呢？”
闲杂人等不知道什么时间已经出去了，只留下卢念儿，紧紧地攥着晋王妃的衣角。咋咋呼呼的黄门太监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呢？”太子的声音颤抖但是急切。
小安也半蹲在床边，平视着太子的眼睛，接着解释说：“竹竿弯折之后又弹性，我借着竹竿弯折的弹性跳起来，自然跳得更高。莲池宽度不过两丈有余，一下跳到中心自然不难。难的是把你从水中拉起来的那一下。”
崔明之咬着牙，坚持用力和太子手臂的肌肉对抗。肩部脱位后，肩部的肌肉会因为剧痛而收紧，把错位的肱骨头拉得更远。因此，若要复位，非得先战胜紧张痉挛的肌肉，把错位的肱骨头拉开，才能实现复位。
若是复位者力量远远胜过患者，或是能够通过麻醉让患者肌肉松弛，拉开错位肱骨，把它放回原本的地方，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如果复位者的力量和患者相当，就只能通过长时间的持续对抗，让紧张的肌肉被迫拉开。
看不出来，这小子竟然肌肉力量这样强。崔明之在心里暗暗地骂道。卢念儿攥着母亲衣角的手已经微微发白，晋王妃也眉头紧锁。
小安故意在话里藏了钩子，引得太子好奇。小安顿了顿，接着说：“冬天衣物厚重，又浸透了水，很是沉重，再要拉你出水，势必要借竹竿的力才行，但竹竿戳在池底的位置并不是受力的正下方。水底淤泥不够深，借力只能有一瞬，立即就会滑开。”
太子恍然大悟，顾不上肩膀的疼痛，断断续续地说：“所以！所以你才……”
小安点点头：“是的，是这样的。我借着竹竿的力把你从水中拉到足够的高度，然后放开竹竿，团身平着蹬在你身上。这样，我们两人互相借力，从莲池中间跳到岸边来。这没有什么诀窍，无非是跃起的时候要足够用力，才能跳得够高够远。借力竹竿的时候要掌握好放手的时机，免得我们两人和竹竿都落到池子里。三是要腰腹部发力，才能快速把人拉出水面，然后蹬开。”
还是不行！崔明之的额头上也浸出的细细的汗，紧握着太子手腕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红。对抗正在激烈关头。那照顾太子的黄门恨不得替崔明之用力，涨得满脸通红。
太子被这样一番介绍说得目瞪口呆，似乎肩膀的剧痛都没有那么明显了。太子的后槽牙还在咯吱咯吱地打架，他还是颤颤地问道：“那我……”
小安抬头，看看在用力牵引的崔明之，小安又点点头：“太子殿下您一定也可以。只要好好锻炼腰腹和腿部的力量，掌握好时机和准头，太子殿下您也可以的。”
太子的话音几乎带了哭腔：“你能教我吗？”
还是不行！崔明之手臂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发抖，鬓角几乎被汗水浸湿了。
小安骑虎难下，只好安慰着说：“这些都是雕虫小技，根本还是身体的力量和速度。”
太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肩膀的剧痛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忍不住想要挣脱。
还是不行！
小安伸手按住太子，让他不能移动位置。
小安实在受不了太子请求的目光，终于下定决心说：“若是太子殿下，有心想练习，小女自然知无不言！”
这是答应了！
太子想要挤出来一个笑容，可惜疼痛让他整个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他只能龇牙咧开嘴。
终于，不知不觉之间，太子肩部紧张的肌肉终于输给了持续的牵引，一毫一毫慢慢地拉长了！
崔明之咬牙用力，双手拉住手腕的同时，足跟向外推挤，同时旋转、内收。终于咔地一声弹响。
肩关节复位了！
崔明之松手，扑通一声坐到地上。
“呼，呼，呼”黄门太监憋了半天的一口气这才松开，赶忙倒气。
“太子哥哥，你肩膀好了吗？”卢念儿带着哭腔问道。
太子感觉肩膀的疼痛骤然减轻，自然地抬抬手臂，没有事，又左右挥挥，还是没有事。
“嘿，嘿，我的手好了！”太子惊喜道。
“哇，啊啊啊。”卢念儿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串珠一样滚下来。
“你哭什么，你别……”太子被吓了一跳，就要从床上翻身爬起来。
崔明之比他更快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把太子摁回到床上，说：“不，不，不行，还不能懂，还得先等等。”
卢念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太子也愣了，说：“已经，已经不怎么疼了，动也不疼了。”
“别着急，先别动。”小安说。
太子好像很听小安的话，他乖乖躺回去，放弃了挣扎。
崔明之从拂尘上拔下一根兽毛，放在太子肩膀。转瞬间，肩部X线平片传过来。
“肩膀复位成功了，”崔明之说，“但是肩部损伤，要吊带固定三七二十一天。”
“还请夫人拿绷带来。”崔明之转头对晋王妃说。
下人们刚刚都被王妃打发走了，此时她只好亲自领着卢念儿下去。
“刚才太子殿下配合的特别好，关节复位的疼痛，好多成年的军汉都受不了，疼得吱哇乱叫的都有。太子殿下真厉害。”崔明之趁机开始夸奖太子。
太子这才忍不住委屈，扁扁嘴，眼泪在眼眶里头忍不住打转：“还是，还是有点疼。”
“我知道，我知道，小安，把乐松给殿下一片。”崔明之赶紧说。
“这是您平时用的药吗？”太子问小安。
小安猛地转过头，这不是痛经时候吃的药吗？这……这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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