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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的出游(四)
第十三章
第二日一早,太师府一行离开合水乘船前往湖广。
也许是这世道昌平大过混乱,也许是有李家人照应打点,从合水到湖广,行船十日,一路太平。
下船后,老太太只顾着和多年未见的女儿母女情深,直接将一众孙子孙女放养了去。
海阔天空任鸟飞,玉宁久违地嗅到了自由的滋味。
湖广是鱼米之乡,有“湖广熟天下足”的美誉 。
春夏时节的湖广,气候宜人,物产丰富,美不胜收。
裴玉宁前世曾两次到湖广首府出差,但俱匆匆而过,不曾细致游览。
倒是这一次,李表哥大方周到,为尽地主之谊,带着他们这些表弟表妹畅游湖广。
两世为人,玉宁总算泛舟东湖上,寻味云梦泽;登顶黄鹤楼,品味武昌鱼。
还见到浪打浪的洪湖水,尝了盛名在外的洪湖藕;采莲女的棹歌尤在耳畔,莲子的甘甜苦涩亦留在心间。
一圈下来 ,可谓是风光看尽,美食尝遍。
疯玩三个月,直到入了六月,表姐的亲事临近,才稍稍收心。
***
六月初,玉宁还特意出府去见一位故人。
“奴婢请姑娘安。”
原是玉宁从前的大丫鬟商陆。
“你既已赎身脱籍,就不再是奴仆,莫要多礼。”
商陆的祖父原是农户。后来家乡遭灾,被迫逃荒,活不下去才卖身为奴,成了太师府京郊农庄的庄仆。
在庄子上娶妻生子。
自此,后代出生即为奴仆。
直到前几年商陆被选为玉宁的大丫鬟,她爹才沾光当上个庄子的小管事,商陆的姑姑和兄长也先后入府做事。
显见得这一家将来能更进一步,渐渐从庄子踏进太师府。
谁也没想到他们竟还抱着脱籍回乡的念头。
毕竟大户人家得脸的下人日子过得比一般乡绅富户还好。
前年年末,太师府照例要放出去一批下人。
京里的官宦人家大都这样——
有灾祸时买进下人,算是给流民一口饭吃,保住性命,也是替朝廷分忧。
日子太平时放出一批下人,由可买卖的奴仆变成有户籍的良民,算是变相的增加人丁,亦是替朝廷分忧。
不过,这些放出去的奴仆大都不是得用的,平日不在主子身边做事,只过手些粗活。
当时,玉宁看出商陆对府里放人脱籍的事儿感兴趣,问清内情,并没责怪。
只觉商陆一家有这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古人虽不懂“不自由,毋宁死”,但追求自由,亦是人的天性。
后来,还是玉宁去求的二太太,托她向大太太说情,将商陆一家,还有他们的一个同乡一家,都放出去。
那同乡的儿子是商陆的老子娘给她订好的亲事。
两人去年回乡后成的亲,现下夫妻俩共同经营一家炒货店。
商陆夫妻俩的家乡都在湖广西北部的一个小县。
年前商陆和玉宁通信,听说她要随老太太到湖广送表姑娘出嫁,当下就决心要亲来拜见。
“成亲后,日子过得怎样?”玉宁关心道。
商陆面带羞红:“好…他对我……挺好的。”
商陆的夫婿在雅间外等候,刚刚进来时玉宁有扫一眼,见其眼神清明就知是个正派的人,又听商陆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
“只是,以后见不着姑娘成亲的样子了。”商陆想到这儿面色怅惘。
玉宁舒朗一笑:“远着呢,不谈这个。”
“铺子的营生如何?”玉宁又问。
“托姑娘的福,很是红火。”商陆说着,把带来的大包小裹都拿上来。
“这是铺子里卖得好的几样炒货,特拿来给姑娘品鉴品鉴。”
“这几兜山货,是姑娘爱吃的菇子。都是从山里挑品相好的采下,回来晒干的。”
“还有几包果干,是婆母和老娘非让拿的,自家做的,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姑娘尝个鲜。”
玉宁看着这满桌原生态的吃食,顿觉心里暖暖的,“我可真是有口福了,回去就让厨房用这菇子炖鸡汤喝。”
“姑娘不嫌弃就好。”
商陆眼眶微红,“婆母和老娘听闻我要去见姑娘,临行前还把家里菜园的菜给摘了。”
“非要让我带给姑娘,说是自家种的,新鲜的,一点心意。”
“说放不住都不听。没法子,只能带上,路上怕坏掉,都进了我们肚子里。”
“姑娘是我的命中贵人,说给我第二条命也不为过。于我娘家夫家,亦是大恩人。我们全家都忘不了您的恩情。”
“去年成亲,姑娘还托人给我送贺礼,您的大恩大德……”
“这说的什么话?”
玉宁截住商陆的话头,笑道:“你到我身边这么些年,成亲这般大事,我若是没有表示,成什么了?”
眼看商陆又要起身道谢,玉宁连忙按住她:“莫多礼。”
又示意商枝,将一木匣递上来,说道:“我这儿还有件事想交代给你。”
“姑娘尽管说,我必尽心尽力给您办好。”
***
六月中旬,李家表姐出嫁。
太师府一行又在湖广多待半月,待走完回门等一应礼数,才动身启程。
原以为是回燕京,毕竟四姑娘的亲事定在九月。
此时动身,就算路上有所耽搁,时日也尽够用,能在九月前赶到。
谁知老太太竟临时发话,要到江南扬州找一亲戚叙旧。
这亲戚是老太太的小姑子,已故老太爷的庶妹,玉宁的姑祖母。
姑祖母的夫婿姓谭,当年只是一寒门出身的进士,后来却青云直上,一路做到江南总督。
二品大员,封疆大吏。
前几年谭总督去世,更是被追封为少保,从一虚衔。
姑祖母随着夫婿在江南任职多年,比起夫家祖地,更喜江南山水。
夫丧过后,就带着几个小辈回到江南,久居扬州别苑。
太师府已故老太爷官阶低 ,又手无权柄,西府老太爷更是无名之辈。
在裴家稍显沉寂的那些年,朝廷仍不忘太师府,未尝没有这位一路高升的裴家女婿的缘故。
老太太嫁进太师府两年后姑祖母才出嫁,姑嫂两个当年相处不错,还算投缘。
如今多年未见,在扬州相逢,两个老太太感今思昔,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夜里竟抵足而眠。
小住两天还不够,在姑祖母的一再相邀下,老太太拍板,带着儿子儿媳和一众小辈在江南过夏。
***
“我可算知道范镫笔下的‘江南季夏天,身热汗如泉’是何意了。”
玉蓁热得脸颊通红,又召两个丫鬟来打扇子。
玉筱吃着冰酪,亦小声抱怨:“祖母一向最畏热的,怎么姑祖母一相邀,又不怕热了,竟要留在这湿热难耐的江南过夏?”
玉宛也热,她捅捅玉宁,小声问:“你说,祖母到扬州这一趟,是早有此意还是临时起意?”
玉宁正悠闲地躺在凉塌上,听商枝给她念新得的话本子,闻言摇摇头,随口唱道——
“祖母的心思你别猜,别猜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什么调调,还怪好听的。”玉蓁凑过来,“是上次在游船上听歌伎唱的吗?我怎么不记得。”
扬州,风流之地。
杜樊川曾问远在扬州的老友韩绰——“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可见扬州处处都是才子佳人的传闻。
二十四桥上不知有多少烟花之地,闻名的歌伎乐伎更是比比皆是。
谭家的表哥表姐带着太师府的少爷姑娘们游览扬州,自是要让他们听听闻名天下的扬州小曲。
当然不可能去那些烟花之地,但从乐楼请些出名的歌伎到游船上唱曲还是无伤大雅的。
毕竟游船听曲,是写在扬州地方志上的乐事雅事。
来扬州这么些天,乘船游河三五回,玉宁她们切实感受到扬州乐风之盛,也体会到闺学夫子口中的——
“南派北派,大相径庭。”
玉宁听到玉蓁的话,还未回答,玉宛却神情一肃,斥道:“瞎说甚!”
“还有你,”玉宛瞪玉宁一眼,“听听就罢,管好嘴,莫沾这起子滥俗调调。”
玉蓁撇嘴,玉宁却好脾气的点点头,表示受教。
是她最近日子太悠闲,忘了这不是能随便哼两句的时代。
歌伎在世人眼中是低贱之人,五姐姐没说她那是“下贱调子”都是在收着呢。
“皎皎,那你缘何出发前提点我们,让把给四姐姐的添妆提前备好,放到三姐姐那儿?”玉筱疑惑。
玉宁随口回:“有备无患罢了。要知出门在外,被耽搁在路上亦是常有的事。”
“不过,祖母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不满意四姐姐这门亲事——”
玉宁淡淡道:“确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她活该,祖母不去她的亲迎礼,都是她自己作的。”
玉蓁提到玉芙就没个好脸色,自己作死还连带他们一圈兄弟姐妹跪祠堂,连她爹娘亦被老太太责罚。
“都说四姐姐聪慧,心思深。你们说,她给自己选这门亲事图什么?”玉筱显然不觉得玉芙这是门好亲。
玉蓁冷笑,“自是图那王府的名头。”
玉宛啧啧两声,摇头叹道:“王府?三个嫡子从三个肚皮里出来的王府?烂糟事儿满燕京都知的王府?”
“这话有够糙的,还说我呢。”玉宁看向玉宛:“最近又看的甚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管好嘴,莫瞎说。”
“你......”
玉宛瞪一眼玉宁——
“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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